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芷蘭的惡意（一更）

  後花園裡，和安公主拉著姚沁相談甚歡。

  「聽說你減了佃戶們的租子，如今才收四成？」

  姚沁點點頭：「佃戶們整日裡勞作，到頭來只得三成收成。三成收成既要供一家子吃喝，又要交稅……」

  「這怎麼養的活！」和安公主吃驚地打斷了姚沁的話，「詩文里說『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竟都是真的！」

  大周現在是盛世，中宗趙顯也是難得的好皇帝的，如此盛世竟然有這等行徑……

  「著實是大戶可惡！每年收著七成租子，卻一分不曾交稅。我朝將士在戰場上廝殺，這些人竟然用這樣的方式逃避交稅。」

  「枉我大周將士在前線流血犧牲，為國為民，他們倒好，一群畜生！」

  

  姚沁沒想到，秦芷蘭竟然也會義憤填膺。

  她說得都對都對，大周的稅收實施的乃是租庸調至，即田租、代役稅、和納帛。

  且大周土地制度實施的是均田制，每人都會分得永業田和口分田，按理說每個人都會有土地耕種。且官府有文規定，限制了田產的買賣。

  但總有些人用一些非法的手段進行土地兼併，導致可徵稅的人口和田產都變少。

  漸漸地許多人無田可種，無家可歸。要麼餓死街頭，要麼就成為牛馬一般的佃戶。

  而大戶人家，只需每年交一些代役稅和納帛，便輕輕鬆鬆積累下幾輩子也吃不完的糧食，花不完的錢財。

  所有的田稅轉嫁給佃戶，如此一來。佃戶不但承擔了土地耕種的重擔，就連大戶家應繳納的田稅也承擔了。

  「這簡直是動搖我大周根基！」想到這些和安公主很是氣憤。

  秦芷蘭見狀忙給趙怡寧使眼色，趙怡寧立即領回。

  「姑母，您放心。我回去後定將這些都一一稟告給父皇，讓他下令徹查。」

  這句話說到了和安公主的心坎兒里去了，好歹自己這侄女沒傻到滿腦子都是男人，遇事還是以大局為重。

  姚沁等她平靜後接著敘述：「為了能讓百姓吃飽，施大人一心想養活稻花鯉，就是想在一塊土地上既能有飯吃，也能有錢賺。」

  「他是個好官啊，若是我大周都是他這樣的人，何愁不興盛！」

  隨即，和安公主又提起了香料作坊、蜜餞作坊和義莊，姚沁也都認真答了。

  「西南本就是多花草樹木，多數都能入藥，入香，我便想著，這些沒什么正經營生的姑娘、媳婦能有個賺錢的門路。」

  「至於半義莊。一來，我被族裡拋棄，算得上孤女了。您憐惜我，給了我這些田產。讓我無依無靠也能活下去。我便想著能將這份善傳下去。」

  「二來，我一個肚子能吃多少呢？但每年的租子我卻能收很多，用來收留些無家可回的孩童婦人，也算積德了。」

  和安公主沒想到，自己的這一舉動能給姚沁這麼大的感觸，做出這麼些好事來。一時間頗有些與有榮焉的感覺。

  秦芷蘭見和安公主對姚沁青眼相加，只覺得剛才的故作憤怒都為姚沁做了嫁衣裳。

  一時間心裡又添了不少堵，可偏她還不能流露。只是別人不叫她好過，她自然也不會叫別人好過，

  「姚娘子，你說族人拋棄了你，這是為何？」

  姚沁聞言掃了她一眼，依照秦芷蘭善解人意的性子，怎會問這戳人痛處的問題呢？

  若不是無意，那便是故意了。可這一世，自己分明同她無甚交集……

  姚沁正要說，秦芷蘭卻兀自懊惱起來：「對不住，姚娘子。我不是有意的，一時間好奇心作祟。」

  「是我沒分寸，你千萬別生氣。若是不高興， 你說我兩句……」

  秦芷蘭這番懊惱做得也是情真意切，仿佛剛才的一切不過都是衝動而為。旁人怎麼看，姚沁不知道。

  但身為當事人，她卻對其中的惡意看了個透徹。可如果她此刻冷臉，便是仗勢欺人了。

  「人之常情，芷蘭姑娘不必自責。左右一些傷心事，我不願意再提及的……」

  姚沁依舊笑得坦然，和安公主擺擺手：「芷蘭無心之過，這回原諒你，下次可不許這般莽撞了。」

  趙怡寧嘟嘟嘴：「姑母，你偏心。」

  「哦，我如何偏心了？」和安公主點點她的小鼻子，「你就是和你芷蘭姐姐好，看不得你芷蘭姐姐受一點委屈。所以為她，打抱不平。」

  「芷蘭姐姐本就是無心之過嘛。」趙怡寧不樂意了，「姚娘子都沒說什麼，您還替她數落芷蘭姐姐。」

  姚沁揚起的嘴角稍稍下壓，這話怎麼聽都是自己討了和安公主的歡心，讓她為自己出頭。而自己則躲在後面，什麼也不作為。

  這不就明擺著說，姚沁將和安公主當槍使。

  和安公主倒也沒有這般想，趙怡寧本就對施彥充滿了小心思，這會兒趁機讓姚沁不痛快，她哪裡看不出來。

  話到此，阿杏也恰巧過來：「公主，飯菜都備好了。」

  「那感情好，都準備了什麼？」和安公主藉機岔開話題。

  阿杏笑著應答：「全魚宴，用的全是咱莊子裡自產的稻花鯉。」

  「走，咱們好好嘗嘗阿沁養的稻花鯉去。」

  秦芷蘭上前一步走在和安公主身側：「公主，我給您添亂了，丟您臉了……」

  「好孩子，我了解你的。若是別人，我定要訓斥一頓的。你還年輕，不能事事考慮周全也正常。」

  「您最好了！」秦芷蘭難得地對著和安公主撒嬌：「我回頭好好備一份禮，親自去找姚娘子道歉。」

  和安公主也覺得這樣妥當：「你有心了。」

  秦芷蘭聞言悄悄揚起了嘴角，用餘光瞥了一眼姚沁，只見她還是那樣看不出悲喜。心裡的喜悅也就淡了幾分。

  好似她這一拳出擊，打在了棉花上，沒叫她疼上分毫。

  姚沁察覺到秦芷蘭的目光，便抬起頭回望她，越發笑得輕柔。

  午餐用得就和諧得多了，大家閨秀講究食不言寢不語。

  是以，飯桌上除了和安公主偶爾的讚嘆，和秦芷蘭有意無意的恭維，再無其他。

  飯罷，和安公主照例要午睡的。因著這幾日她要住在這裡，姚沁早早就安排好了住處。

  等和安公主安頓好，姚沁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屋裡。只是還沒來得及喝一口茶，秦芷蘭就在外敲門了。

  阿杏無奈打開門，將她迎進來。

  「姚娘子，叨擾了。」秦芷蘭嘴裡說著抱歉的話，但神色卻是沒有一點不好意思。

  這種自持身份的驕矜，是上午的她沒有的。姚沁知道，這才是真正的她。

  她並看不上自己，也刻意自持身份將兩人的界限劃分清晰。

  「我還是好奇，姚娘子到底是做了什麼事，才會和家族之人斷絕關係？」

  赤露露地冒犯和鄙夷，阿杏沉不住氣，就要上前回懟。

  姚沁擺擺手：「我也好奇，芷蘭姑娘如此大家閨秀，又在何處跟人學得我西南才有的變臉絕活？」

  撲哧——

  阿杏沒忍住笑了。她家姑娘平日裡和善，可這嘴巴毒的毛病卻是遇惡人就出現。

  秦芷蘭愣了，倒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兒啊。

  「比起姚娘子的兩副面孔，還是欠點火候。」秦芷蘭很快平復了怒氣，「姚娘子當初願意背叛心上人，沖喜嫁到將軍府。」

  「是因為嫁到將軍府比嫁給大戶當妾更有利可圖是嗎？」

  秦芷蘭字字句句都惡毒，這讓姚沁更是納罕。她們從不曾見面，梁開濟也對秦芷蘭真心相許，為何她會對自己會這麼大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