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
2024-08-15 17:19:06
作者: 蘇佚
老闆娘被蘇介這一眼望的,著實有點兒發怵。
且不說面前這個暫時被定義為騙子的人長的著實過分俊朗了些,惹得老闆娘本就有些不敢直視他,好容易才仗著自己店裡這個長的更加好看的醉鬼才硬氣一些。
可那鎖在對方懷裡不爭氣的醉鬼,還真是有些像個女人。
瞧!還往人家懷裡鑽了鑽。
但這騙子呢!長的是那種俊朗硬氣的好樣貌,便只是他這一眼,任什麼人也要被他迷地七葷八素,神魂顛倒,分不清是非黑白。
老闆娘好容易才壓下自己狂跳的心,剛想開口說句話,蘇介又說話了:「眼看就快要宵禁,若是我們再不回家,怕是要回不去了,況且她身體不好,不能著涼,而今初夏,更深露重......」
老闆娘這一番話說的還真有些糾結。
蘇介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番這破舊的小酒館,繼續說道:「內人平日裡過於壓抑自己,一喝多酒就撒酒瘋,想來在在下進來之前,掌柜的也被在下朋友纏的煩人吧?若是吵到鄰里,怕是也不好交代。」
老闆娘隨口道:「這倒還好,你朋友也不過就是不停的講話——」
「他說什麼了!」蘇介忽然變了顏色,原本帶些哀求的目光一瞬變得有些鋒利,望著老闆娘的那雙眼聚焦了視線,變成了有些狠戾地盯著老闆娘。
老闆娘被蘇介這突然的轉變嚇得心裡一驚,順口就道:「就是說她家中有老人去世,然後心上人和她各自定親,她似乎不想娶家中人給她定下的小姐,那也情有可原麼,畢竟另有心儀之人,還說了一些聽不懂的胡話。」
老闆娘還沒說完,蘇介便漸漸落下了目光。
緩緩的,含著深情的目光,落在顧傾墨身上,沉沉的,就連看到這目光的人都好像要喘不過氣來。
那麼專注,那麼深情。
仿佛在用目光告訴他凝望著的那個人,一個比歲月還悠長的故事。
而這個故事,是這個訴說的人,用一生真情來寫就的。
「是嗎?」蘇介啞著嗓子,說了這麼一句:「你不願與我成婚,心裡還念著墨淮,是嗎?」
懷中的小醉鬼只是伸手摟住了蘇介的脖子,好像生怕這人將她扔下去。
但站在一旁的老闆娘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原來面前這個俊朗的謫仙一般的男子,竟是與這生的十分艷麗的小兄弟訂婚之人!
可小兄弟不是男子嗎?
就在老闆娘震驚混亂之時,蘇介轉向老闆娘,認真地道:「本王要帶她回府,若是掌柜的仍舊不同意,儘管上縣衙那兒去告本王吧,讓他們派兵來抓本王也可,本王會在寧王府恭敬以待。」
還不待老闆娘反應過來蘇介所言,蘇介已經抱著顧傾墨出去了。
寧王府?哪個寧王府?什麼,寧王府!
蘇介抱著懷裡異常安穩的顧傾墨,走在清冷的街頭。
他心裡本就堵著許多事不得解,而今日再一次聽到顧傾墨的回答,原本得知自己要與她名正言順在一起的愉悅,瞬間被酸楚沖了個乾淨。
當年子鶴先生讓他不要與顧傾墨見面,他熬了那麼多年不去找,可當他機緣巧合與她撞上,又如何能夠不追上去?
一個連這樣淺薄的緣分都能偷著樂許久的人,好不容易被恩准能夠光明正大和她在一起,而今卻要一次次被心上人推開。
蘇介有些難過,越想越難過。
或許從一開始,那些所謂的緣分,其實都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自己巴巴地追上去,巴巴地為她受那些罪,還自以為是地說那些話,都算什麼呢?
「蘇子衿......」蘇介正悲傷的想著,懷中的人兒忽然嘟噥了一聲。
蘇介猛地停下了腳步。
「你...你叫誰?」蘇介忽然哽咽,喉頭泛上濃重的酸楚。
懷中原本安穩睡著的可人兒皺了皺眉,又輕輕嘟噥了一句:「你這個笨蛋。」
蘇介抱著顧傾墨的手都有些顫抖:「你...你說誰笨蛋?」
顧傾墨好像有點兒冷,朝蘇介懷中縮了縮,雙手環住蘇介的脖子,把臉往蘇介懷裡埋。
「你說...你說誰笨蛋!」蘇介近乎於有些瘋癲的執著,啞著嗓子逼問懷中之人。
顧傾墨皺了皺眉,又不耐煩地嘟噥了一句:「蘇子衿你這個笨蛋,大笨蛋。」
還把子衿兩個字念的含含糊糊的,像個大舌頭一般。
蘇介突然就笑了起來,看著懷中有些不安分的人,笑得很苦澀,又很悵然。
蘇子衿,你還真是個笨蛋。
他自嘲地笑了笑,忽然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改了個方向,朝寧王府走去了。
顧傾墨醒來的時候,感覺整個人都很沉重,腦袋暈乎乎的,還脹脹的,很是難受。
「曉艾,曉艾——」
她剛閉著眼瞎喊了兩聲兒,便進來一個丫頭,問道:「公子有何吩咐?」
顧傾墨隨口道:「我頭疼,你去——」
話至一半,忽然發現有些不對,不對!不是有些不對,而是大大的不對!
她猛地睜開眼跳了起來。
眼前低眉順眼站在床腳的那個,哪裡是她家眼睛賊大,屁話賊多的老媽子曉艾誒!
再看看這屋子,雕樑畫棟、碧瓦朱甍、陳列名貴,這哪裡是她那乾淨清爽的北苑!
顧傾墨按下心中的震驚,向那奴婢略作一禮,恭恭敬敬地問道:「敢問姑娘,這是何處?」
那奴婢好似有些好奇顧傾墨的身份,但是礙於禮數,硬是忍著沒抬頭,只是略有些羞澀地回道:「稟公子,您昨晚上喝多了,是我們王爺帶您回來的,這兒是寧王府。」
「……」
顧傾墨微微睜大眼睛,心中說不出究竟是何滋味。
這兩月來發生了許多事,北疆之事按下不提,王孤猝然長逝、顧槿逃婚北疆、阿霧祭天儀式謀劃等等,顧傾墨根本無暇去顧及蘇介,直到皇帝下旨賜婚,朝中反對之聲浪潮迭起。
她才想起那個每每在自己危難之際,都第一個站出來站在自己身前的蘇介。
她一直在觀望。
她說不清自己心中所想,困擾數日,好不容易逮著芮之夕出門的片刻偷溜出北苑,尋到東市嘗嘗尋常人口中常說能一醉解千愁的酒。
誰料竟遇上剛出大理寺獄的蘇介!她真是悔的腸子都青了。
她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早已一千個一萬個罵娘。
「原來是寧王爺,」顧傾墨裝模作樣地道,「叨擾一晚,還望見諒,既然王爺才剛回府,想來需要安靜修養,在下便告辭了。」
奴婢微詫:「我們王爺那身板哪需要修養。」
顧傾墨有些煩惱這奴婢怎麼不懂看臉色呢,只好又道:「看這日頭,想必你們王爺今日已經去太學院了吧?」
那奴婢怪道:「我們王爺才剛回府,這幾日請了假在家呢,公子是要奴婢去請王爺過來嗎?」
她覺得這位公子好生奇怪,一會兒說王爺需要靜養,一會兒又以為王爺去太學院了,還真是喝傻了腦袋。
「不不不!」顧傾墨忙拒絕道。
我也就是問問,不是我想見他!顧傾墨腹誹,以後再也不能喝酒了!!!
因著醉鬼祖宗昨晚上發瘋,蘇介一不小心沒拉住,讓她掉進了寧王府進來處的小魚池裡,故而顧傾墨的衣服都濕了,只好穿了蘇介的衣服。
甫一出門,迎面走來一個著淺黃色長衫的少年。
少年快步迎上來,一邊作揖一邊問道:「王小姐昨晚上睡的還好嗎?」
是洛書言,蘇介的小書童。
顧傾墨聽著這稱呼,微微蹙眉,停下腳步回一禮,不親不疏地笑道:「寧王府的床自是極好的,在下便是想休息不好,都不能不給王爺府上的床面子。」
聽著顧傾墨這不陰不陽的調論,洛書言亦是極有分寸地笑了笑。
顧傾墨問道:「洛公子前來,可是王爺有找?在下還正好想去向王爺道個謝呢。」
顧傾墨嘴上說的好聽,心裡卻是將做成蘇介的小人兒紮上一萬個洞了。
「不敢不敢!」洛書言笑了笑,他可不是不知道這位和自家王爺撞在一起時的爆脾氣,想來現在說的這些話,九分都是假的,只有一分兒是出於個人教養和對自家王爺那些微的愧疚感激心理。
「我家王爺在後院等小姐呢。」洛書言忽略了內心所想,親和地道。
「請帶路。」顧傾墨笑著同洛書言道。
兩人走在路上,本是有一搭沒一搭聊天緩解尷尬,誰料兩人竟越聊越上頭。
洛書言驚訝於顧傾墨涉獵面的廣泛,也對顧傾墨的許多看法都感到很是新奇,兩個人越說越激動,頗有點相見恨晚的味道!
一直到兩人都走到離蘇介不遠處,還在熱烈地討論《左傳》中鄭伯克段於鄢一文。
洛書言第一次發現有人對這故事有別樣的解讀,仔細一想,雖有違傳統,卻是十分有道理。
蘇介聞聲,轉過身來,卻遠遠便望見顧傾墨和洛書言有說有笑而來,身上穿著自己曾穿過的衣服,和洛書言走在一起,就像富家公子帶著個書童出門遊玩一般,很是扎眼。
蘇介微微皺眉,讓洛書言先行退下,一雙淺淺的眸子卻深深地落在顧傾墨身上,未曾落在洛書言身上半分。
顧傾墨躲都躲不開。
洛書言應話的時候,分別偷偷看了蘇介和顧傾墨幾眼,才退下。
那是他們未來的王妃呢,和王爺還真配。
誰料洛書言還沒走出幾步,顧傾墨便直接陰陽怪氣地道:「多謝寧王殿下昨夜仗義援手,在下感激不盡。」
洛書言一驚,但是已不好回頭勸架,只好硬著頭皮離去,內心裡祈禱他們倆千萬不要打起來。
蘇介似乎笑了笑,顯得很是不在意顧傾墨說的話。
這倒是讓顧傾墨有些惱。
「寧王殿下有何吩咐?」顧傾墨問道。
蘇介對她溫柔一笑:「本王只是一個人在這兒吸收天地靈氣有些無聊,想著你也該起了,便想請你過來一同賞賞這初夏景色。」
顧傾墨似乎有些尷尬,但還是勉勉強強走過去,站在蘇介身邊,望向湖面。
蘇介卻不看景色,只望著她,問道:「醒酒湯喝了麼?」
顧傾墨似乎有些煩悶地皺了皺眉,揚起下巴,疏離地道:「喝了。」
蘇介瞧她做作,只默默看著,心中偷笑,問道:「用過早膳了?」
顧傾墨隨口回道:「午膳都趕得上了。」
蘇介又問道:「這衣服...穿著可還合身?」
這一問,顧傾墨倒是有些不自在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有些扭捏地道:「肩有些寬。」
說完,忽然反應過來自己不應當這麼好聲好氣,又氣勢洶洶地問道:「你昨晚上哪裡遇見我的!你遇見我的時候我在做什麼?你為什麼要帶我來你家裡!」
蘇介滿臉無辜地信口胡說道:「本王是在本王家門口撿到的你,你就躺在寧王府大門口賴著不走,本王能有什麼辦法,不將你帶進來難道看你在外頭等死啊?」
顧傾墨一聽他開始胡說八道,心中就沒來由地一陣氣悶。
看看看看,幫了她一次就想隨隨便便對付她了,以後可還得了!
顧傾墨故意繼續這個話題:「我昨晚明明在東市喝酒,怎麼可能跑到你家門口來!」
蘇介笑了笑:「那本王怎麼知道王公子你呢?或許是...夫人對本王思念過切,迫不及待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