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

2024-08-15 17:19:03 作者: 蘇佚

  「所以其實是王侍中生前,向陛下請求,給我和青青賜婚?」蘇介突然抬高聲音,引得路人紛紛駐足側目。

  兩月前王孤突然病逝,引起朝中譁然,太皇太后得知此事後,大病一場,陛下召顧傾墨每日侍奉在前,太皇太后才堪堪好轉,但一直沒好利索。

  而北疆那邊,北魏最後割讓十五座城池與後燕,還漲了每年要繳納給大晉的歲貢,但和親一事按下不提,而北疆的守將也翻新成了在先前那一戰中英勇作戰的將士。

  顧傾墨雖然早在兩月前便被放出大理寺獄,也恢復了女兒身,只是因王孤病逝一事,無人提起她欺君罔上一事。

  不過王孤頭七一過,皇帝便讓顧傾墨仍舊去太學院給太子伴讀,這難免引起一些朝臣的反對。

  但反對的人摺子還沒遞到皇帝跟前,皇帝便又正式給顧傾墨和寧王蘇介賜婚,待顧傾墨守孝滿一年,便以王家嫡出小姐的身份,嫁給寧王蘇介,入寧王府,做寧王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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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反對之聲一浪高過一浪,誰料皇帝雷打不動,閉口不再提此事,還有朝臣因此事死諫,列出數條不合祖宗禮法的罪狀,上附顧傾墨欺君之罪及出生問題。

  但最終仍舊沒有改變皇帝決定,還是王家人去勸慰那些死諫的頑固儒生,讓他們曉得這是王孤遺願,此事才漸漸消聲。

  這日,蘇介才剛從大理寺獄中出來,便從來接他的晉承逸口中得知了此事。

  陪著晉承逸來接蘇介的王稚,百忙之中抽空朝他點頭,嘴裡還含著酥餅,咕咕噥噥地回復他:「總之你在大理寺獄中好吃好喝的這些日子,盛京發生了這麼多事,我真是頭都大了。」

  蘇介看著王稚,瞧他順著一條街走下來,幾乎將能吃的都買了一通,只看到他嘴巴大了一圈沒消下來,頭大倒是絲毫不見。

  而且他還不止自己吃,還要逼著晉承逸吃,逼著蘇介吃。

  晉承逸嘴上說著不吃王稚的那些「不知什麼陰溝里做出來的鬼東西」,嘴巴卻很誠實地接過王稚遞過來的所有東西,大嚼特嚼。

  一邊吃一邊還不忘吐槽那些東西是如何如何難以下咽。

  「唉,現在的小孩子說話都那麼不老實的嗎?」王稚感嘆道。

  而另一位「迫於無奈,迫於淫威」的陪吃者,卻很是堅定,說不吃就不吃,只一味追問王稚,有關賜婚和王孤一事。

  王稚強行餵食幾次都被蘇介的追問逼退後,已是不想再回復這位爺。

  蘇介怪道:「我倒看你好似渾不在意這些事一般?」

  王稚大抵是吃累了,停下咀嚼的動作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你不懂,我這些日子被這些事鬧得食欲不振,又大哭了幾場,傷身傷心的,今兒好不容易我們仨在一處,可不得放一放那些事兒,好好吃一頓。」

  蘇介十分不信地看著王稚吃的不亦樂乎,晉承逸跟在一邊「被逼無奈」「異常痛苦」地吃的認真,搖了搖頭。

  顧傾墨一出大理寺獄,他便在裡面待不下去了。

  誰料那些獄卒在顧傾墨走後,什麼也不同他說,只好吃好喝供著,估摸著也是因為王孤病逝一事,眾人都將他忘了一般,導致他在大理寺獄中孤身煎熬了兩個月。

  今日好不容易出來,乍聽皇帝賜婚一事,他自然是十分高興的,可是聽說那是王孤請來的遺願,心中又十分不是滋味。

  他自然知曉王孤對顧傾墨的意義,他們本就有血緣之親,而顧傾墨能夠在京中立足,少說也有王孤的幫助。

  而今王孤闔然長逝,卻還惦記著顧傾墨在他死後的依靠,為她鋪路,想來顧傾墨必定十分傷心。

  然而他卻缺席了顧傾墨這段十分需要安慰的時日,心中焦慮悲傷萬分。

  轉念又想到之前與顧槿的一番談論,還以為顧槿而今仍舊在京中,心中更是涼了半截。

  顧槿是非顧傾墨不娶的,那顧傾墨呢?她還仍舊是非顧槿不嫁嗎?或者是......

  結果王稚他們一個沒注意,本就落在後面,被他們「無視」的蘇介,竟然就這樣不見了。

  蘇介渾渾噩噩地向前走著,連什麼時候前面沒有了王稚和晉承逸的爭吵聲都沒注意。

  他滿心裡都是顧傾墨,他已經兩月不曾見過她,只覺得好像有一輩子那麼長,此刻只想將顧傾墨狠狠擁進懷中。

  別的,就什麼也裝不下了。

  在路過一個巷口時,蘇介的心忽然像被針扎了一下。

  他驀地停了下來,捂著胸口,有些怪異的感受,可剛要抬腳走,渾身的血液又慢慢像是凝固起來一般,變得不是那麼通暢。

  蘇介很是奇怪自己這沒來由的反應。

  他剛想找個地方坐一坐,緩一緩身體的不舒適感,就聽見那巷子中傳出稀稀拉拉的聲音。

  「為什麼都丟下我,為什麼都丟下我啊!我們不是明明說好了一輩子在一起嗎?」

  只幾句聽不太分明的話,就這樣不偏不倚地刺進了蘇介的心裡。

  是顧傾墨!

  蘇介想也沒想就衝進了那小巷子裡。

  「我欠你,我欠你們!我知道!可是那都不是我想的啊!我真的沒有辦法,我真的不能……」

  蘇介聞著顧傾墨的聲音,就衝進了那家破破爛爛的小酒館,一見站在那裡大聲胡亂說話的顧傾墨,便衝過去將她擁入懷中。

  毫不遲疑,緊緊地擁入懷中,像是要將對方揉入骨髓血肉之中,融為一體一般。

  他真的想狠了顧傾墨,生怕她在自己身陷囹圄之時就消失不見。

  「青青,」蘇介埋首在顧傾墨的肩窩裡,略帶些撒嬌地低喃,「我來了!我在!」

  只見坐在顧傾墨邊上,這家小破酒館老闆娘一臉懵逼。

  這是什麼情況!

  「哎!你誰啊?」老闆娘本來好好地和顧傾墨說著話呢,突然衝進來一個人打斷她們說話不說,還明目張胆抱著顧傾墨。

  她頓時火從心起,沖蘇介吼道:「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你對這小兄弟動手動腳的合適嗎?你算是幾個意思呀?上老娘這裡來砸場子的是不?」

  蘇介當下卻滿心滿眼裡都只有一個顧傾墨,全然顧不上別的什麼人,完全沒有看見這麼個大活人坐在一邊兒,更別說還能聽見老闆娘說話了。

  顧傾墨可能是覺得太擠了,迎面衝上來的這人,又急又凶,一下子把自己按到他懷裡,故而有些透不過氣來了。

  「你鬆開我點兒,我要被你勒死了!」顧傾墨瓮聲瓮氣地罵道。

  蘇介感覺到懷中的人在掙扎,於是鬆開了她點兒。

  他柔聲問道:「青青,你還好嗎?你知道陛下...給我們賜婚之事了嗎?」

  「哎哎哎!」老闆娘一邊敲桌子,一邊沖蘇介大吼道,「我說你誰啊,放開他,你這人怎麼一衝進來就動手動腳,還盡說些胡話?瞧你也不像醉酒的模樣。」

  蘇介這時才注意到一邊怒氣沖沖,一臉伸張正義、除暴安良、熱心百姓氣勢的小破酒館老闆娘。

  蘇介有些發愣。

  「青青,你這是——」蘇介這時才好好看了顧傾墨一眼,發現她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

  臉紅紅的,耳朵也紅紅的,雙眼無神,滿面淚痕,渾身像灘爛泥一般,好像蘇介不扶著她,她下一刻就要摔過去,睡死在地上似的,渾身沖天的酒氣。

  蘇介再一看桌子上,一排的酒壺!

  這小祖宗是喝了多少酒啊!

  蘇介登時心都酸了起來,他的青青,必定是傷心透了。

  老闆娘見來人似乎沒有打算和自己說話的意思,愈發氣惱。

  她最恨的,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男人!

  她拍案而起:「老娘問你呢,你誰啊!放開你懷裡那位小兄弟。」

  蘇介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瞧著顧傾墨仍舊是一身熟悉的男子打扮,不禁紅了眼眶,露出無奈而帶著失而復得的一笑。

  蘇介先讓顧傾墨坐在那搖搖欲墜的破長凳上,而後對老闆娘解釋道:「這位是在下的朋友,方才在外面聽到他聲音,有些激動,無意冒犯,還望見諒。」

  老闆娘狐疑地上下打量著面前打扮地人模狗樣的蘇介。

  長的是很好看,但不知道說出來的話可不可信,鬼知道長的好看的人說話會不會噴糞啊。

  她仔細想了想,覺得很是不對勁,有個地方,好像很是不對勁,但是她又一時想不起來究竟是哪兒不對勁。

  於是她湊近了顧傾墨,先解決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問題。

  老闆娘在顧傾墨耳邊悄聲問道:「小兄弟,你仔細看看,這人是不是你朋友?」

  顧傾墨聽完老闆娘說的話,猛地抬起頭,一下就撞進了蘇介那雙溫柔地能滴出水來的眼裡。

  顧傾墨望了好久,認真無比,久到老闆娘都快忍不下去了,蘇介和顧傾墨還是這麼對望著。

  喝醉酒了的那個痴痴傻傻的,長的卻很是好看的小青年,就那樣認真的抬頭仰望她面前別樣好看的青年。

  不知道是好是壞,暫時被老闆娘定為騙子的那個,就深情款款地俯視著身前像個小孩子一樣的醉鬼。

  老闆娘看著看著,都要懷疑自己忽然跳出來的想法是不是有病。

  她竟然覺得面前這兩個男子很配!

  互相遙望的那種感覺,像極了她嚮往尋找到的愛情。

  正當她要受不了了的時候,顧傾墨終於開口了,乾脆利落的一句——

  「不是!」

  此言一出,蘇介和老闆娘都驚了。

  蘇介是由於不知道顧傾墨是喝醉了酒就翻臉不認人,還是顧傾墨故意不想理自己,故而是又驚又難受。

  老闆娘則是單純的驚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麼。

  三個人就這樣愣住了好一會兒。

  還是老闆娘率先開口了,頗有些尷尬:「嗯,那什麼,這位小兄弟說他不認識你。」

  蘇介的眼裡似乎蒙上了一層陰翳,淺淺的,卻刺著老闆娘的眼睛。

  他澀笑著彎下腰,蹲在顧傾墨身前哄著那個滿面潮紅的人道:「青青,你看看我,我是子衿。」

  什麼!老闆娘不知是自己耳朵有毛病沒聽清,還是自己的腦子出了什麼問題,她好像聽到這騙子說自己叫「子衿」?還叫那俊俏的小兄弟「青青」!?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青青子衿?

  老闆娘一瞬有些迷迷瞪瞪的。

  顧傾墨卻是在聽到蘇介說話的那一瞬間,瞳孔放大了一些。

  蘇介繼續哄道:「我是子衿啊,青青,你看看我,你應我一聲,應我一聲好不好?我...我真的很想你,我很害怕......」

  老闆娘還來不及吃驚,顧傾墨便在蘇介的柔聲細語中,緩緩閉上眼睡著了,睡著了,著了,了......

  蘇介看著緩緩倒入自己懷中,頭靠在自己肩上的顧傾墨,目瞪口呆。

  「阿淮,你救救我吧。」顧傾墨咕噥了一聲,帶著濃重的哭腔,便再沒了聲音。

  蘇介登時睜大了雙眼,心頭像是被一把利刃緩緩割開,裡面的血肉漸漸翻露出來,迎著帶刺的寒風,生疼生疼,疼到他差點扶不住懷中異常熱的女子。

  見狀,老闆娘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三人又沉默了半晌,蘇介才緩緩站起身,臉上的神情,像是突然滄桑了十年一般。

  他將顧傾墨攔腰抱起,深深地望著依偎在自己懷中的顧傾墨,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但卻是對老闆娘說的:「內人醉酒,喜歡說胡話,見諒。」

  老闆娘有點兒腦殼疼,沒聽清蘇介稱呼。

  「不是!」她十分無奈地說道,「你也聽到了,這小兄弟說了不認識你,他是在我店裡喝醉的,我就得對他負責,總不能隨隨便便就把他交給別人了吧?」

  蘇介仍舊是那般,深深地望著顧傾墨,並不打算分一眼給老闆娘:「是在下的錯,沒有照顧好她,是在下不好。」

  「這不是你好不好的事兒。」老闆娘翻了個白眼道。

  蘇介這才望向了老闆娘,一雙淺灰色的眸子裡,盛滿真誠。

  「我想帶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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