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聞言，魏家人立刻向四周退散開。

  眼見著明芷遲遲沒有將水吐出，姜芸按捺不住地想要上前幫忙。

  然而她剛嘗試著站起身，卻又無力地跌倒在魏琛懷中。

  正在這時，隨著「噗」地一聲傳來，明芷嘔出一大口夾雜著穢物的濁水。眾人見狀，臉上皆顯出喜色。

  魏延連忙繼續用力按壓兩下，直至明芷將口中的穢物全部吐出，小姑娘這才悠悠轉醒過來。

  趙氏一把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裡，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不住地滾落下來。

  「你這丫頭，閒著沒事做什麼來這水邊玩兒？你知不知道爹娘有多擔心你，你若是出了事，叫娘可怎麼辦啊……」趙氏一邊責備道，一邊接連在明芷背上拍了兩下，卻絲毫沒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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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芷腦中混沌著，怔愣良久才聽明白趙氏的話，卻遲遲沒有反應。

  直到感受到自己肩上的衣衫被一點點地濡濕，明芷終於緩緩伸出小手，搭上了趙氏的脖頸，窩在她懷中嚎啕大哭起來。

  從前她總是以為母親更喜歡弟弟，覺得她貪圖小利、刁鑽刻薄，可是想起方才在水中的恐慌和眼下感受著身上的涼意被她懷中的溫暖慢慢驅走，她突然就覺得這世上似乎再也沒有比這個懷抱更溫暖的地方……

  「好了好了，別怕、別怕，沒事了……」

  懷中瘦小的身子哭得直發顫，抖得趙氏的心都要碎了。

  見母女倆哭成這副模樣，魏延也終於忍不住上前摟住兩人，垂首落下淚來。

  李氏更是看不得這情狀，從方才到現在就未止住的啜泣聲更是不曾斷了。

  姜芸心下一松，敏銳地察覺到魏琛雖然默不作聲，但眼底的紅意卻瞬間消褪不少。

  過了許久，趙氏才抱著明芷站起身，縱然吃力，卻絲毫沒有放下她的意思。

  魏老爹抹了一把臉，對眾人道：「快帶老四媳婦和芷丫頭先回家，沖點熱乎的薑湯給她倆喝了再捂上被暖和暖和，我先去找郎中給她倆拿副驅寒的藥來。」

  聽到這話，明芷努力偏了偏小腦袋，目光越過趙氏的肩頭，果然望見魏延和趙氏兩人身後此刻還面色慘白、唇無血色、虛弱地半躺在魏琛懷中的姜芸。

  她一邊啜泣著，一邊用沙啞的嗓音斷斷續續地問：「小、小嬸嬸，你怎麼……怎麼也、也落水了啊？」

  姜芸勉力朝她笑著搖了搖頭，卻沒說話。

  魏琛垂眸看她一眼，抿了抿唇，遮住眼底涌動的暗流。

  「明芷，魏家嬸嬸是為了救你才下水的。」

  見大人們都沒有回應，栓子連忙上前道。

  他跑到趙氏面前，握著小拳頭義憤填膺：「都怪大川他們才害得明芷落水的，趙嬸兒，你得好好教訓教訓他們，替明芷出氣！」

  趙氏聞言變了臉色：「你說啥？是誰害我們明芷落水的？」

  「就是大川他們！剛才他們還在這兒呢，你們一來他們就跑了！一群慫蛋！」栓子一指方才那幾個孩子癱坐的地方，提起他們時小臉上滿是不屑。

  想起那幾個孩子當時嚇得不敢動彈的模樣，姜芸頓時心如明鏡。

  原來他們就是害明芷落水的罪魁禍首。當時她還單純地以為他們只是沒見過這種險情，被嚇破了膽子。

  她正要開口問什麼，卻忽然微風一過，身上濕透的衣裳更加冰涼。

  她不由「阿湫」一聲，打了個噴嚏。

  魏琛皺了皺眉，一直未曾開口的他突然道：「這些事回家再說，先把她們送回去，不然恐會感染風寒。」

  說完，他率先抱著姜芸起身，大步邁開，朝魏家的方向走去。

  驟然騰空，姜芸下意識地小小驚呼了一聲，意識到自己在眾人面前被他抱在懷中走動，耳尖悄悄染上櫻粉。

  只是她剛要張口叫他將自己放下，便感受到他胸膛處傳來微微震動。

  「別逞強，你沒力氣。」

  她偷偷試著握了握拳，發現果然半分力道都使不上，只好訕訕作罷，將小腦袋埋進了他的肩窩，再也不發一言。

  感受到肩頭突然多出的重量，他薄唇微勾，眼底終於帶了三分清淺的笑意。

  *

  姜芸被一路抱回了魏家，直至被放到床榻上蓋好了棉被，還被貼心地掖了掖被角，那人的神色才緩和了幾分。

  因姜芸說自己的衣裳昨日才洗了，還未來得及收，他便道:「你在這裡躺著不要動，我去給你拿衣裳，你先把身上的換下來。」

  姜芸乖乖地點頭。

  只是等了半晌後，沒想到推門進來的卻是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人。

  趙氏一手端著剛煮好的薑湯，另只手裡拿著一身衣服。

  見她眼中困惑，趙氏神色間雖帶著幾分不自在，但還是主動開口向她解釋:「老四說他去找些東西，叫我幫你把衣裳一塊兒送進來。」

  姜芸心下瞭然，微微一笑。

  定然是他知道自己要換衣裳，怕即使是站在門外，自己也會覺得不自在。所以這才找了個託詞，叫趙氏一塊兒幫忙送進來。

  趙氏將衣裳放在枕邊，而後把薑湯遞到她手中，之後便站在床邊停住了。

  薑湯盛在白瓷碗中，帶著些許滾燙，還冒著微微熱氣，氤氳得人眉眼都舒展開。

  只是姜芸才喝了一口，便有些疑惑的擡頭:「大嫂嫂，你還有什麼事嗎？」

  趙氏擡頭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低下頭，語氣卻十分誠懇的道:「四弟妹，我都聽栓子說了……先前我那般對不住你，你卻這般不計前嫌救了我家那丫頭，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謝你才好……」

  說到最後，她聲音里已帶了哭腔。

  姜芸一時間看向趙氏眼神頗為複雜。

  這一刻，她竟然有點欣賞這個女人。當然，也有些羨慕明芷那個小丫頭。

  至少無論她有多少壞毛病，怎麼愛占小便宜、愛財且刻薄，她都是一個好母親。

  半晌，她輕啟雙唇，淡聲道:「大嫂嫂，你也不必如此，我這麼做都是為著明芷。她那般冰雪聰明的丫頭，我自然歡喜。況且，大人間的事再怎麼著也牽扯不到孩子身上。」

  「是、你說的是。」趙氏連連附和。

  「但不管怎麼說，我們一家都得記你的大恩。四弟妹，從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犯了紅眼病才給你找不痛快，你怨我也是應該的。大嫂嫂別的不求，只求你能讓我好好報答你這份子恩情……」

  說罷，她擡眼望向姜芸，目光中滿是祈求。

  姜芸很想說一句「不必」，但迎著她的眼神，又想到魏延和兩個孩子，她終究還是輕輕頷首。

  「我並非斤斤計較之人，既然大嫂嫂把話說得如此坦白，那我也敞亮些。只要大嫂嫂日後不再像從前那般做派，我們也還能是一家人，一塊好好過日子。」

  聽到她這番話，趙氏臉上立刻露出喜色。

  她幾乎是熱淚盈眶道:「哎，哎！好！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干那起子糊塗事兒了！」

  趙氏離開後，姜芸開始一個人坐在床上靜靜地發呆。

  半刻的浮光掠影中，她想到了很多。

  想到從前缺筆如今卻在慢慢被續寫上的親情；想到不過短短兩個月時間就讓她覺得那些似乎才是一場幻夢般的另一個世界的人生；想到自己剛來到這裡時那幾個難以入眠的夜晚。

  想到……魏琛……

  今日發生的事叫她已不能再自欺欺人，將他對的關照歸為同情或者用他本就是良善之人這樣的理由來糊弄過去。

  可她卻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她不願意放棄自己原本的意願，困在魏家像這個時代的女子一樣相夫教子，可亦不能否認，他於自己而言確實與其他人不同……

  陽光透過一層薄薄的窗紙，細碎的光影在她白皙的側臉上浮動，莫名叫人生出幾分恍如隔世的錯覺，仿佛她並不屬於這個世間，下一個眨眼間便會抽身而去。

  魏琛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副畫面。

  心臟突然被一股叫做「恐慌」的情緒攫住，如墜冰窖。

  可是，他卻發覺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好像若有一天，她離開，他亦沒有任何辦法挽留。

  不知站在那裡靜靜看了她多久，姜芸才終於從那種狀態中離開，一擡眸便發現他用異樣的、帶著狠厲的，頭一次讓她覺得驚懼的目光看著自己。

  叫她生出被某種獸類盯上的錯覺。

  「你怎麼了？」

  魏琛張了張口，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垂眸斂住眼底翻湧的情緒，他道：「無事，你好好休息。」

  說罷，不等姜芸再說什麼，他轉身離開。

  剛走出房門，魏琛轉頭就迎上了匆匆趕回來的魏老爹。

  見到魏琛，他將兩袋用油皮紙包著的藥遞到他手上：「老四，正好，你去叫你娘把這幾包藥給芷丫頭和你媳婦煎上。人郎中說，落水不光叫人受涼容易得風寒，對女子更是不好，你快去！」

  說著，魏老爹還搡了魏琛一把。

  他頷首，低聲道：「多謝爹費心。」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魏老爹納罕地自言自語道:「方才也沒見這小子這般喪氣啊，這是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