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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下)

2024-08-15 17:17:13 作者: 蘇佚

  顧傾墨的眼神忽然變得鋒利無比。

  「少府。」

  顧傾墨的面色愈加沉重。

  蘇介道:「因為國庫虧空,少府不得己想到這個辦法,拿皇宮裡的器皿賣錢來填國庫這個大洞。」

  

  顧傾墨這下子算是能自己理清楚了:「少府掌管皇宮財政,由孔家孔廉擔任,曲大人向來不願得罪人,所以沒有硬來,而是從軟處著手,提議大辦皇帝壽宴,辦壽宴所需費用從國庫來,流經孔廉之手,曲大人是想試探孔廉,並且看他究竟還有何轉圜的餘地。」

  蘇介嘆了口氣。

  顧傾墨道:「曲大人這次毛躁了,大九公主殯天乃大晉國喪,怎麼可能會在此時大操大辦喜宴,如今打草驚蛇,讓那孔廉有了喘氣的機會,曲大人他官場摸爬滾打這許多年,他怎麼!」

  蘇介道:「曲大人的堂妹,是孔廉兄長孔岑的妾室。」

  顧傾墨很是氣惱:「是你父親提議與孔家解除婚約的吧?」

  蘇介點了點頭,看向小巷子裡的天空:「不管孔家會不會陰溝裡翻船,這親事都是結不下去了。」

  顧傾墨看他一眼:「與孔家的確不用親近,他們與江家交好,鬼知道江家暗地裡扶持哪個,陰溝裡翻船是遲早的事,與他們家能少些交情就少些,省的他們出了事,你們家打斷骨頭連著筋。」

  蘇介聽她這麼說,心裡莫名就暖暖的:「怎麼?你擔心我啊?」

  顧傾墨見他又沒皮沒臉起來,轉身就走:「你若是回去上課,就幫我請個假。」

  「本王不回去,你去哪兒啊?本王跟你去!」蘇介追上顧傾墨。

  「王爺不是說不喜歡與人口舌相爭嗎?怎麼方才懟江愚懟地這麼順溜?」顧傾墨嘲道。

  「我那是替我堂弟氣不過。」

  「王家家訓第十九條,是非審之於己,毀譽聽之於人,得失安之於數。」

  「你將王家家訓背的這麼溜幹嘛!」

  「不背我家家訓,難道背你家家訓?」

  「我家沒有家訓,不需要你背。」

  「與我何干。」

  ......

  一輛馬車停在崔府一扇小角門後,外面站著個望風的小子,馬車裡兩人正是易城侯晉承偃與清河崔家如今的家主崔盛淵。

  晉承偃是個皮相可愛的皇子,與晉承修身上那種軟弱氣不同,也與晉承攸的書卷氣相反,整個人好像天生就是個會撒嬌討寵的孩子,但一舉一動之間卻讓你感覺到截然相反的主宰氣質。

  顧傾墨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見過他,直到之後見到晉承偃,她直覺此人與王孜有些沒來由的相像,似乎都是笑面狐狸的緣故。

  晉承偃喝了一口手中的茶,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卻是眼也不抬地問:「不知外公可否為孫兒準備好了父皇的壽禮。」

  那崔盛淵明明與王孤差不多年紀,卻比王孤更顯老邁,昏昏欲睡的模樣讓人以為他下一刻便叫不醒了。

  晉承偃問完這句之後,崔盛淵含糊不清地道:「孫兒交代的事,老夫怎會胡亂應付,放心,已經朝著咱們預想的方向準備得差不多了。」

  崔盛淵分明在說話,那嘴皮卻一動未動。

  晉承偃放下手中茶盞,向崔盛淵作一揖:「有勞外公。」

  崔盛淵抬手止住晉承偃的動作:「只是何必如此著急,老夫認為還是應當先對付太子。」

  晉承偃的指尖略過茶盞的杯沿,按著上面繁複的花紋來回摩挲:「孫兒認為...太子不成阻礙。」

  「可聖上將戍衛營交給他了,你可想過太子入主東宮十年,雖毫無建樹,可聖上仍舊沒有把他從這個位置上挪開嗎,聖上終究是偏疼太子。」崔盛淵說這些話的時候,除了聲音低沉,卻毫不氣喘。

  晉承偃拿起茶壺,給崔盛淵沏了一壺茶:「外公也說了,太子在位九年卻毫無建樹,孫兒看其人實在難堪大任,戍衛營交給他孫兒反倒放心,左不過只是寄存在他那的東西,該易手時他不得不交。」

  崔盛淵拿起那茶盞喝了一口,動作雖有些緩慢,卻絲毫不艱難:「孫兒是忘了工部的事嗎?太子也不是站在朝堂上當花瓶的,他只是不開口,若是開口,你見哪次聖上駁回過他的意見?」

  晉承偃的手不自覺地收攏,握緊,變成一拳,面上卻仍舊是帶著笑,仿佛是帶了個面具。

  他艱澀著嗓子道:「那次太子提出的人選的確是最好的,父皇沒有理由駁回。」

  崔盛淵指了指他:「你呀,正正經經地提拔幾個有能力的窮苦士子上去,不必一個勁兒地在世家裡找自己人,太子那是陪著聖上從樂昌君走過來的皇子,與你們不盡相同,不要目中無人。」

  晉承偃的眉頭在打結與舒展之間僵持,那面帶笑容的臉一時有些僵硬。

  崔盛淵繼續道:「聖上既然把戍衛營交到太子手裡,那想要收回就難了,也許是早有預謀,才在出事之後立刻將兵權交與太子。」

  晉承偃努力平復自己:「只要太子繼續不聲不響,父皇再想給他什麼好處都難,不是嗎?」

  崔盛淵忽然古怪的笑了一下:「詁易啊詁易!」

  詁易是晉承偃的字。

  「孫兒在。」晉承偃向崔盛淵低下頭,顯得很是溫順,仿佛人畜無害,使人忍不住想摸摸他的頭。

  崔盛淵道:「我瞧你這個『易』字,還說得真是准。」

  晉承偃有些不解崔盛淵此話何意:「這是母妃給取的,詁易,是想要孫兒改變母妃不得寵的局面,希望孫兒能改天換地,成就大業。」

  崔盛淵搖了搖頭:「老夫是說你想的太容易了!」

  晉承偃聞言面色有些尷尬:「還請外公賜教。」

  崔盛淵說道:「你先前想要拉攏的那個王家狀元成了嗎?」

  晉承偃遲疑道:「王家家訓擺在那,孫兒多次拜訪都沒見到人。」

  崔盛淵捋著自己的鬍子:「他如今可做了太子伴讀。」

  「孫兒知道。」

  崔盛淵道:「你以為聖上真會不知道你們的心思?聖上看得透透的,可他卻還是下了這任命,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晉承偃的頭低得更低了:「孫兒不知。」

  崔盛淵道:「那是在告訴你們,你們想要的東西攥在他手裡,不要妄想去爭搶,反而太子就算是不想要,聖上也會將那些東西白給他!」

  晉承偃的手攥得更緊了,幸而指甲剪得乾乾淨淨,沒有傷及自己。

  崔盛淵繼續教導道:「你別看王家那小子好像和太子關係不怎麼樣,可前幾日在望仙樓門口,王家那小子可是幫著太子處理了戍衛營孫勇長子的破爛事,硬是拉攏了孫勇。」

  「怎麼可能?」晉承偃這回失去了笑容。

  崔盛淵這回像是睜開了一點兒他那雙常年像是閉著的眼睛:「知道的人少,那些知道的也都以為是太子明著拉攏孫勇呢,我看著倒像是王家那小子動的手腳。」

  晉承偃蹙眉深思:「孫家一直和齊王曖昧不清,孫勇真會被太子拉攏嗎?」

  崔盛淵笑了:「傻孩子,孫家舉棋不定,終究是沒有擺清自己的態度,如今太子想要他助其一臂之力,孫勇就更加會在齊王和太子之間擇明君。」

  「良禽擇木而息,但孫勇並非良禽。」晉承偃斷言。

  崔盛淵道:「孫勇不是良禽,戍衛營卻是肥肉!你還是沒懂,孫勇不是重點,而是太子的態度一旦擺出來,你就被他們這些舉棋不定之人踢出了奪嫡之爭!」

  晉承偃的眼睛忽然睜大。

  崔盛淵繼續教訓他道:「太子雖不聲不響,說到底是受寵的儲君,齊王、比你小的瀾王都是王爵,哪怕是平襄侯也曾是平襄王,就連南川蘇家那個小子都是大晉唯一的異姓王!」

  「你非嫡非長又是侯爵,那些精明老辣的大臣憑什麼要擔著風險來助你登頂?平襄王當時何等風光?媲美太子恩寵,最後落得個什麼結局你最清楚不過。」

  「外公教導你不要眼高於頂,是因為聖上的孩子都有當儲君的資格,哪怕是你們這些大的都死在路上,還有最小的十七皇子,再不濟,宗族這麼多孩子哪個不行?聖上從來不缺繼位的人,你明白嗎?」

  晉承偃今日真是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

  奪嫡之爭,怎麼可能是固定的這麼幾人?死了平襄侯、廢了太子、沒了齊王,難道就真會輪到他了嗎?還真不見得!

  他一時心裡有些悲哀。

  崔盛淵喝了口茶,道:「你要好好想想,眼光放長遠些,瞻前顧後、警醒細緻些!」

  晉承偃頗有些茫然無措。

  崔盛淵道:「老夫話已至此,你回去自己想明白,壽禮的事情老夫會替你辦好,不用擔心。」

  晉承偃點了點頭,向崔盛淵行禮道別:「外公慢走。」

  崔盛淵回府之後好一會兒,馬車外賊眉鼠眼的小廝還沒有得到自家主子的號令,有些著急,多嘴叫了一聲侯爺。

  馬車裡立刻傳來什麼東西摔碎的聲音,那小廝有些害怕,想要上去瞧一瞧自家主子怎麼了,卻聽見裡面傳來無比低沉地一聲:「走!」

  皇帝大壽,原本說辦個簡簡單單的家宴,然而還是請了好些人,皇親國戚自不用說,還有封侯拜相的臣子,就連顧傾墨也被點名參加。

  因著王孤身份尊貴,故而王家人的席位也較為靠前。

  顧傾墨年紀雖小,輩分卻大,故而坐在靠前的位置,靠近皇帝那手邊是王稚,另一邊即五公主的未來駙馬王譯。

  「阿離我同你說啊,」王稚端端正正地坐了一會兒,便立刻坐不住了,湊近顧傾墨輕聲道,「這些菜略動動筷子就成,平時咱們也吃得到,越往後菜越好!到時上上來的才真是山珍海味。」

  顧傾墨聞言,眉眼溫和起來,淺淺笑了一下:「嗯。」

  當年阿淮也發現了這個規律,同樣如此悄聲耳語說與她知道。

  王稚沒有看她,故而沒有發現她神色的異常,就保持那整個人躺在位置上的坐法,繼續對她道:「今年的舞一般般嘛。」

  顧傾墨倒是沒怎麼注意。

  王稚道:「對了,聽說允修哥哥今年請了幾位民間樂師啊,那應該有點看頭。」

  顧傾墨這回偏了頭,附上王稚的耳說了什麼。

  王稚聽完後,整個人一下子沒撐住,驚得摔在了地上,怔怔地望著顧傾墨呆愣了好一陣子,才茫然地問道:「當真?」

  顧傾墨回望王稚,卻不置可否。

  坐在顧傾墨正對面的蘇介卻是一直盯著顧傾墨,從頭到尾瞧見了他們兩個的小動作,嘴角不悅地抽動了一下,一杯一杯地灌著酒。

  他心裡就是不爽,王稚對顧傾墨說什麼了?為什麼顧傾墨會露出那樣的表情?顧傾墨又對王稚說了什麼?王稚那一臉驚呆了的傻樣是怎麼回事?

  顧傾墨心知肚明蘇介一直在看自己,但她卻愣是裝作不知,也不正視對面。

  王稚也是個傻的,根本沒有意識到對面射來的怨毒目光,忙喝了一口酒水壓壓驚,又湊到顧傾墨邊上。

  剛好有女婢來上新菜,他便等那女婢布完了菜湊過去,問顧傾墨道:「他長得很好看嗎?」

  顧傾墨搖了搖頭:「我也沒見過。」

  王稚還想說什麼,顧傾墨卻是問道:「怎麼不見太皇太后?」

  王稚隨口道:「太皇太后從不參加陛下壽宴,這是慣例。」

  聞言,顧傾墨一動不動,王稚卻是偏了一下頭,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顧傾墨愣愣地應道。

  王稚又看起了他口中枯燥的表演。

  顧傾墨仍未釋懷,內心掙扎許久,問道:「這是為何?」

  「什麼為何?」王稚下意識回道。

  「為何太皇太后不參加陛下壽宴?」

  王稚剛想回顧傾墨的話,顧傾墨耳後便傳來了蘇介的聲音:「太皇太后與陛下不睦,這是滿朝皆知的事 。」

  蘇介是湊在顧傾墨耳邊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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