第31章

2024-08-16 21:35:17 作者: 栗舟

  第31章

  「你,你把手拿開」,小姑娘大著膽子開口。

  她頭一次用這種命令的口氣對他說話,但聲音糯糯的,落在他耳中,倒像在撒嬌。

  若不是太過羞怯,容因便會意識到,其實她大可以微微側身避開。

  但她只是脊背僵直地坐著,紋絲不動,像一尊不會動的雕像。

  似乎是被她這副反應逗到,男人喉間溢出一聲低低的悶笑。

  容因大窘。

  「大人,癢……」,她在他面前示弱慣了,即便被他這麼逗弄,也只是嗓音軟軟地哀求。

  祁晝明忽然改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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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能保證不再嚇她,但要忍住不逗她,有些難。

  屋內只留了妝奩旁的那盞連枝落地燈,層層交疊的燈影映在她柔美的側臉上,顯得她皮膚越發白皙,連臉上細小的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愛得緊。

  銅鏡中卻是一整張朱唇粉面,仙姿昳麗的臉,尤其頰邊那抹淡淡的薄紅襯得她十分嬌俏。

  此刻嬌聲軟語地向他示弱,仿佛貓兒在他面前裸露出肚皮,很容易便叫人心軟。

  祁晝明唇角勾起,終於大發慈悲地收回手。

  「不,不弄了」,容因鬆一口氣,磕磕巴巴地道,「時辰不早了,大人快回去睡吧,您明日想必還有事要忙。」

  「好啊」,祁晝明從善如流地應下。

  頭髮幹得差不多,確實該回去睡了。

  他答應得太快,容因反倒一愣。

  祁晝明卻並未給她反應的時間,修長的手指攥上她衣領。

  容因後頸一緊,整個人直接被他從圓凳上拎了起來。

  險些將她勒得喘不上氣。

  腳一落到實處,容因便忍不住擡起頭,滿眼控訴地嗔他一眼。

  方才那一下,讓她眼眶中溢滿生理性的淚水,晶亮的眸子水洗過一般,楚楚可憐,像落入陷阱的小鹿。

  祁晝明眸色漸深,輕笑一下。

  惹得容因怨念更深。

  「不是要回去睡?不走麼?」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等她先走。

  他太知道這小丫頭有多慫,若不像方才這樣,還不知道她要在這兒坐多久。

  容因轉身。

  走了兩步,又忽然轉過頭來,自以為兇狠地飛快瞪他一眼,丟下一句幼稚。

  然後提起裙擺,邁著小碎步,腳步急切地往內室走去。

  那背影里分明透著一絲落荒而逃的意味。

  祁晝明默然片刻,唇角忽然一點一點地翹起,眼底的笑意像漣漪,一圈接一圈,越擴越大。

  她還真是,得寸進尺,順杆就爬。

  忙了一天,又陪容因一直待到深夜,祁晝明是當真覺得有些睏倦了。

  躺下沒多久,他便睡了過去。

  容因卻在一片漆黑中,睜著那雙清亮的眸子,沒有半分困意。

  耳邊是他平穩而清淺的呼吸聲。

  她又想起今夜。

  他似乎是坐在床榻邊,等了她一夜。

  容因躡手躡腳地側過身來,借著月光,勉強看清了他的眉眼。

  他這張臉,當真是生得好看極了。

  平日裡不說話、不凶人的時候,清貴又冷雋,如高山崖雪,令人心折。

  這樣的人,倘若沒有那些惡名,恐怕鄴都城裡會有不少人家的姑娘願意嫁給他。

  不,這樣想也不對。

  先夫人江氏,便是明知他「劣跡斑斑」,也仍然心甘情願嫁給他的,就是不知是瞧上了他哪一點。

  想起江氏,再想起他方才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舉動,她忽然有些不痛快。

  容因垂眸,再去看這張十分會勾人的臉,怎麼看怎麼覺得不爽。

  於是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老男人,花樣就是多。

  躺下,睡覺。

  容因翻過身,憤憤地扯過錦被,一下將被子搶走了大半。

  躺下沒過多久,容因漸漸覺得難受起來。

  應該是方才用飯時,吃得又快又急,胃裡受不住,眼下翻湧起來。

  痛意一陣比一陣明顯,怕吵醒身邊人,小姑娘努力忍著,不敢動彈,亦不敢出聲。

  痛得實在是厲害,貝齒便死死咬住下唇,將那些痛呼又盡數咽了回去。

  祁晝明卻還是醒了。

  若不是今日實在疲累,他只會醒得更早。

  平日裡大多數時候,都是容因稍有動靜,他便驚醒。

  醒來時往往眼底一片駭人的殺意,需要緩上片刻,才能反應過來,身邊睡著的,是他新娶回來的小夫人。

  察覺容因的異樣,他迅速翻身下床,摸過放在一旁的火摺子,點著床邊那盞壺形燈。

  一入眼,小姑娘臉色蒼白得像一張薄紙,額角都是冷汗,沾濕了鬢髮,絲絲縷縷地貼在頰邊。

  飽滿的唇瓣上遍布著細密的齒痕,最嚴重處已滲出絲絲血跡。羸弱又可憐。

  她似乎痛得意識有些模糊了,平日裡清凌凌的眸子顯得呆滯。

  見他俯身看過來,有些茫然。

  祁晝明險些被她氣笑。

  若是他沒醒,她就打算這麼挨上一夜?

  究竟是誰教得她這麼能逞強?

  他轉身準備出去叫人去請郎中。

  還沒邁動步子,衣袖忽然被人從身後扯住。

  那力道很輕,若不是他敏銳,恐怕根本察覺不出。

  男人無奈地又迴轉過身來,沒好氣地道:「我去給你叫郎中,疼得這麼厲害,還想硬扛,不想活了?」

  不知是又被他嚇著了,還是疼得太過厲害。

  小姑娘伸出青蔥般的小指,悄然勾上他的,淚眼婆娑地望向他,帶著哭腔,嬌聲嬌氣地說:「祁晝明,我難受,別走……」

  她一邊說著,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著小珍珠。

  只這一聲,他瞬間沒了脾氣。

  能怎麼辦,他才說不能凶,要寵著。

  那便只能寵著。

  輕嘆一聲,男人在她身邊坐下,溫聲誘哄:「聽話,把手鬆開,我出去一趟,馬上就回來,好不好?」

  他思索片刻,補充道:「若你乖乖聽話,待你病好,便帶你出去玩,如何?」

  實則這是祁晝明一早便打算好的。

  他一早聽秋嬤嬤說,祖母中毒那日,多虧她臨危不亂,於一片焦頭爛額中鎮定地指揮他們這些人去請郎中、準備解毒湯藥。

  他理應酬謝她一番。

  但此刻又臨時拿出來當作誘哄她的條件,一舉兩得,不可謂不狡詐。

  誰知似乎是感受到了他從未有過的縱容,容因十分不給面子地搖了搖頭:「不要……」

  祁晝明蹙眉,頭一次覺得小姑娘這麼難對付,有些頭疼。

  看一眼她額頭上越來越多的冷汗,他舌根輕抵了下,狠心要將那根被她勾住的手指抽出來。

  明明疼成這樣,可也不知她哪兒來的力氣,竟然攥得牢牢的。

  他一用力,小姑娘像被觸動了什麼開關,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哭得傷心欲絕。

  那架勢,像死了丈夫的新寡。

  他還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手足無措。

  祁晝明看一眼房門的方向,再看一眼床上正哭天搶地的容因,最終還是無奈妥協,翻身上床,動作迅速又小心地將小姑娘一把撈進懷裡,讓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他先是拿帕子替她揩去了額上的冷汗,又儘可能語氣溫柔地問她:「你同我說一說,究竟是哪裡不舒服?」

  她迷濛著一雙眼,委屈巴巴地道:「肚子。」

  頓了頓,又有些不確定地道:「又好像是胃。」

  不知為何,她生了病,整個人都變得嬌氣起來,心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孩童時候,就連說話的口氣都像。

  稚拙得可憐。

  祁晝明哭笑不得。

  見他不答話,她窩在他懷裡,仰頭看他,眼珠兒黑白分明,純澈可愛。

  似乎是在徵詢他的意見,又像是在奇怪他為何不回答。

  他唇邊溢出一點笑意,回道:「好,那便都替我們因因揉一揉。」

  若有旁人在,恐怕要被他這般語氣驚掉下巴。

  說著,他將原本放在被子輕輕按住,防止她亂動的手拿進來。

  小姑娘身上也出了一層薄汗,但整個人依舊是香香的,因此並不讓人覺得難受。

  帶著些微涼意的大手靈巧地從她衣擺下緣鑽進去,順著纖腰一路向內,最終落在她柔軟的小腹上。

  「這裡?」

  「唔」,小姑娘遲疑一下,搖搖頭。

  手微微右移,他問:「是這兒?」

  這次她頭搖得果斷。

  他劍眉微蹙,又問了幾次,卻始終找不准位置。

  容因似是等得不耐煩了,藏在被子裡的手準確地握上他的,帶著他的手一路往上。

  原來是胃在痛。

  感受到掌心下方小姑娘的胃微微凸著,有些鼓脹,祁晝明反倒鬆了一口氣。

  還好,應當只是吃撐了。

  不是他擔憂的腸癰之類。

  找對了位置,他開始力道輕緩地替她按揉起來。

  小半個時辰過去,容因漸漸舒服地眯起眼,窩在他懷裡,像只慵懶又嬌氣的貓兒,沉沉睡去。

  又等了一炷香,見她睡得依舊香甜,祁晝明少見地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他忽然想起自己當初去崔家求娶她的初衷。

  祁晝明低頭看一眼懷裡睡著後一臉嬌憨的少女,再想想她這些日子的性情舉止,怎麼都與傳言中那個溫婉嫻靜的崔三姑娘沾不上邊。

  倒是善良淳孝這一點,還算沒什麼出入。

  罷了。

  他伸出手,替她理了理額前的碎發。

  溫婉嫻靜也沒什麼好的,沒意思。

  倒不如現在這樣來得有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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