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小修))

2024-08-16 21:34:59 作者: 栗舟

  第19章(小修))

  屋內昏暗逼仄,連扇像樣的窗戶都沒有,僅僅是在牆上鑿出了一個不足三尺見方的地方,再填以木柵,再加上這間茅屋本就低矮,容因甫一踏進來,便覺得有些憋悶。

  室內陳設只一床一桌一凳和一些雜物,確實如宋嬤嬤所說的那樣,寒酸非常。

  宋嬤嬤將僅有的那張長凳搬過來,置於容因面前:「夫人若不嫌棄,還請坐下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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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容因微微一笑,撩起衣裙下擺,坦然地在長凳上坐下,沒有流露出半分嫌棄。

  見此,宋嬤嬤眼底划過一絲詫異。

  斟酌片刻,宋嬤嬤主動開口:「奴婢斗膽,敢問夫人親自前來,所為何事?」

  從方才見到容因的第一眼開始,她就在暗地裡觀察著。

  她心思細,一早便瞧出容因與先前大不相同,對她的態度似乎也有了不小的轉變,不再像當初剛嫁入府中時那般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

  若放在一月以前,這位新夫人斷不會只身前來,還這般客氣地說要同她「閒聊幾句」,恐怕她此刻早已被婆子拿住,百般為難。

  雖不知緣由如何,但於她而言確是一件好事,倘若能藉此機會重新回到府里,那更是再好不過了。

  容因臉上掛著笑,卻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方才不是說了麼,無甚要緊事,只是想同嬤嬤您閒聊幾句。」

  宋嬤嬤一怔,而後語調十分平靜地道:「夫人折煞奴婢了,奴婢身份低微,怎敢與夫人攀談。」

  她口中說著「低微」,實則卻不卑不亢。

  即使容因遲遲不肯表露來意,她也並未流露出半分焦躁。

  容因靜默片刻,忽然輕嘆一聲:「嬤嬤好氣度,怪不得這些年能將懿哥兒教導得如此聰慧懂事。」

  聽她提及祁承懿,宋嬤嬤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敢問夫人……小公子這些時日可還安好?」

  夫人先前對懿哥兒屢次奚落為難,她本以為夫人將她從府里趕來這莊子上是要對懿哥兒下手,若是如此,她必定不會問出這句話。

  可觀如今夫人對她的態度,倒像是並非如此。

  容因寬慰地一笑:「嬤嬤寬心,懿哥兒身子康健,開春之後身量還長高了些。」

  宋嬤嬤連連點頭:「這便好,這便好。」

  見她如此,容因又道:「其實我此番來,是有件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想向嬤嬤您討教一二,不知嬤嬤可否為我解惑?」

  宋嬤嬤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困惑,面上卻不動聲色:「談不上討教,夫人若有什麼難事,奴婢理應為夫人分擔」。

  「多謝嬤嬤。」

  容因朝她頷首微笑一瞬,而後娓娓道:「我幼年時,父親曾帶我去山中打獵,設下陷阱,後來一隻幼鹿不慎落入陷阱之中,父親卻並未即刻取其性命,而是為其包紮了傷口之後,又放任其在陷阱中哀鳴。起初我不解其意,於是父親同我說,愛子之心,即使禽獸亦有之,聽見幼鹿哀鳴,即使明知是陷阱,母鹿也必不會放任不管。」

  「後來,果然如父親所說,我們守了足足兩個多時辰,等來了那幼鹿的母親。只是,它的母親,卻是一頭灰狼。」

  聽到此處,宋嬤嬤眼皮一跳,驚詫地擡眸。

  容因卻對此恍若未覺,繼續自顧自道:「此事太過新奇,於是我求父親將這對奇異的母子放歸山野,父親同意了。可我卻時至今日都想不明白,為何一隻母狼會願意收養一隻幼鹿,且愛它如親子。嬤嬤,您說,這是為什麼?」

  「這……」,宋嬤嬤沉吟半晌,道,「奴婢愚鈍,不知其中緣故。」

  「嬤嬤不知,我卻有一猜測」,容因站起身來,腳步輕緩地踱到她面前,柔聲道,「我猜那幼鹿出生時便不幸喪母,只是幸好被一頭剛剛喪子的母狼撿到,母狼經受了喪子之痛,於是難免將幼鹿當成自己的孩子撫養,以平復傷痛。」

  「如此一來,幼鹿不至於年幼失怙,母狼也能有子可依,不至於形單影隻,也是一樁佳話。您說,是也不是?」

  這一串話容因說得煞有其事。

  然而泰半卻都是靠一張嘴信口胡謅。

  她沒有原主記憶,連原主父親的高矮胖瘦都不清楚,又哪裡還會記得他曾帶原主一同出去遊獵。

  更何況聽碧綃說,原主是庶女,在家時並不受父親重視。

  這母狼撫育幼鹿的故事,不過就是她隨口捏造,好叫宋嬤嬤明白她的意圖罷了,又哪裡能知道母狼究竟為何會撫育幼鹿。

  好在這番話確實如她所願,起到了作用。

  容因最後一個字說完,宋嬤嬤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一時間驚疑不定。

  她聽明白了。

  新夫人這是改了主意,想要撫養懿哥兒。

  她言下之意也很明顯,只要懿哥兒肯接納她,認下她這個母親,她便會對他懿哥兒視若己出。

  她今日的來意便也明了了,是要她回去,幫著她,贏得懿哥兒的信任和親近。

  是個好盤算。

  新夫人剛入府,若想在祁府站穩腳跟,讓老夫人和大人對她愛重有加,從懿哥兒身上下手,確實再好不過。

  況且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清楚,大人原本並沒有續弦的意思,之所以將崔氏娶回來,也正是為了能有個人照看懿哥兒、掌管後院。

  不知她是自己開了竅還是得了哪位高人的指點,找准了路子,一改先前的態度,變換了法子和手段。

  良久,宋嬤嬤終於擡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向容因:「可若來日那母狼又誕下親子,幼鹿該如何自處?母狼還能否對它視若己出?」

  宋嬤嬤自知自己這話說得已是逾矩,袖擺之下的雙手緊緊扣合在一起,幾乎攥出一手冷汗,神色卻堅定非常。

  若今日不將話說明白,要些靠得住的保障,來日一旦形勢變了,恐怕懿哥兒便只有任由她拿捏的份了。

  容因靜默半晌,正當宋嬤嬤以為她要發怒時,她卻柔聲開口:「我懂您的顧慮,也難怪先夫人能放心將懿哥兒託付給您。」

  「嬤嬤,您大可以放心。實不相瞞,有件事我從未向旁人提及,但今日為表誠意,我願如實以告。」

  此話一出,容因臉上的神情變得低落起來。

  她說:「您離府不久後,我與懿哥兒起了些爭執,不慎墜入冰湖,雖僥倖撿回一條性命,但當時郎中曾言,我傷了根本,今後恐難有子嗣。這興許就是我先前苛待懿哥兒的報應吧。」

  容因說得懇切,只是這些話同樣不足為信。

  她當日墜湖是真,郎中說她身體因此受損是真,但卻並未當真嚴重到影響子嗣的地步。

  見到宋嬤嬤之前,她曾思量許久,最終確定了這番說辭。

  之所以決定扯這個謊,一來是因若非如此,宋嬤嬤大約仍會處處小心提防,更不會一心一意地幫她贏得祁承懿的好感;二來是她也確然沒有要孩子的打算,並且今後應該都不會有。

  雖無法與崔容因的身份割裂開,但她卻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

  有父母的前車之鑑,她深知像她和祁晝明這樣各懷心思、彼此猜忌的夫妻,並不適合共同撫育一個生命。

  更何況,祁晝明看上去也算不得什麼好父親。

  容因也並不擔心宋嬤嬤將這事泄露給祁晝明或者祁太夫人知曉,雖說於古人而言,婚後不能有子已犯七出之條,但祁家的情況卻全然不同。

  有祁承懿這個寶貝疙瘩在,恐怕她始終無子,才是祁家上下都願意見到的。

  因此她篤定,即便宋嬤嬤將此事吐露出去,也不會對她有半分影響。如此一來,倒是兩全其美。

  一陣啞然過後,宋嬤嬤遲疑著問:「夫人……此話當真?」

  問這話時,她不再顧忌什麼禮節,擡眸直視向容因那雙隱隱含著哀愁的眉眼,試圖從她的神情里找出什麼端倪,以證實她方才這番話的真偽。

  即便被三番兩次地質疑,容因依舊好聲好氣地道:「自然,這種事我怎會拿來扯謊?嬤嬤若不信,大可私下裡去找那郎中求證一番。」

  「不必,奴婢願意相信夫人。」

  但凡女子,都對子嗣事看得無比重要,應當不會願意拿這等事來隨口編排。

  「既如此,那嬤嬤不如拾掇拾掇,今日便隨我一同回府?」容因笑起來,眉眼彎彎,像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宋嬤嬤與她對視了一眼,雖因她的話而目露欣喜,實則心底仍懸著一塊大石。

  此番她得償所願,終於能夠回府。

  可方才那一番話後,她卻深知,這位新夫人的心思和手段恐怕是比先前還要厲害三分。

  她萬不能再像先前那般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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