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今日之恥辱
2024-08-16 05:13:24
作者: 何兮
「咱家恭喜周大人了,可是有升了一級啊。」宣旨太監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這是在嘲諷周睿安呢。
周睿安淡淡地說道:「公公說的是,」頓了頓,他看了洛北一眼:「來人,送公公出門!」
宣旨的太監被周睿安的態度氣得臉色更白,一摔拂塵,轉身離開。
太監一走,洛北急忙回到書房:「主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睿安目光閃了閃,「看來是我的預估有誤了……不過,也不算錯。」
他沒想到皇后居然並沒有選擇沁貴妃,而是直接對他下手,另外,這件事也證明了,董成的失蹤確實與皇后有關!
「派人盯緊了方明坤!絕對要儘快找到董成!」周睿安沉聲說道。
「是!」洛北神色凝重地應道。
洛北知道這事的嚴重性,自然不敢大意,不過好在之前因為方明坤綁架過江清越,後來江清越有驚無險的回來了,之後周睿安心有餘悸,特意重新派人把方明坤的老底給查了一遍,可以說,京城裡定國公府的勢力,現在都在洛北的掌握之中。
周睿安又繼續道:「還有,錦衣衛那邊,你派個生面孔過去打個招呼,讓他們稍安勿躁,不要來府上露面。」
周睿安當了這個錦衣衛統領多年,早已經把錦衣衛掌握在手裡,宣德帝想要憑藉撤職就想收回他手裡的權限,怕是會讓他失望了。
不過現在周睿安並不打算過早的暴露自己的實力,尤其是現在宣德帝對他已經生出了芥蒂之心,所以他讓洛北傳話,就算他被撤職,也要讓錦衣衛的屬下稍安勿躁。
洛北重重頜首,領命而去。
江清越很快就來了,她聽到了消息,知道周睿安被撤職了,一臉焦急地過來探望周睿安。
此時周睿安在書房裡,一臉愁苦之色,眉宇間還透著些許的鬱結不發,看上去極其的憂鬱。
周睿安看到江清越,強笑了一下:「你也得到了消息是不是?別擔心,我被撤職了也好啊,我正好還可以留在家裡多陪陪你,前段時間真的是太忙了。」
他強顏歡笑的樣子,像是不願江清越為他擔心一樣。
江清越沉默地看了他半響,久到讓周睿安心裡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江清越開口說道:「你掌管錦衣衛這麼多年,以你的手腕,恐怕這錦衣衛上上下下早已是對你唯命是從了吧?我不認為,一道聖旨,就能讓你失去錦衣衛的控制權,這也就是……也就皇上自己以為的罷了。」
她那無緣的父親啊,不會知道,他親手養大的是怎樣一隻老虎。
不過這也怪不得宣德帝,畢竟周睿安以前身中『君莫愁』,他自認可以把周睿安掌控在手心中,自然不會對有所防備,在宣德帝的眼中,周睿安的生死不過是在他一念之間。
不過宣德帝沒想到,他會被自己的皇后坑了。
扯遠了。
周睿安:「……」
江清越繼續說道:「更何況,以你的志向心胸,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統領,你未必能看在眼裡,就算被撤職了,你也不會有絲毫的留戀,有什麼好鬱結不發的!」
周睿安:「……」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的清越果然非同一般的女子可比,他明明知道的,已經試了那麼多次,怎麼就不死心呢?
又一次,周睿安想要上演一出落難公子得佳人安慰的戲碼宣告失敗,不過好在世子爺早就習慣了,甚至已經不會生出挫敗感,就已經很坦然的接受了這個結果。
「……那清越,你這麼著急趕過來,是為什麼?」周睿安不解地問道。
既然不是來關心他被撤職的,那她這麼著急幹什麼?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皇上怎麼會無緣無故撤你的職?這是定國公府的報復嗎?」江清越神色凝重地問道。
周睿安苦笑了一下,他怎麼總會忽略她的聰慧和機敏呢?
他嘆了一口氣,「我讓定國公府丟了這麼大的人,皇后當然不會放過我了,你放心,不過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要擔心。」
江清越挑了挑眉頭:「是這樣麼?你不是錦衣衛統領了,沁貴妃還會和你聯盟麼?而且你以前得罪了那麼多人,多的是要找你報仇的,現在皇上厭棄了你,他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你的麻煩才大了。」
周睿安:「……」
江清越掃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你這個人總是這樣,對於成竹在胸的事情,總是表現的一副嚴重誇張的樣子,而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情,你又習慣性的表現的雲淡風輕。」
周睿安輕輕地一笑,嘴角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意,他是真的高興,何其幸運,可以讓他擁有一個與他心意相通的人。
被一個人看穿,這對他來說是並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是被她看穿啊,他只剩下了抑制不住的欣喜。
「清越,你要明白,身為上位者,被屬下看穿自己的情緒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所以我只能雲淡風輕。」周睿安解釋道。
「難道不是為了不想讓我擔心嗎?」江清越斜睨了他一眼問道。
周睿安握住了她的手,輕聲說道:「因為,只要和你有關的事情,無論我怎麼隱藏,都沒辦法做到雲淡風輕。」
江清越抿了抿唇,假裝不著痕跡的把手抽了出來,他卻固執地握住沒有放開:「清越,你要知道一件事,我可以處理任何棘手的事情,不管是定國公府還是皇上,我都有自信可以面對,但是你,你皺一皺眉頭,我都束手無策。」
江清越眼神微微一凜,固執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這次皇后對你出手,皇上不會這麼輕易地聽她的,可查清楚了原因?」
周睿安微微嘆了一口氣,他能怎麼辦?他想跟她談情說愛,她卻只為他出謀劃策。
不過這件事周睿安有些猶豫,不知道是不是該告訴江清越,董成失蹤的事,他還沒告訴她。
江清越一看到他的表情就看明白了他的想法,不由得俏臉一板:「對了,這應該算是你們的機密吧?可以告訴我麼?畢竟我可是……唔!」
沒等她說完,周睿安便一把她攬入了懷抱里,低下頭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江清越象徵地掙扎了兩下,就查到他身上淡淡的怒氣,他生氣了,所以,這是懲罰?
別問江清越是怎麼知道,無師自通,這大概也是女人的本能?
他的吻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來勢洶洶,讓她幾乎沒有反抗的能力,任由大腦漸漸變得渾濁,這方面,大概是男人的本能?
江清越會失去理智的時候很少,能做到的只有他。
過了良久,周睿安才輕輕地放開了她,聲音暗啞而低沉:「以後你再說這樣的話,我就這麼懲罰你,你聽到了沒有?」
江清越的大腦還沒有恢復思考的能力,裡面只剩下漿糊。
周睿安繼續道:「點頭,說好。」
江清越順從耳邊的聲音,乖乖地點了點頭:「好。」
她的臉頰被親吻的泛紅了一片,一雙眼睛也蒙上了一層水霧,看得他眸色不禁變得深沉。
不過現在周睿安並不打算對她做什麼,因為還有話要說。
「你要記得,你對我來說,你只是江清越,是我唯一心動的女子,不管你是誰的女兒,不管你的出身怎樣,我對你都完全信任,不管是誰反對,也不管有多艱難,我都要定你了!哪怕是你自己,也沒有權利離開我的身邊!」周睿安望著江清越的眼神正色地說道。
這是周睿安第一次用這麼嚴肅認真的口吻與她說話,江清越忍不住震住了,她聽出了他的認真,也明白他這麼說的意味是什麼。
確實,自從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後,對周睿安的感情就一直是她最猶豫矛盾的地方,障礙真的太多了。
可是就和在一起時一樣,這些問題,他不是不知道,相反,他早已考慮過千百次,可是他還是從來沒有猶豫過向她伸過來的手。
江清越想到這,心裡便湧出了一股濃濃的愧疚,一直以來都是她顧慮的比較多,他卻從來沒有猶豫過。
想到這,江清越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將頭埋在了他的胸膛前,語氣悶悶地:「對不起。」
對不起,她總是有太多的顧慮,對不起,她總是不能像他一樣勇敢。
面對感情,她遲鈍的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而他也不曾學習過,他只是用最純粹的感情對待她而已。
多麼珍貴的感情,他是晉王世子、錦衣衛統領,偽裝是他的本能,可面對她的時候,他卻露出自己最真實的一面,用最真摯的感情對待她。
「我是很喜歡你投懷送抱沒錯,但清越,我更想聽你說的是另外三個字。」周睿安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道。
其實他才該慶幸,在她對感情還懵懂的時候,他就遇見她了,還沒有太多的人發現她的好,她就已經是他的了。
周睿安此時忍不住為自己的眼光感到得意。
江清越抬起頭,眨了眨眼望著他道:「既然我是你最信任的人,那麼皇后到底是做了什麼?」
周睿安目光閃了閃,最後嘆了一口氣:「董成失蹤了。」
一句話,江清越就明白了整個事情,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董成在皇后的手裡,那你……」
周睿安聳了聳肩膀:「所以今天我就被撤職了。」頓了頓,他繼續說道:「皇后這一招釜底抽薪當真是高明,這麼一來,我跟沁貴妃的聯盟就瓦解了,說不定皇上還會懷疑上沁貴妃,一箭雙鵰,我倒是小看了皇后娘娘。」
說到最後,周睿安忍不住眯了眯眼。
江清越聽明白了周睿安的話,皇后這一招,用一個董成,讓宣德帝相信了周睿安意圖利用晉王的死來圖謀不軌,周睿安與沁貴妃又是天然的同盟,身為一個上位者,以皇上的立場,難免會懷疑此事沁貴妃是不是也參與其中?
哪怕宣德帝現在並未完全相信,但是只要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遲早有一嘆,這顆種子也會生根發芽。
而另一方面呢,周睿安被撤了職,失去手中的權利,這在沁貴妃和趙天橋的眼中,周睿安已經失去了和他們聯盟的資本,一個沒有不能給他們帶來好處的人,勢必會被沁貴妃放棄,甚至沁貴妃還會埋怨周睿安帶來的麻煩,讓她被宣德帝懷疑。
到時候,周睿安失去了宣德帝的信任,沁貴妃也不會對他施以援手,再加上這麼多年,周睿安當錦衣衛統領得罪過的大臣,周睿安就變成了眾矢之的,任人宰割。
想到這,江清越能不急麼?
「那如今,你該怎麼辦自救?」江清越不禁問道。
周睿安臉上卻不見絲毫的窘迫,他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眸中的情緒,語氣淡淡:「皇后被壓制的太久了,也是時候該讓她得意一下了。」
江清越微微一怔,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卻無法猜測到他的意圖。
按照周睿安的意思,之前皇后一直處於下風,被壓制的狀態,連鳳印都丟了,可謂是備受屈辱,現在皇后忍不住奮起反擊了,而且一開場就如此順利,皇后一定會覺得得意。
可是讓皇后得意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呢?
江清越忍不住問了出來。
周睿安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笑得意味深長:「自然是有好處的,不讓她得意,怎麼養大她的野心呢?」
江清越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她越發的看不明白周睿安的布局,不過看著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並不對眼前的狀況擔心。
江清越皺眉狐疑地說道:「養大皇后的野心?她想要的不過是替二皇子謀得儲君之位,這野心還不夠大麼?」
周睿安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儲君,畢竟還不是君啊!」
江清越不過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一臉震驚地抬起頭,愕然地看著他。
周睿安輕輕地笑了笑,難掩得意:「看來連你都沒猜到,這麼看來,我倒是可以對這個計劃放心了幾分。」
「你這麼做會不會太冒險了?」江清越忍不住說道。
「是有點冒險,不過如果算計準確的話,也未必做不到。」周睿安淡淡地說道:「我相信事在人為!」
江清越看了他一眼,忍了又忍,嘆了一口氣:「你就壞吧!」
周睿安眼神亮晶晶對準了她的目光,語氣軟了下來:「那你不要嫌棄我好不好?」
江清越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直接轉身向外走。
周睿安語氣又變得驚訝:「你不留下來?」
「我師父說不讓我跟壞人一起玩!」江清越頭也不回地說道。
周睿安:「……」
第二天一早,林哲遠和陳秀兒都聽說了周睿安被撤職的事,都覺得周睿安可能備受打擊,夫妻兩人一大早就跑到隔壁去探望周睿安。
林哲遠和陳秀兒對周睿安都非常感激,迫不及待地走了進去,後面跟著沈燕娘和江清越。
沈燕娘咕噥著說道:「我就不相信周睿安會被打擊到,指不定心裡頭憋著壞呢!」
江清越頗為讚許地看了她一眼,看看,還是有明白人!
不過很快,江清越又開始苦惱,這會不會還有人看出來?
這麼一想,兩人已經走進了大堂內。
林哲遠和陳秀兒欲言又止地看著周睿安,那表情比周睿安這個被撤職的人還要苦大仇深。
江清越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周睿安莫名,不耐地沉了沉眉頭:「你們有事?」
林哲遠張了張嘴,最後沉痛地說道:「沒事,世子爺,就算你不是錦衣衛統領,至少還是晉王世子啊!這是世襲的,不會失業的!」
江清越撲哧地一聲就笑了出來,從來沒覺得林哲遠這麼會安慰人!
周睿安的那個表情。
「你們要是沒事就趕緊回去,我一會還要進宮一趟。」周睿安說道。
「進宮?你不是已經被撤職了麼?」林哲遠愕然地問道。
林哲遠這個問題一出口,就看到周睿安的表情明顯的陰沉了下來,他抓了抓頭髮,難道是說錯話了?
江清越嘆了一口氣,可不是說錯話麼,世子爺可是要出去扮慘的,這對向來心高氣傲的周睿安來說可不容易。
陳秀兒一臉羞憤地拽住了林哲遠,然後笑著望向周睿安:「世子爺儘管去忙。」
周睿安衝著江清越點了點頭,抬步走了進去。
周睿安進宮去求見宣德帝,但宣德帝並沒有見他。
周睿安站在御書房外,看著這個他無比的熟悉的地方,這個堪稱整個國家最機密的地方,他其實非常熟悉,在他很小的時候,他經常來到這裡,出入無阻,那時候先帝總會將他抱在膝上。
周睿安筆挺地跪了下去,背脊堅挺如松,俊美的面孔上沒有表情,明明是卑微的姿勢,可是看著他,卻沒有人覺得他卑微,反而帶著一股凜然的氣勢,哪怕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也找不到絲毫的優越感。
這一跪就是足足兩個時辰。
日頭要落山了。
宣德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淡淡地問道:「他還跪著呢?」
「是的陛下,已經傳過話了,但周大人還跪在外面。」太監低聲回答。
宣德帝微微蹙起眉頭:「告訴他,讓他回去吧,朕不見他。」
太監應了一聲,急匆匆地走了出去,過一會又回來,低聲道:「周大人說,陛下對他不滿,也要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宣德帝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額角,「朕乏了,讓他回去吧。」頓了頓,他繼續說道:「讓人繼續盯著他,有什麼異動,立刻來報,還有,錦衣衛那邊可有異常?」
「錦衣衛那邊沒什麼情況,聖旨下了之後,並沒有人去見過周大人,很平靜的接受了周大人被撤職一事,陛下放心。」太監急忙說道。
宣德帝卻冷笑了一聲:「放心?朕這心是放不下了!」頓了頓,他難掩厭惡地說道:「讓他走!朕不想見到他!」
太監應了,急忙退下去傳話。
這一次周睿安也沒有拒絕,恭恭敬敬地朝著御書房的方向磕一個頭,然後站起身向外走去。
太監看著他的背影,跪了這麼久,他的背脊卻是一直都是挺直的,他雖然是跪著,但他的尊嚴卻一直是仰著頭的,即使他用最卑微的姿勢行禮,可沒有人能讓他真正的臣服,也許這就是宣德帝忌憚他的原因吧。
周睿安跪了這麼久,整個京城都傳遍了,說周睿安不知怎地得罪惹火了宣德帝,先是被撤職,又失寵於宣德帝,現在皇上連見都不願意見他了。
周睿安向宮外走去,半路上卻碰到了刑部侍郎王淼。
說到王淼也是熟人了,當初威遠鏢局被滅門,宣德帝下旨讓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勘察,王淼就是當時跟關有為一起調查的官員。
不過後來因為王淼破案心切,卻又沒能力查到兇手,推三阻四,甚至還打算指鹿為馬屈打成招,後來關有為找到了關鍵證據,就把他給排除在外了。
後來周睿安才知道,王淼是皇后娘娘一派的人,當時他百般阻攔,也是為了給皇后娘娘打掩護。
威遠鏢局的案子之後,皇后被牽連其中,王淼也委實低調了很久,沒想到今天竟碰上了。
王淼看到周睿安笑眯眯地迎了上來:「哎喲,這不是周統領嘛?」頓了頓,他故意地自打了一下嘴巴:「看本官這記性,現在不能叫周統領了,得叫周大人了,周大人可是升官了,當真是可喜可賀,本官居然說錯了,該打,真是該打!」
從失職到一個閒散官職,這種明升暗降的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王淼是故意這麼說來侮辱周睿安的。
周睿安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太府寺寺卿官居一品,王大人是幾品啊?」
王淼表情一僵。
刑部雖然在六部中地位不顯,但比一個閒賦的太府寺可強多了,但他這個刑部侍郎卻只是三品官,從官階上來看,他是低於周睿安的。
但官員並不是這麼簡單的啊!他堂堂六部之一的侍郎,太府寺又是什麼?不過是輔助戶部的一個衙門,形同虛設罷了,居然也敢跟他擺大人的款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