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024-08-16 21:35:03
作者: 栗舟
第21章
飯菜端下去又熱了一回,祁晝明才珊珊來遲。
他今日難得沒像往日那般穿一身黑,而是著一身玉色銀絲暗紋長袍,腰間錦帶飾以白珠,墨發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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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模樣活像哪個世家大族養尊處優的公子,矜貴而清雋,與平日裡那個氣勢凜然的煞神迥然不同。
容因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第一次見時她便覺得祁晝明這張臉生得好看,可後來被他連番嚇了幾次,便再也提不起欣賞的念頭,甚至一度視其為洪水猛獸。
可今日興許是著實被驚艷了一番,此刻見著他竟也不像往日那般忐忑。
大約是因為祁太夫人壽辰的緣故,祁晝明難得沒冷著一張臉。
他唇角帶笑,大步流星地走進來,不等屋裡一眾人說話,便當先道:「孫兒來遲,請祖母責罰。」
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個約二尺高,四四方方的鏤空木雕錦盒,遞到祁太夫人手中:「孫兒祝您老人家平安康泰,福壽延年。」
祁太夫人聞言,還未同他說什麼,卻是先滿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容因。
片刻後,那錦盒打開,裡頭靜靜躺著一座通體鎏金的舍利塔,塔中供奉的那枚舍利色如琉璃,瑩潤透亮。
祁太夫人對著這座舍利塔仔細端詳了一番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半嗔半笑道:「你這臭小子,這次也算是有心了。」
祁晝明卻毫不客氣地順杆往上爬:「祖母,瞧您說的,孫兒先前送您的那些生辰禮,哪個不用心?」
祁太夫人睨他一眼,正準備說些什麼,卻忽然念頭一轉,轉眸看向秋嬤嬤,指著祁晝明笑道:「你瞧瞧,不愧是夫妻倆,連這說話做事都像得很。方才阿因這孩子進來,也是學這臭小子一般先告罪,又拿了東西來哄我呢。」
頓了頓,她又道:「不過啊,人家阿因可沒他這麼不要臉,你說是不是?」
秋嬤嬤也笑起來:「您說說大人也就罷了,可別把老奴也扯下了水,萬一惹惱了大人,回頭罰了老奴的月錢,那老奴豈不是平白受了您牽連。不過說來也是,大人,您與夫人莫不是提前商量好了,就吃准了老太太受用這一套?」
祁晝明微怔,轉眸看向容因,見她坐在那裡,似有些尷尬。
一轉眼,他又掛起平日裡那種漫不經心的笑來,狹長的眼尾像鉤子一般,一看就慣會蠱惑人:「怎的,夫人沒同祖母提起過嗎?我與夫人一向心有靈犀,平日裡無需多話便能明白對方心思。」
「你說是不是,夫人?」他拖長了腔調,話里促狹的意味十分明顯。
容因看他一眼,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
權當她方才眼瞎。
這人即便穿成這麼一副光風霽月的模樣,骨子裡也還是蔫壞的。
她十分勉強地扯出一抹笑,附和道:「是。」
瞥一眼容因臉上那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祁晝明唇角微勾,漂亮的桃花眼裡映出瀲灩的光。
心情肉眼可見地好了幾分。
小丫頭雖然不經嚇,但偶爾逗一逗,倒也還算有趣兒。
「行了,你們小兩口就別在我這兒眉來眼去了」,祁太夫人朝秋嬤嬤伸出手,被她攙著站起身來,「有什麼話啊,自個兒晚上回房說去。走,時辰也不早了,開飯吧。」
說罷,她一手搭著秋嬤嬤,一手牽起從方才祁晝明進來開始就一直靜坐在一旁,不知在思索些什麼的祁承懿,朝外間走去。
*
這是容因第二次同祁家所有人一道坐在一起用飯。
前次她初來乍到,心中惶恐不安,從頭至尾都味同嚼蠟,今日似乎是被祁太夫人壽辰的喜悅所感染,席間竟也能言笑晏晏地同祁太夫人說幾句話。
祁太夫人上了年紀,食量便小,吃了一會兒便放下筷子。
今日她過壽,用過飯後,下人理應再端一碗長壽麵上來。
秋嬤嬤等了須臾,壽麵卻遲遲未到,她正要著人去問,雲溪卻忽然出現在門口,朝她招了招手。
秋嬤嬤立刻會意,轉身出去。
見雲溪面露難色,她壓低聲音問:「出了什麼事?」
「嬤嬤,那壽麵……做了兩份」,雲溪道。
「兩份?」
秋嬤嬤一怔,轉而明白過來。
想是先前大人來的晚了,其餘的菜還能將就著熱一熱,可面再熱就不好了,於是後廚便又另做了一份出來。
可她著實不明白這有什麼需要糾結的。
「既如此,那便命人將那份新的端上來呀,還愣著做什麼?」
「嬤嬤有所不知,頭先那份……是夫人親自做的。」
這才是讓雲溪犯難的地方。
夫人今日實則來得極早。
可卻沒先去見太夫人,而是來尋了她,說想借用一下小廚房,為太夫人做一碗壽麵。
她豈有拒絕的道理,便帶夫人去了小廚房,且還跑了一趟後廚,吩咐廚娘長壽麵無需再做。
誰承想大人來得晚了,她眼看著那面不成了,便趕緊去吩咐後廚又做了一份。
廚娘緊趕慢趕,才將面做好。
可真到了要端上來的時候,她左思右想,又犯了難。
雖說夫人說過無需將她親自做了壽麵的事告知太夫人,但她卻不能當真。
如今她擔心若端上去的是夫人做的那份,太夫人吃著不合胃口,壞了心情;可若是廚娘做的那份,夫人心裡不痛快不說,太夫人事後知道興許還會怪罪。
她無法,只得來徵求秋嬤嬤的意見。
雲溪說完,秋嬤嬤沉吟片刻,道:「這樣,你先去將夫人做的那份端上來吧。」
觀太夫人方才對夫人那副疼惜的模樣,今日若是白費了夫人這份心意,恐怕太夫人反倒不高興了。
雲溪端著面進來,將其放到祁太夫人面前時,容因一怔。
她看向雲溪,張了張口,最終卻又什麼都沒說,只是面露尷尬。
容因心中有些懊惱。
方才同太夫人聊得興起,竟忘了這回事。
先前祁晝明久久未到,她便估摸著自己做的那碗壽麵應當已經坨得不成樣子,想著需得吩咐碧綃出去說一聲。
誰知才準備交代碧綃,祁晝明便到了,被他一打岔,竟就忘了。
如今這面還是端上來了,可樣子實在算不得好看。
本就放成一坨得面又被再次溫熱,原本應當是完完整整一整根的壽麵幾乎已經快要煮碎開了,黏黏糊糊的不成樣子,一看就沒什麼滋味兒。
祁太夫人詫異地擡眼,問:「溪丫頭,這是?」
雲溪看了一眼容因,而後附耳在祁太夫人耳邊悄聲道:「這份壽麵是夫人先前親自為您做的,原本是好好的,只是今日開宴晚了些,便成了這樣。我方才又吩咐廚娘另做了一份,您若覺得這面不好,我這便替您換了去。」
雲溪說完,祁太夫人臉上困惑頓消,轉而笑著看向容因:「好孩子,辛苦你了。今日你送祖母的這幾份賀禮,祖母一個比一個喜歡。」
容因同樣笑起來,只是心下卻暗暗發急。
這面先前已經放坨了,即便再次加熱也還是粘稠,如今時辰又不早了,萬一太夫人用了不好克化,那反倒是弄巧成拙。
看了一眼祁太夫人面前的那碗壽麵,容因斟酌片刻,道:「多謝祖母厚愛。只是這面實在是不宜吃了,不如還是勞煩雲溪姐姐去換一碗吧。倘若您吃壞了身子,孫媳的罪過便大了。」
祁太夫人開口,正要反駁,卻忽然聽見一道略顯懶散的聲音傳來。
「祖母,孫兒也餓了,我方才聽雲溪說後廚還做了一碗,那您便將這碗送給孫兒怎麼樣?也好叫我沾沾您的光,將來說不定還能跟您一般長壽。」
祁太夫人如今已是花甲之年,於這個時代的人而言,確實能算得上長壽了。
祁晝明話音一落,整個屋子的人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
他卻只是一手支著下頜自顧自地笑,對周圍人的目光視若無睹。
祁太夫人深深看他一眼,又笑起來,擡手指了指那碗壽麵,語氣寵溺地對雲溪道:「溪丫頭,給他端過去,就他慣會折騰。這麼大的人了,還不如懿哥兒守規矩。」
祁晝明嘿然一笑,露出滿口白牙:「多謝祖母。」
容因沉默地看著這一幕,心底生出幾分困惑。
她做的那碗到了祁晝明手裡,再去取另一碗來給祁太夫人便成了順理成章。
祁晝明似乎是在幫她解圍,可他當真會有這麼好心?
容因一邊心不在焉地夾菜,一邊藉機偷瞟一眼正低頭祁晝明安安靜靜吃麵的祁晝明。
他難道是真的餓了?
容因正思忖著,一擡眼,卻恰好對上他漆黑的瞳仁里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當下觸電一般移開了眼,臉頰也發燙起來,有一種做賊被抓包的心虛。
就在她將頭轉向另一側的同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道極富磁性的笑聲。
因為刻意壓低而顯得有些沉悶,仿佛是從胸腔里傳出來的一般,但卻又莫名離得她極近,仿佛炸響在她耳邊,久久不散。
祁晝明眼看著容因臉上的紅意從耳廓一路爬向脖頸,唇角緩慢地勾起。
他低下頭,又夾起一筷壽麵,送入口中。
嗯,雖說放得久了,但也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