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倒(一更)
2024-08-17 12:24:06
作者: 蔡司
翌日,當今聖上在養心殿暈倒的消息就傳了出來。
原因竟是樞密使薛延年和羅宰相聯合上書,狀告當今太子秘密南巡時,收受賄賂且為了隱瞞真相殺死對此事不滿的知情人。
聖上起初也是不相信的,但樞密使薛延年聲稱手裡握有受賄的帳目和死者的口供,也坦承有倖存下來的知情者。
如此一來,太子受賄和殘害朝廷命官的事算是「敗露」了。
聖上半信半疑先是下令將太子禁足在太子府,也不管太子如何喊冤。隨後又命參知政事李元景徹查此事。
誰知,這時候竟有那不怕死的人進諫說,太子品行不端難當大任。懇請當今聖上改立太子!
聖上當場砸了硯台,氣得揚長而去,結果卻在出門時栽了個跟頭,徹底暈了過去。
頃刻間,事情開始變得無法收拾。朝廷內外,連日來的忐忑不安,都在此刻演變成了劍拔弩張。
議論的聲音都消失了,上到朝廷命官下到平民百姓,紛紛噤若寒蟬,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聖上暈倒,無疑是晴天霹靂。為了使朝綱不亂,宰相連同樞密使和三司立馬各行其是,迅速分管了朝中大小事務。
李元景是個明眼人,他心知太子貪污受賄一事一定是假。不過是樞密使和羅宰相想拉太子下馬,好給二皇子和五皇子讓位。
否則何須「殺死梁開濟」呢?只是這鹿死誰手,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
眼前這一場腥風血雨,誰也不能全然而退,要麼迎風逆行,要麼與風同行。
他作為參知政事,權同副相。這一場博弈中,他無疑也是重要的砝碼,只是該選誰呢?
二皇子還是五皇子?抑或者太子?
姚沁聽聞消息時,小丫鬟正幫她梳頭。
小丫鬟名喚七葉,如今不過豆蔻年華。因著是梁家的家生子,比起別的丫鬟還要規矩和穩重些。
她見姚沁面容憔悴,神色萎靡不僅有些擔心。想到昨日將軍興興而來,最終卻是帶著一臉怒色匆匆離去。
她便認定是梁開濟和姚沁發生了爭執,姚沁為此難過而徹夜難眠。
「夫人,昨夜可是沒睡好?」
自姚沁來了,梁開濟怕莊子裡的人踩低捧高委屈了姚沁,便讓所有人稱呼她為夫人。
兩人還未成婚,梁開濟就迫不及待地亮明她的身份,可見對姚沁的喜愛和看重。
因而七葉的詢問都帶著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了話,引得姚沁再想起傷心事。
姚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生澀的笑。
「約莫是水土不服,這幾日來都睡不太好,昨日更是幾乎徹夜未眠。」
「這該如何是好?七葉去給您請個郎中瞧瞧吧。」姚沁說罷,七葉頓時急了。
姚沁趕忙主抓她的手,安撫:「無事,也可能是悶著了。在船上顛簸了一個月,整日裡除了山便是水,無聊得緊。」
「本以為上了岸能好些,誰承想如今還是像籠中的囚鳥一般,日日在這院子裡,哪裡也去不得,心裡難免有些鬱郁。」
姚沁說完便悄悄覷了一眼,七葉的表情。果然,小丫鬟臉上露出了難色。
「七葉,你可願意陪我出去走走?都說都城是天底下最繁華的地方,我還不曾見識過?
順道讓郎中幫我診脈開藥,可好?」
久見七葉不說話,姚沁乾脆直接說開了。
可這一說開,七葉反而更為難了:「可是,將軍反覆交代,除了莊子裡,處處都不安全……」
看來,這是怕梁開濟怪罪。這幾日來,梁開濟的保護讓姚沁感到窒息,仿佛又是一場囚禁。她不能為他的良苦用心叫好,也並不感覺到開心。
「那便算了,你先出去吧,我像一個人寫寫字。」
「可是夫人,早飯您還沒用呢。」
「沒什麼胃口,早飯就不傳了吧。」
七葉眼看著姚沁沉默了下去,臉上的光也黯淡了不少,登時更焦急了。
「夫人……」七葉放在梳子,下了很大決心「我這就讓人去備車。」
這下輪到姚沁驚愕了:「你不怕……」
「夫人,到了城裡咱們看了郎中就回可好?」
七葉還是有些緊張的,這句看似囑咐的話卻是要姚沁的承諾和保證。
姚沁笑了,她緩緩點了點頭:「對,看了郎中再去書肆里挑幾本話本子就回來。」
得了姚沁的保證,七葉鬆了一口氣,轉身向外走去。
姚沁趁機將取名為《舟行記》的路途見聞用布帛包好,又將寫好的一封信塞進袖袋裡。
七葉著人備好車馬,便帶著姚沁去了都城裡。
姚沁本以為她會激動或者感慨,但其實都沒有,她只覺得陌生和孤寂。
車子搖搖晃晃終是到了城門口,守城門的侍衛接過七葉遞來的牌子瞧了一眼,便恭敬地放行了。
隨後穿過嘈雜的街市,在一處僻靜的小院兒前停了下來。
「夫人,小心腳下。」七葉扶著姚沁下了車。
「這裡的郎中姓周,醫術很是了得。他父親曾是太醫院的,後來告老還鄉回故鄉去了。周郎中不願意回去,便留了下來將自家宅子變成了醫館。」
「這周郎中為何不參加醫官的遴選?」姚沁有些好奇了。
「周郎中這人吧,醫術比他父親更甚,但是管不住嘴巴,經常將病人罵得狗血淋頭。去了宮裡,真不小心衝撞了哪位貴人,這小命就不保了!」
七葉說起著就樂呵了起來。
「你若再這般不聽醫囑,胡亂吃藥,下次便莫要踏進我醫館半步!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若是傳出去,外人只當我醫術不精!」
果然,姚沁剛走進,那周郎中的大嗓門便在院子裡炸開了。姚沁和七葉忍不住相視一笑。
聽聲音,約莫是個不足三十歲的年輕男子。等進了醫館,才發現,那人比自己想像中的還年輕幾歲。
「這位娘子,您稍等,師傅他正在問診。」
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子看見姚沁進來,忙從櫃檯後走出來招呼著她坐在。又遞了一杯茶上來。
這暴躁郎中竟然有個女弟子,姚沁對這間醫館不免更多了幾分好感。
這世道願意招女弟子的,除了姚沁這樣的專門女子蜜餞作坊,幾乎是少之又少了。
那周郎中見姚沁進來,只是稍抬了抬眼皮,其他表情一概全無。
等送走了前一個病人,姚沁才被請進診室里。
那人正低頭記錄著什麼,見姚沁進來也只是輕聲吐了一個坐字。
有本事的人大都脾氣古怪,姚沁自然也不介意他的冷淡。相比前一個被罵得體無完膚,這會子他在姚沁眼裡,已經算是溫和了。
等他記錄完畢,才放下筆仔細端詳了姚沁的臉。姚沁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想開口時。
「這幾日睡不好?」
姚沁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這是問自己。
「嗯,有些失眠。」姚沁點了點頭。
這時候,那女弟子又端來一盆溫水讓周郎中淨了手,隨後又麻利地遞過去一張白帕子讓他擦手。
做完這一切,他才輕輕地將手指搭在了姚沁的皓腕上。而後,又讓姚沁張開嘴,看了看她的舌頭。
做完這一切,他才會又有開口:「肝氣不舒久已,姑娘若是還想多活些時候,有些事最好還是放下吧。」
姚沁眼皮一跳,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倒是七葉急了:「周郎中,您這話意思我家夫人身子可是不大好?」
「夫人?」周郎中頓了一下,隨後嘴角扯起一抹奇怪的笑容。
若是他沒看錯,眼前這分明是個還未破瓜的女子。
七葉只顧著姚沁的病,也沒注意:「對,我家夫人!您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我家夫人害的病可嚴重?」
「如今倒是不嚴重,你家夫人若是再想不開,便要加重了。」周郎中嘆息一聲,「這世間啊,許多的病皆緣起於肝氣不舒啊。」
「起先也許只是失眠多夢,食慾差,緊接著便是易怒,再久一些便是淤血、出血、小日子腹痛難忍甚至崩漏……」
那周郎中每多說一個字,七葉就嚇得一哆嗦,等周郎中說完。她嚇得臉色都白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姚沁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周郎中,這肝氣不舒可有藥可醫?」七葉現在最關心的就是這個。
周郎中好笑不已:「自然是有的,只是我這藥治標不治本。」
姚沁其實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了,因而只是低垂著眼晴不說話。只有七葉認真聆聽著他的話。
「怎麼個治標不治本?就沒有徹底根除的藥嗎?」
「自然是有的。」周郎中看著姚沁,「這治本的藥你家夫人自有的,不需要開。」
說著周郎中便伏案寫了一副藥方,打發七葉去取藥。
隨後他看著姚沁開口:「人生苦短,和不及時行樂,有些事情夫人鬱結心中久已,是時候該放下了。這身子骨可是自己的啊!」
姚沁淡然一笑:「不過是偷來的一生罷了,早死晚死有什麼區別呢?」
這話倒是把那周郎中噎住了,近日他怎麼總是遇見這奇奇怪怪的病患。
場面一時間有些凝固,幸而傳來了一疊子呼喊。
「周郎中!周郎中!」
這是……姚沁心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