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淺

2024-08-15 17:18:57 作者: 蘇佚

  阿霧、曉艾以及阿嵐,三人一早便等在司音天下,但等了許久,都不見顧遜白和沐辰帶著顧傾墨回來。

  曉艾有些著急,忍不住起身:「都過去半炷香的時間了,沐辰怎麼還沒帶著公子回來!」

  阿嵐也有些著急:「會不會是路上耽擱了?畢竟今日有祭天儀式,清道之後路不好走。」

  「那也該回來了!」曉艾忍不住高聲道,「大理寺獄雖地偏,但離此處不算遠,若再不回來,怕是等會兒誰都走不了!」

  阿嵐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她本就不同意在祭天儀式之時對皇帝下手,不說顧傾墨一定要皇帝晉誠親口承認當年是他謀權篡位,嫁禍右丞相顧醴,致使乘風二十萬士兵冤死一事,便是祭天儀式弄出那麼大動靜,便是實在不該。

  無奈阿霧有顧傾墨當年為他織就的情報關係網——霧離,就算沒有凌塵閣幫忙,阿霧也可以一意孤行。

  可阿霧是顧傾墨看重的朋友,阿嵐自然不能讓他孤身涉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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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看看!」曉艾實在等不下去了,說完這句便往外頭跑,剛好和從外頭跑進來的沐辰撞了個滿懷。

  還沒等曉艾破口大罵,沐辰便紅著一雙眼,著急忙慌地避開曉艾,衝進屋中喊道:「公子被皇帝放出大理寺獄,讓王統領帶去祭天儀式,送別後燕郡主了!」

  「!」阿霧和阿嵐即刻站了起來,曉艾也是驚得睜大了她那雙本就大的離譜的眼睛,愣了一瞬,忙跑進來抓著沐辰的衣襟,吼道,「什麼時候去的!此刻還攔得住嗎?」

  沐辰快語道:「我和三公子到大理寺獄之時,獄卒說公子已經被王統領帶走許久,計算腳程,怕是早已和皇帝見過面,說了一會兒話了!」

  「那也得快去攔住公子!」阿嵐急道。

  沐辰回道:「三公子直接從大理寺獄趕去祭天儀式了,應當能趕在那之前阻止公子過街。」

  阿嵐站到阿霧身前,神色嚴肅:「先生,今日不論公子是否會隨皇帝路過那條路,但這計劃是絕對行不通了!我們必須即刻停下!」

  阿霧有一瞬間的愣怔,被曉艾和阿嵐的幾聲「先生」,才終於叫的回過神來。

  他直愣愣地啞著嗓子,開口道:「可算著時間,怕是皇帝已經啟程回宮,即將路過那條路了!」

  阿嵐頃刻嚇得花容失色,一張白裡透紅的嬌俏小臉變得煞白,但她咽了口口水,便對沐辰道:「今日無論如何,都要趕在皇帝路過那條街之前,讓計劃停下!否則公子就不只是欺君之罪那麼簡單!」

  沐辰應聲而出,曉艾也立刻跟了出去。

  阿霧也當機立斷,對阿嵐道:「今日絕對不能露出一絲要出城的馬腳,我們得將車馬藏好,否則若是叫人抓到把柄,怕是會累及公子。」

  兩人立刻一同去辦。

  顧傾墨走在王家人之中,仍舊是那一身男裝,面沉似水。

  她回想著方才遇到的那人,心頭沉沉的。

  「王青青,你沒想到吧,再見面,竟是靠本王救你一命。」顧瑀騎在高頭大馬之上,俯視著身側的顧傾墨,態度傲慢,輕蔑至極。

  顧傾墨卻只是沉著一雙眉眼,盯著面前這個在眾目睽睽之下,驅馬到她面前特意說那麼一句話的少年。

  前頭皇帝在與後燕使臣交談,這邊,後燕隨行的皇長子牧王,卻好似與顧傾墨很熟絡一般,直接驅馬到她面前,與她交談起來。

  眾人都好奇地盯著這邊,因著這顧傾墨不止是間接導致後燕郡主遭鴆殺之人,亦是琅玡王家女扮男裝,犯欺君之罪的狀元郎!

  顧瑀見顧傾墨眉眼冷淡,一言不發,忽然便氣不打一處來:「王青青!本王在同你說話呢!」

  顧傾墨垂下眉眼,略行一禮:「原是牧王殿下仗義出手,在下謝過。」

  顧瑀頓時狠狠地皺起了眉,揚起鞭子就要往顧傾墨身上招呼,站在顧傾墨身邊不遠處的王稚終於是看不下去了,衝上前就奪下顧瑀手中的馬鞭。

  王稚罵道:「先前聽你替阿離向陛下求情,我還道你年紀輕輕,卻是個行事說話有理有據,有情有義的少年,實在難得,但你竟然想打阿離!真是方才說快了話,錯把狗屎當黃金!」

  顧瑀手中馬鞭驟然被搶,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更大的氣,翻身下馬,衝到王稚面前,沖他吼道:「你又是哪根蔥,本王和王青青說話,輪得到你插嘴!」

  顧傾墨此時才看清,顧瑀那一雙清澈的雙鳳眼,微微紅腫,似乎是徹夜痛哭過,臉上神情雖然傲慢,卻是倔強地忍著心底的悲痛。

  王稚正要罵,顧傾墨便攔住了他:「十一哥,看在他比承逸還要年幼,今日又是後燕郡主出殯的份上,別理他。」

  王稚此刻仍舊彆扭著顧傾墨的性別,雙眼不敢直視顧傾墨,嘴裡嘀咕了一句,將馬鞭扔回顧瑀懷中,便撥開人群,往後頭走去了。

  「你做什麼攔著他?本王可不帶怕的。」顧瑀怒氣沖沖地瞪著顧傾墨,像一頭隨時等待進攻的小牛,稚嫩的角尚且圓潤,胸中卻已有了挑翻敵人肚皮的血性。

  顧傾墨走遠些,避開人群,顧瑀也不問就跟了上去,馬也不牽。

  「你為什麼來盛京?」顧傾墨忽然停步,輕聲問道,緊緊盯著他那張酷似顧枍的臉。

  顧瑀的神情有一瞬的不正常,但他很快用囂張跋扈掩飾過去,卻還是被顧傾墨捕捉。

  「你害死了我堂姐,我自是來替她向你討命!」顧瑀用馬鞭指著顧傾墨,聲音不大,還帶著一絲不宜讓人發覺的顫抖。

  顧傾墨垂下眉眼,似乎在思考什麼。

  見狀,顧瑀又十分不耐煩起來,他當真是厭惡極了顧傾墨這副高深莫測、疏離冷淡的做派:「王青青,你還真是個禍害,每次你一出現,我們上官家的人就沒一件好事!」

  聞言,顧傾墨的瞳孔瞬間翕張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氣,啞著嗓子道:「不論如何,你姐姐終究是代我去死,我是欠她一條命。」

  顧瑀不料顧傾墨半日吐出這麼一句,微微露出驚愕的神情,看著面前比他高許多的女子,雖然身著男裝,脖子上的喉結精細漂亮,卻仍舊能從皮膚,相貌之間,窺別女子特徵。

  「但我沒法一命換一命,況且就算我死了,你堂姐也活不過來。」顧傾墨盯著顧瑀微微紅腫的雙眼,直言道。

  顧瑀愣了一瞬。

  顧傾墨繼續道:「今日你說你救我,雖然根本就是多此一舉,沒有你我也即刻能從大理寺獄中出來,但我仍舊要謝你此舉,不論你是否只是想當著我的面出氣。」

  顧瑀十分生氣:「王青青!你究竟想說什麼?」

  顧傾墨盯著他,說道:「我想說,你在我眼中仍舊不配從木從傾。」

  「你!」

  「但你配得上姓顧,也配得上...」顧傾墨忽然頓了一瞬,「做你娘的兒子。」

  顧瑀盯著顧傾墨,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顧傾墨道:「你年紀小,尚且不懂,但你今日給我記住。」

  她緊緊盯著顧瑀的雙眼:「北魏公主要鴆殺我,不過是朝中黨爭的一個縮影,不論在大晉還是你們後燕,你都要時刻給我打起精神,一刻不歇地努力進步。」

  顧瑀微微蹙眉,不明白顧傾墨為何突然說這些。

  「但你要學會藏鋒,」顧傾墨道,「你雖然是上官家人,但你姓顧,你要記得,你從一開始就失去了繼承你父王皇位的資格,你要明白為何富源敢屢次三番欺辱你,要知道靠人不如靠自己!」

  「王青青——」

  「你給我記住!」顧傾墨厲聲打斷他,「你曾求我教你,但比武上的手段不過爾爾,你要學會的,是如何運算人心。」

  顧傾墨正色道:「從此刻開始,你就不許再隨心所欲地揚起馬鞭,而是要開始學會如何只是站在那兒,那些妄想踐踏你,要你死的人就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間,而不是一股腦往上沖。」

  「你為什麼——」

  「算作我的謝禮,」顧傾墨道,「今後別再來盛京了,沒人想見你。」

  顧瑀這次聽顧傾墨這麼說,卻第一次沒有滿腔怒火地回懟,只是盯著滿面嚴肅認真的顧傾墨,良久無言。

  但他的心還是微微疼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從第一眼看到面前這人開始,就想要靠近她,那麼久不見,是真的很想,才會求著母后跟著使臣來大晉。

  他長到這麼大,何時離開過父母身邊這麼許久,舟車勞頓,是他從未受過的苦。

  可他聽說顧傾墨女扮男裝被發現後遭下獄,便沒來由地心急如焚,他瞧見母后在佛堂前念經,嘴裡嘀咕著「小七」,他不知道小七是誰,但他想來大晉問個清楚,他就是知道顧傾墨能告訴他一切。

  可現下,他忽然不想問了,他好像知道了。

  他說:「青姐,你也給本王好好地活在盛京,來日再見,瞧瞧究竟是誰更有出息!」

  「陛下!」顧遜白的一聲呼喝,將顧傾墨從思緒中抽了出來,「陛下!」

  顧傾墨忍著強行回神的不適,隨著大部隊的停駕而止步。

  她抬眼,右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皇帝晉誠正坐在龍輦之上,聞聲抬起疲憊不堪的頭,望著前方騎著一匹快馬的顧遜白,問道:「顧愛卿有何要事?」

  顧傾墨的目光正巧和不遠處的顧遜白撞上,顧遜白瞧見顧傾墨完好無損,心中緊張稍緩,長出了一口氣。

  趕上了!

  他下馬,向皇帝行禮,神色認真:「一月前刑部查閱陳年卷宗,發現一樁沉積多年未解的大案,走訪調查得知,原來受害人一家一直在呈遞訴狀書,但當地縣長貪污成性,受害人一家無足夠的銀錢打點,於是逐漸湮沒在案件之中,成了陳年舊案。」

  「哦,竟有這事?」皇帝蹙眉不悅,但其中有多少是為此案,有多少是為顧遜白只因這麼件事便將他攔在回宮路上,便不得而知。

  顧傾墨卻覺得顧遜白似乎有些奇怪,但不得而知究竟是何處,此案他聽顧遜白提過一次,只是似乎不足掛齒,只是積地有些久了,其中涉案之人不大好找罷了。

  顧遜白卻神色嚴肅:「微臣重開此案,而今剛有了些進展。」

  皇帝誇讚道:「顧愛卿不愧為我大晉當今第一神探,精神可嘉,毅力可嘉,眾愛卿要像顧愛卿學習,為我大晉子民造福啊。」

  皇帝說著,便要回宮。

  他今日一大早便起床參加祭天儀式,辛苦了一早上,又同後燕使臣沒完沒了地說了小半日話,而今好不容易能回宮,當真是歸心似箭。

  顧遜白卻快語道:「微臣查到最重要的一條線索,與今日陛下回宮之路息息相關,而大抵再有五日,兇手便會落網,此案徹底結案。」

  皇帝總算覺過味兒來了,顧遜白這是要他改道啊!可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陳年人命官司,只是有條線索而已,也不知究竟是輕是重,便要皇帝帶著這麼多人為這麼件小事改道?

  皇帝有些不悅,剛要開口,顧遜白又忙道:「陛下,屆時盛京百姓知曉您如此為民犧牲,必然又會傳為盛京一樁美事......」

  顧遜白在前方勸說皇帝,但他只是腦子轉的快,嘴卻笨拙。

  顧傾墨聽了一耳朵,更是覺得顧遜白有問題,立刻懷疑起回宮路上是不是有什麼更重要的東西,甚至到了皇帝不能從那過的境地,但顧遜白如此強調,倒還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顧傾墨如此想,皇帝也想到了這一茬,便怪道:「顧愛卿,若是此線索嚴重到必須要朕改道回宮,朕自然是責無旁貸,可祭天儀式都是清過街的,你讓朕此刻換路,朕倒是要問問你,這究竟是什麼大線索?」

  顧傾墨替顧遜白捏了一把汗。

  正當顧遜白百口莫辯,不曉得如何制止顧傾墨通過前方街道之時,王諾突然騎馬出現在街角轉口。

  皇帝瞥見王諾策馬而來,微微皺眉。

  今日這一個兩個,都提出讓他不快的請求,瞧著又來一個!

  王諾遠遠地瞧見皇帝,便立刻驅馬快速衝上前,還來不及停穩,便從馬上翻身而下,跪倒在地上,淚流滿面,瞬間搶走了本屬於顧遜白的關註:「陛下——」

  眾人還來不及反應,顧傾墨的右眼皮又是狠狠一跳。

  皇帝還沒開口問什麼,王諾便在地上行了個大禮,呼喊道:「王侍中快不行了!陛下,請您讓阿離過去看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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