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地契

  馬車抵達新庄子時，佃戶們正熱火朝天地蓋房子。

  挖土的、和泥的、打樁子的、遞磚的、砌磚的……各個甩開膀子賣力地忙活。即使見到姚沁的車馬來，也都沒停下，只觀望了一眼便又忙活開了。

  姚沁透過掀開的車窗向外望去，只覺得相較於第一次前來時的荒蕪，這一次莊子顯得有人氣多了。

  去年入冬前，方廣就帶人就趕著建了一批房子，如今又建起了一批。遠遠地看著，像一個小村落似的。棟棟房屋青磚綠瓦，儘管只是一進的小院兒，卻被拾掇得整齊乾淨。

  一座座小院兒圍繞著一個極大的五進的院落建成，這五進的大院子建得極氣派，前壁後罩、正房、耳房、廂房雖比不上城裡的講究，卻也是一個不落的。

  倒座房就有五間，更不消說二三十間的後罩房了。按照香草的思量，這莊子就是為了看管土地糧食專門建的。

  應當考量的是長工短使的住房，儲存糧食的庫房，至於其他的倒是其次。農家人嘛，重在實用。因此，這宅院前前後後用了一個月便建成了。

  建成後果然也如香草說的那般，結實、寬敞、牢靠、屋子多。姚沁下了車，在大院子裡走了一圈，心裡忍不住讚嘆。

  「香草，這宅子建得好極了。雖說不華麗、不富貴，但真是有實在用處的。」

  香草與有榮焉道：「姑娘也發現了？這當初啊，建宅子的時候，我就想著一定要牢靠，要實在，住的了人還得存的下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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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的都是鄉下的泥瓦匠，還想著他們只要能蓋出結實的房子，我就謝天謝地了。沒成想，建成後竟這般好。」

  姚沁見香草高興，也趁機從懷裡掏出一張地契，遞過去：「你喜歡就好，那我也就放心地交給你了。」

  「交給我？」香草打開地契看了一眼，大驚，「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姚沁見香草要把地契換回來，趕緊推拒道：「這是給你的嫁妝，我早就想過了。這些年，你在我們姚家，為了我和爹，任勞任怨的。如今，你也快嫁人了，我自當為你備一份嫁妝。」

  「姑娘，那都是香草該做的。你和老爺收留我，這樣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報不完。做些家務，哪裡就是勞累了。」香草急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鄉下女子出嫁，不過幾個箱子罷了。箱子裡不過是一些棉被、衣裳，一些長輩們的添妝。哪有人家是送房的？且這房子雖說簡樸，但也是花了五百兩才建起來的。

  姚沁止住香草接下來的話，寬慰她：「情分哪裡是有價的，不過是一棟房子。你心裡想著我，處處為我著想。我自然也是，你嫁到別人家去，方廣條件比不上咱家，我忍心讓你受苦呢？」

  「這棟房子，你安心住著，只當替我守著這千畝良田好不好？我心裡雖盼著你婚姻美滿，但人活一世，走一步要先朝前看兩步。」

  「若是有一朝，你與方廣過不下去了，也不至於無依無靠。這話雖然不好聽、不吉利，可卻是我要替你想到的。」

  香草眼淚控制不住地向下流。她心裡明白，姚家人確實將自己看作家人，自買下自己便沒有虧待過自己。但她卻不能不懂事，忘了根本。

  一個被父母拋棄的女兒，能得到姚家父女這般真心的對待，怎叫她不真心真意地相護呢？

  「姑娘！」香草撲進姚沁的懷裡哭了個痛快。

  方廣在外頭跟佃戶們打過招呼，便進來尋姚沁和香草，一踏進來便看到了這一幕。他停下腳步，退了出去，將這方安靜留給了她們。

  等香草擦乾眼淚，和姚沁一同走出去，才發現方廣正等在外面。便知道，剛才的一幕全都被他瞧了去，一時間也有些赧然。

  方廣也不提，只走過來：「姑娘，佃戶們都等著見您呢。」

  「好，我這就去。」姚沁拍了拍香草，先一步走了出去。

  香草落後一步，跟方廣並肩走在一塊兒，到沒提姚沁將地契給了她的事，只說：「姑娘讓我們成了婚，住在這裡。」

  「家裡的事，你做主。」方廣點頭。

  姚沁來到門外時，佃戶們無論男女老少，都來了。好奇地看著她。

  方廣趕緊上前：「諸位，這便是咱們主家了。喊一聲姑娘便成。」

  「姑娘！」眾人紛紛張口。

  姚沁點點頭應了：「辛苦諸位了，莊子新建，但土地都是良田。你們且安心耕種，我定會讓大傢伙都吃一口飽飯。」

  佃戶們有些開懷，但對於只收五成租子還是有些半信半疑，便忍不住開口：「姑娘！敢問姑娘，咱們租子只收五成可是真的？」

  「這要看諸位願意怎麼種了。」

  「怎麼種？種地可不都是一樣的？還能有兩種種法？」

  姚沁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有些雲裡霧裡，摸不著頭腦。甚至懷疑她要反悔，頓時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姑娘！你這般做，可是不厚道了。我們都是信了方管事的話，才過來。你可不能做著食言而肥的事情阿。」

  地下的附和不斷，眼看著就變成了群情激憤了。

  方廣趕緊上前制止：「諸位，諸位！且聽我家姑娘把話說完，定然不是哄騙大家的。我們去年叫了幾成租子，在場的大家都是知道的。」

  聽見方廣這麼說，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了，靜等著姚沁把話說完。

  「可有誰聽說過稻花鯉？」姚沁見人都安靜下去了，才開口。

  這下很多人都面面相覷了，稻花鯉是什麼魚？

  「可是長在稻田裡的鯉魚？」一個老漢顫巍巍地開口。

  姚沁透過人群，看到矮小的他，眼睛亮了亮。

  她走上前詢問：「老丈，您如何得知呀？」

  「嗨！以前呀，我家的地就在河邊兒上，那是正經的好水田呢。給田裡灌水的時候，就會溜進去一些小魚苗。到了收稻子時，每年都能抓到十多條，那吃了稻子的魚，比別的魚都肥美些呢。」

  那老漢說這話時，仿佛回憶起了那段美好的時光，臉上眼裡都是光。

  姚沁點點頭：「老丈，您來之前，是在何處謀生？」

  「謀生？」老丈從回憶中醒來，苦澀一笑，「不過是和一些乞兒在街頭討兩口飯吃，苟活罷了。」

  姚沁便知道，這是施彥送來的流民了。她不忍心再問下去，繼而轉了話題。

  丈說得不錯，確實是這魚。我們莊子打算今年試養這稻花鯉。」

  「養魚？」這下更多人摸不著頭腦了，「可是在田地里？」

  「不錯！正是田地里。」

  「姑娘，這如何使得？自古沒人在田地里養育之恩啊？不能因著有幾條魚活了，田地里就能養育了吧？」

  「諸位多慮了。」姚沁打斷眾人的議論，「我們青崖鎮沒有，在別處卻是有的。別人能成，我們自然能成。」

  「若是這稻花鯉能養成，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稻田裡不但收了稻子，也能收魚，一舉兩得豈不美哉？」

  「我心知大家心裡有疑慮，但是我也不強求。我這裡有一個條件，今年若是願意跟著養稻花鯉的，收租四成。若是不願意，收租五成。左右，不讓大家吃虧。」

  這話一放，有些人就蠢蠢欲動了，少了一層租，那就能多養活好幾口人呢。

  「可是，這稻花鯉該如何養呢？一畝地要養多少尾呢？魚苗何處來呢？」

  姚沁擺了擺手：「不著急，這自然會手把手教給大家。這魚苗嘛，我出了，只是這魚要是養成了，魚苗錢我可要收回來的。若是養不成，只算都是我的損失。」

  這都有人兜底了，還怕什麼呢？本來還有些膽小的，這下膽子也大了兩分。

  「我給大家兩天考慮的時間，若是願意的，兩日後都在香草這裡登記便可。」

  「姑娘！」突然有一個年輕婦人，大著膽子開口，「姑娘，這建好的屋子，可是給我們的？」

  姚沁和香草對望一眼，香草上前代為回答：「這位娘子，屋子是諸位合力建成的，但是地契卻不是各位的。這些房屋、院落可以給諸位使用，只要諸位一日在這裡佃田，便可以在這裡住一日。」

  眾人心裡雖有些失落但還都是應道：「應該的！應該的！」

  姚沁笑笑沒有再說，只讓眾人好好思量，便上車迴轉了青山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