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婿

2024-08-15 17:20:19 作者: 蘇佚

  顧傾墨走後,蘇子衿在獄中坐立難安了幾日,結果還沒遭受一次審問,竟就被放了出去。

  他甫一回府,洛書言和穆思文便將他團團圍住。

  「王爺,您在獄中沒有遭到毒打吧?」洛書言急切地問道。

  穆思文冷笑:「你瞧他這不是自己好好走回來的嗎?」

  洛書言又問道:「獄中條件如何?有沒有凍著餓著?飯菜可還合胃口?」

  穆思文瞟了蘇介一眼:「依我看,條件雖沒有大理寺獄強,但飯菜上應當差不到哪兒去。」

  洛書言不理穆思文,又一個勁地問道:「那王爺您可有什麼想做的想吃的?書言即刻為您安排。」

  這回穆思文還未開口,蘇介便問道:「你們可知,我為何會被放出來?」

  洛書言睜大雙眼,怪道:「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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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介蹙眉看向他:「我在獄中消息全無,問那些獄卒,也都一聲不吭。」

  穆思文搶話道:「你可不要以為是你的青青救你,此次乃是太皇太后為你做保,陛下才勉強將你放出來。」

  話未完,洛書言便悄悄拉住了他。

  蘇介頓住腳步,回首看他:「意思就是,秋獵一事還沒完?」

  穆思文盯著他,似乎想從他面上看出什麼來,點頭道:「而今朝中風聲鶴唳,皆對此事閉口不談,卻是眾人心中一根刺。」

  蘇介回首,看向皇宮的方向:「不知道最後究竟拔出的這根刺是誰,的確灼人。」

  洛書言問道:「王爺,您接下來有何打算?」

  蘇介搖了搖頭:「如今局勢尚不明朗,既然我出來了,更不可隨意妄動,先觀望一陣,看看風聲如何。」

  洛書言點頭。

  蘇介便往後院走去,洛書言乖乖跟上。

  穆思文瞧了洛書言一眼,終是忍不住,站在原地高聲問道:「王爺,你當真要娶她?」

  蘇介腳步一頓,也不回首,只沉穩地嗯了一聲。

  穆思文不顧洛書言暗示,追上去站在蘇介面前,頗有些咄咄逼人的樣子:「書言要做好人,不和你說那王離所為,我卻是惡人,實在看不下去她行事作風!」

  洛書言忙上前拉住穆思文:「不是叫你閉嘴!」

  蘇介抬眼望向他,冷下聲音:「你讓他說。」

  穆思文掙脫開洛書言的桎梏,沖蘇介吼道:「你以為你此次究竟為什麼會被放出來?就是因為你此次下獄,那王離便嫌了你,不想嫁給你,讓她那個小叔給她說退了這樁婚事!」

  聞言,蘇介一時怔在原地。

  穆思文卻還不肯放過他:「王孜向太皇太后請求取消你和王離婚事,太皇太后是問過王離的意思,才下懿旨解除,陛下是看在這個份上,才將你從刑部獄放出來,這不是因為秋獵一事你洗脫了嫌疑,而是還你一個面子!」

  洛書言見蘇介面色煞白,忙去拉穆思文,可他從文,如何能拉得動從小習武的穆思文。

  穆思文才不管蘇介態度如何,只一味想讓他看清顧傾墨為人,將他從那愚昧的感情中拉出來,也不管手段是否過於生硬,會傷了蘇介的心。

  他將洛書言推到一邊,拉起蘇介的衣領:「蘇子衿,你醒醒吧!你一顆真心雙手奉上,她才不屑一顧,還迫不及待要尋下家,再過幾日,就是她河燈選婿的日子,你以為你在她眼中是個什麼!」

  蘇介聽到選婿二字,整個人立刻精神過來,一雙眼迸射出銳利的光芒,像是要將面前的人活活燒死一般。

  他咬緊牙關,將穆思文的手狠狠扯下,陰沉著面色開口:「你說什麼?什麼選婿?」

  穆思文嗤笑一聲:「自然是她王離為自己擇婿,原先眾人以為她是男兒身,她的婚事一直因母喪擱置,且王侍中那時尚在人世,他不提,也無人敢肆意妄言。」

  「但今非昔比,她早已是需要用婚事來為那個蠢蛋太子謀前路的惡毒女人了!」

  洛書言扶著蘇介,生怕他剛從刑部獄中出來,乍然聽聞此事,一時承受不住打擊,萬一昏死過去,可真是要命。

  蘇介眼前忽然一陣發黑,倒退兩步,勉強靠著洛書言的攙扶穩住身形。

  他腦中思緒萬千流過,最後定格在顧傾墨前幾日說那句「我給過你機會」的面容上。

  他的心驟然生出一陣鈍痛感來,渾身無力地像是要散架。

  「王爺......」洛書言不知該如何開口。

  此事已成既定事實,前幾日連蘇右丞都來過家中一趟,讓他們好生看管住蘇介,他心中十分擔憂。

  「王爺當務之急,是該先解決秋獵一事,其他都好再作打算。」洛書言勸道。

  穆思文卻瞪他一眼,罵道:「還做勞什子其他打算,她王離既然如此狠心,全然不顧王爺為她付出,那便索性往後她走她的陽關道,咱們過咱們的獨木橋,朝堂之上相見,就是敵人,還省的往後畏手畏腳。」

  蘇介忽然推開洛書言,一言不發地往房中走去。

  洛書言想要跟上,蘇介冷聲開口:「讓我靜靜,你們都先退下。」

  「王爺!」穆思文不管不顧地又想追上去。

  這回洛書言倒是學聰明了,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巴,給了他一腳,狠聲罵道:「你要是還記著王爺當年將你帶出來的恩情,就閉嘴吧!」

  說完,便氣沖沖的往自己屋子去了。

  穆思文吃痛的跳腳,左顧右盼一陣,仍舊是憤恨地追著洛書言去了。

  幾日之後,便是顧傾墨河燈選婿。

  秋冬日裡天黑得早,顧傾墨妝扮完,天已黑了大半,只微微有些深藍色的光不肯褪去。

  外頭早已放起了煙花,點上了河燈。

  眾人知曉或不知曉今日盛事究竟為何的,都興高采烈出門歡慶,一時之間,盛京車水馬龍,燈火通明,蔚為壯觀。

  流嵐細心為顧傾墨妝扮完全,便退出去,盯著接下來的任務。

  曉艾進來給顧傾墨送晚膳,剛放下手中膳食,轉身欲喚顧傾墨用膳,便愣在了原地。

  只見顧傾墨站在窗前,緩緩回身,身後是五彩繽紛的煙火滿天,璀璨的煙花輝映著她的身影,將她整個人朦朧幻化地十分不真實。

  而室內的燭光卻又照映在她臉龐上,將她的原本鋒利的五官柔和,原本張揚明艷的面容越發光彩照人,頗有些天人之姿。

  顧傾墨今日身著櫻紅鶴淒廣袖長裙,一頭烏黑濃密的如瀑青絲隨意披散,不同以往高高束起,是女子打扮。

  面上妝容精緻,眉間一朵金黃秋菊,白皙的鎖骨下方中心,卻是一朵張揚妖艷的曼珠沙華,像極了她平日裡肆意張揚的性子。

  她緩緩回身,永遠張揚著高傲神色的臉上,帶著一如從前那般冷漠疏離的淺笑。

  正要與顧傾墨商量事情的阿霧,和來給顧傾墨送藥的芮之夕在門口撞上,兩人剛推門進入,便看到了這麼一幕,都愣在了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

  還是顧傾墨先開口,那張流光溢彩的臉上終於帶出些真實的笑容,殷紅小嘴開口道:「都安排好了?」

  曉艾覺得她家小姐還真是煞風景,如此驚覺天人的一幕,面前如天上仙子下凡般的美人開口,問的卻是殺戮之事。

  實在大煞風景!

  曉艾瞬間低下頭去,捂了捂自己那張微微發燙的臉,心中擔憂是否紅了臉,要教顧傾墨看出,必然要取笑她。

  她嘴上回道:「小姐放心,沐辰都已安排妥當,就待游魚入網。」

  顧傾墨面上神色捉摸不定,卻是垂下眸子笑了,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她興致盎然地開口道:「不過是押寶,能否押中,還要看造化呢。」

  阿霧也回過神來,下意識看向身旁的芮之夕。

  只見芮之夕一雙常年冷冰冰沒有感情的漂亮眸子,內里盛滿了面前那個天上仙子般的人,盛滿她一身華光,熠熠生輝,照耀的那人更靈動可人。

  阿霧心中隱隱生出擔憂,便捏拳抵唇,咳嗽了兩聲。

  這一下倒是將顧傾墨的目光引了過來。

  只是她眸中方才還玩味的目光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一種令人心底微微發涼的窺探。

  阿霧心道不好,可芮之夕已然比阿霧更早意識到顧傾墨的些微牴觸情緒。

  但她竟是毫無發作,只往前走了兩步,想將手中的湯藥放於桌上。

  「阿芮。」顧傾墨剛喊了這麼一聲,芮之夕手中的藥碗便應聲落地。

  清脆的瓷器碎裂聲被窗外剛巧衝上天際炸開的煙花聲給遮掩,一如芮之夕那隱秘的心事,被埋藏於這燦爛的絢麗之下。

  她雙手止不住地發抖,心裡猛地升起一股子怨懟來。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好髒。

  「阿芮?」顧傾墨往前兩步。

  她察覺芮之夕似乎有些奇怪,便想一探究竟,誰料她還未靠近,芮之夕便猛地抬頭望了她一眼。

  天上又炸開一朵又大又絢麗的煙花,那華光照映在芮之夕那張終年冰冷的美人臉上,顯出一種奇怪的視覺效果來。

  她腳步一頓,驚愕於芮之夕那雙眼中猩紅,宛如嗜血般的光芒,似乎叫囂著眸中最為隱秘的欲望。

  芮之夕卻已經轉頭跑了出去,丟下面面相覷的阿霧和曉艾兩人,以及發懵的顧傾墨。

  顧傾墨微微回過神來,怪道:「阿芮這是怎麼了?」

  一邊說,一邊強裝鎮定地去撿那地上的湯碗碎渣。

  曉艾與阿霧皆心中有數,於是對此事一言不發,都沉默著幫顧傾墨去打掃。

  顧傾墨方才仿佛也只是一聲感嘆,並未真的要從他們口中得到什麼確切的答案。

  但她卻在撿一塊碎瓷片時被割破了手指,那猩紅的血瞬間肆意喧囂著鑽出手指上的破口,爭相滴落在那一地狼藉之上,在那雪白的碎瓷片上開出一朵又一朵妖冶魅惑的花。

  「小姐!」曉艾忙抓住顧傾墨的手指,便拿桌上的冷茶倒在那破口上,當即拿衣角包裹住那血流不止的傷口。

  顧傾墨微微一愣,忽覺心臟在胸中有些不安份的躁動。

  阿霧卻道:「碎碎平安,歲歲平安,割了手指也不怕,小災擋了大災,出小血總比流大血好。」

  顧傾墨笑了,從曉艾一臉緊張捂住傷口的手中將自己的手抽回,她道:「你們緊張什麼,不過是日常小傷,倒像是要死人似的。」

  阿霧微微一怔,曉艾卻瞥了阿霧一眼,忙接話道:「傷口清理不及時自然遭罪,何況今日又是您河燈選婿之日,見血光總是不好,而且城中煙花爆竹不斷,自然小心為上。」

  阿霧回過神來,也點頭稱是。

  顧傾墨但笑不語。

  曉艾清理完了那一地狼藉,便侍奉顧傾墨用晚膳。

  她思考半晌,終於是開口道:「小姐,聽說這幾日...寧王爺一直閉門不出。」

  顧傾墨用膳的動作一頓,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動作。

  曉艾有點著急:「王爺會不會傷透了心,心灰意冷,今日也不會再來了?」

  顧傾墨放下餐具,擦了擦嘴角,一臉鎮定地道:「從前我不對晉承修抱希望,而今也不會為了他謀劃今日這個局,你明白嗎?」

  曉艾大大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瞬間瞪得更大:「小姐的意思是——」

  顧傾墨起身:「所以如果蘇子衿到此放棄,便是我與他命中無緣,往後我也不會再為他勞這個心力。」

  阿霧盯著顧傾墨,問出另一個問題:「今日之後,小王大人便會回過神來,你可想好要如何面對他了?」

  顧傾墨笑笑:「我與王孜麼,生來就勢同水火,沒有任何可以和解的機會,又何談什麼面對?」

  她問道:「那人來了?」

  阿霧點頭:「太皇太后出馬,秋獵那日在場眾人,悉數到齊。」

  顧傾墨點頭沉思片刻,抬首笑道:「高處不勝寒,咱們可不能讓貴客久等。」

  言畢,她便抬腳下樓:「既然那日人人都看不清秋獵一事,今日我便讓他們看個清楚,看個明白。」

  曉艾端上顧傾墨用完的晚膳,隨顧傾墨下樓,阿霧望了眼窗邊那燦如白晝的煙花,蹙眉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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