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捉蟲)

2024-08-16 21:32:20 作者: 栗舟

  第 48 章(捉蟲)

  林夫人被齊員外當面咒罵卻仍舊面不改色,只是淡笑著道:「員外您這話說得可就有些難聽且不講理了,令郎當眾欺壓民女、還辱罵朝廷命官,按律理應受此責罰,縣衙的人也不過是公事公辦而已,與我一個婦道人家又有何干係?」

  瞧著齊員外瞪凸出來的眼珠子,林夫人眼底閃過不屑。

  「若員外是真心為令郎著想,日後不若嚴加管教、好好教導的好,否則今日只是區區仗刑,日後他再犯下更大的過錯,可就不知會如何了。」

  聽著她涼涼的語氣,齊員外只覺得恨不能撲上去跟林夫人廝打一通,好叫她閉嘴。

  可這裡畢竟是縣衙,林夫人畢竟是朝廷命官的家眷。即便他不顧忌這些,真的動起手來,也討不到什麼好處。

  齊員外只能硬生生克制住自己的怒火,憋得雙目通紅得似要滴血。

  

  管家的頭腦卻依舊清明,他微微擡頭看了林夫人一眼,而後湊到齊員外耳邊隱晦地道:「老爺,少爺是有錯不假,但皂吏執仗刑須得有縣官升堂審問之後下令才是。可如今林夫人將人把咱們少爺不由分說地綁了來,直接就命人打了,這也不合法度啊……」

  齊員外被他這般一提醒,頓時恍然大悟:「是啊……你說的有理!」

  他哼笑一聲,眼神陰毒地看著林夫人道:「你這毒婦!你說我兒有錯,可林大人未曾審問你便叫人對我兒施刑,你便是動用私刑。今日你若不給我一個交代,我便告官,看一向秉公執法的林大人會如何處置……」

  「快將我兒放出來,不然我說到做到!」

  林夫人正要開口,一道溫雅的聲音不咸不淡地自齊員外身後傳來:「既然罰完了,自然是要將令郎放歸回府的,不過林某沒想到員外竟如此心急。倒是我手下的人做事不妥當,沒能第一時間將令郎送回府去,叫員外多掛心了。」

  眾人一時間都回眸看去,卻是林殊閒庭信步地踱進前廳來。

  只是林夫人卻看出他行走間外袍上裹挾著朴朴風塵,顯然是聽說自己這裡出了事所以一得了消息便馬不停蹄地朝縣衙趕。

  她那芙蓉面上不由露出明艷的笑容。

  林殊卻沒跟她多說什麼,看著齊員外又道:「不過有一件事卻是員外誤會了。處罰令郎並非我夫人私自下的令,而是本官命手下的人做的,方才我才跟令郎好好敘了一會兒話、從牢中出來。員外若有任何疑義,待令郎被送回府中後,可自行問問令郎便是。」

  齊員外聞言面色頓時青黑一片:「林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殊卻淺笑著反問:「怎麼,是林某解釋的還不夠清楚嗎?若是員外未能聽明白,林某可以再重複一遍。只是此刻令郎相比已經在被送回齊府的路上了,我覺得員外既然心急如焚,迫切地想見令郎,不若還是先回府的好。」

  「哦,對了」,林殊似突然想起什麼一般,又補充道:「師爺正在錄招冊,若員外不信,也可隨林某前去一觀。」

  對上林殊溫柔含笑的眉眼,齊員外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擡手指向林殊的面容,那手抖如篩糠。

  「你……你……好得很!」

  說罷,他狠狠剜了林殊一眼,用力一拂袖,轉身離去。

  齊員外才走出門不久,林夫人便「咯咯」地嬌笑起來:「你瞧瞧他那副樣子,就跟讓人捅了窩的老母雞似的。」

  林殊無奈的看她一眼:「說的好像你真見過母雞窩似的。」

  說罷,林殊輕嘆一口氣,又溫聲勸道:「清兒,你這次實在是有些任性了。你可曾想過,倘若我今日沒有及時趕回來,那如今又該是什麼局面?」

  他才走到城門口,便聽底下的人來報,說夫人當街抓了齊員外家的那位少爺,揚言要打上九十大板。

  他當下便下了馬車,牽走了手下的一匹快馬抄了僻靜的路一人率先匆匆趕來。

  就是怕她一衝動真將人打了,被人拿捏住把柄。

  清兒自小是被千般寵愛著長大的,沒吃過什麼虧,即便陪著自己從東都那鑲金嵌玉的府邸來了儀封這小地方,也從不會委屈自己,總會想方設法地把日子過得叫自己順心。

  他也知道她有倚仗。區區一個齊家,即便給她扣上了一個「濫用私刑」的罪名,更甚至她今日真將齊盛打出個什麼三長兩短,只要不是讓他丟了性命,齊家都不能拿她如何。

  但畢竟這種事傳言出去,會有損她的名聲,終歸對她不好。

  平日裡言行舉止一貫都隱隱透著倨傲的林夫人,此刻卻在林殊面前軟了神色。如同二八年華的女孩兒那般,輕輕點頭,伸手扯住了林殊的衣袖,微微擡起眼討好地看著林殊:「知道了,你別惱嘛……」

  「我沒惱,我是擔心你出事。」林殊語氣中滿是無奈。

  罷了罷了,她如今養出這般的性子,多半也是自己自食其果,又哪裡能怪她呢。

  見他露出這般自己十分熟悉的神色,林夫人便知這樁事算是翻篇了。

  於是,她湊到林殊身側,壓低聲音道:「我有件要緊的事要同你說,咱們先回去。」

  回到房中,玉橋端上兩盞茶後便被林夫人吩咐了下去。

  一時間房中只剩下夫妻二人。

  「有什麼要緊的事,你連玉橋都瞞著?」

  林夫人張了張口,半晌才聲音微啞地道:「我、我找到那個孩子了……」

  「你知道嗎?這麼多年她竟然一直在儀封……一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可我、可我卻不知道……」

  她的聲音漸漸哽咽起來,神色哀傷,眼圈泛紅。

  林殊眸光微閃,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阿芸的身影,口中卻問:「哪個孩子?」

  「你忘了嗎?」

  「自然是阿姐的孩子!是那個當年我們派人去找了整整一月、最終卻無功而返的孩子……」

  「你是如何找到她的?」林殊蹙眉問。

  林殊臉上絲毫沒有自己意料中的驚喜。

  林夫人隱約覺出不對,看向他的眼神中帶了幾分探究,語氣也涼薄幾分:「怎麼?你絲毫不覺得驚訝嗎?還是說,你不想我找到阿姐的孩子?」

  林殊搖頭:「自然不是。我只是擔心是旁人有心設計,所以才多問一句罷了。畢竟那孩子已經失蹤了十六年,倘若是旁人冒充的也未可知。且若真是如此,那幕後之人必定用心不良,恐對你不利,還須小心斟酌才是啊。」

  聽他說完,林夫人的神色漸漸緩和下來,目光變得悠遠起來:「不會。我敢肯定,她就是我阿姐的孩子。她生得與阿姐當年足有八分相似,我又怎會認錯?」

  「你知道嗎……這些年來我時不時地在夢裡夢見阿姐,夢見她懷中抱著那孩子拼命地跑、拼命地跑著來找我求救……可一轉眼,她便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她睜著那雙血淋淋的眼質問我、質問我為什麼不照看好她的孩子……」

  說著說著,林夫人的聲音越來越哽咽、越來越斷續,漸漸泣不成聲。

  最終,她掩面崩潰地痛哭起來。

  夢裡阿姐拼命地向她求救,可實則她連她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

  每每念及此,她都心痛如絞,恨不能親手將那些害她的人一個一個碎屍萬段。

  「清兒,你別這樣……你阿姐她那般溫柔的人,斷然不會像你夢裡那般的……」

  「如今你將那孩子找了回來,便說明阿姐並未責怪不是麼?日後我們好好疼愛那孩子,將這十幾年的虧欠都補回來,阿姐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林殊將她顫抖的嬌軀攬入懷中,低眉斂下那雙溫潤如玉的眼眸,心底酸澀不已。

  造化弄人。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卻要用餘生去承受失去的苦痛。

  阿芸和魏琛的傷足足養了六七日。

  這六七日裡,幾乎每日都是阿芸替魏琛換藥包紮。

  起初魏琛雖念著她的腰傷,不願意叫她勞動,可她性子執拗,他勸服不了,也不願意強硬地要求她,便只好隨她去了。

  魏琛隱隱覺得自己和阿芸之間的關係自那日起就有了些變化。

  他有許多次都險些問出口,可對上阿芸那雙清凌凌的眸子,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了。

  反覆幾次,魏琛幾乎都要厭煩了自己。

  他從前也不是這般優柔寡斷的性子,可如今面對阿芸,卻格外患得患失起來。

  鋪子關了許多日,原本答應姜沖帶他去徐先生那裡看診的日子也早就過了。

  怕他憂心,姜芸特意托人去送了個口信兒。只說自己這幾日生意太忙,未曾能抽出時間來。

  如今腰上的傷才好了大半,姜芸便迫不及待地打算帶上姜衝去找徐先生了。

  幸而她早有遠見,一早便托趙氏去回春堂排了號。

  否則還得再多費一日功夫。

  魏琛本想陪她一道去,但他背上的傷卻比阿芸還要嚴重許多,便被她不容商量地拒絕了。

  畢竟阿芸腰上的傷算是那家丁無心之失,而魏琛背上的卻是齊盛牟足了勁的用力一擊。

  雖他比阿芸體魄強健許多,可也撐不住那一下子。

  因阿芸自己腰上的傷尚未痊癒,且姜沖的身子也不大好,所以她便雇了輛驢車,半個時辰便趕到了回春堂。

  白及記性好,他們一進去,便一眼瞧見了阿芸。

  見她攙著姜沖,白及心下瞭然:「姜姑娘可是來找先生替令尊看診的?」

  「正是,請問徐先生眼下可在?」

  「先生出去有一會兒了,估摸著快回來了。不過此處吵鬧,先生一般不過來,都在內院歇息。姜姑娘不若先帶令尊進醫室候著,若是先生回來了,我便請先生過來,如何?」

  「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多謝小先生關照。」阿芸對著白及一禮。

  白及忙不好意思地擺擺手。

  他也不過是看先前先生對這位姜姑娘多些交談的意願,所以才更上心些罷了。

  白及說徐元霜快回來了,可阿芸這次一等,又是等了近一個時辰。

  她正跟阿爹閒著聊天,說些自己遇著的趣事,白及忽然走進來,道:「你們久等了。先生回來了,馬上就來。」

  姜芸眼神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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