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定皇后
2024-08-19 16:35:13
作者: 長亭落雪
皇后這話若旁人聽見,便只能惶恐跪下,要麼表示自己不知,要麼誠懇認罪。
然賀南風只微微垂了頭,姿態謙恭卻又不至過於卑下,些許轉圜思量後,緩緩抬眸:「娘娘威儀在上,南風不敢欺瞞。」
宋皇后似笑非笑,一旁白芷神情緊張,眸光擔憂,明顯她並不知宋皇后已將前後看穿,還以為近來榮寵是立功之故。未料,或許是自己行事被察覺,或通過其他手段,皇后娘娘早知道了賀南風的參與。
宋皇后已在與懿貴妃、瑞王的爭奪中勝出,這才回頭清理原先縱容的事。今日之局,便是她與賀南風的對峙。畢竟敢在皇后身邊安插細作,結局是兩廂安好還是卸磨殺驢,就全在賀南風接下來的解釋。
賀南風自然深知於此,也知憑宋皇后的手段勢力,今日有的是方法對付自己,且不會留下任何話柄同可疑。遂又笑了笑,起身淺淺一禮,繼續道:
「文敬候府的手,從不敢涉及娘娘左右。南風一切所為,也皆是為了娘娘除憂。」
意思是,白芷等人是與她牽連,先前是刻意泄露消息引導行事不假,但跟文敬候府無干,都是她賀南風一人所為。至於目的,她不知宋皇后具體知曉多少,是只知白芷徐枋為自己做事,還是連同未光的事也在掌握中,便用這樣一句空泛的話來試探,等對方回復再進一步。
宋皇后聞言一笑,道:「這麼說,本宮的人生二心,還是幸運。」
話音一落,白芷便「撲通」一聲,跪下告罪。
「姑姑非有二心。」賀南風回答,「姑姑也不過一心為娘娘好,畢竟年紀為長,故與南風各取所需罷了。」
白芷入宮多年,到現在還是個普通宮人,若哪日放出宮去,便求存都難。故賀南風的意思是,白芷想要在宮中往上,只能藉助外力,所以跟她合作。而今日前,也確實因為提醒宋軒和瑞王之事,受到了皇后重視。
宮人求權求利,都在情理之中。如皇后這般自來侵淫於權謀之中的人,一聽便能明白。比起背叛二心來說,只是往上爬的手段,便要輕鬆許多。
宋皇后淡淡看了一眼白芷,又看向賀南風,道:「那不知南風從本宮這裡,所需的是些什麼。」
看來,對方並不知未光的事。賀南風一笑,溫和道:「南風不需皇后娘娘的什麼,南風所需,便是娘娘所需,不過在其中,順勢達成所願罷了。」
宋皇后所需,自然是太子繼位,自己登上皇太后的寶座。而賀南風通過白芷做的事,的確對太子與瑞王之爭大有裨益,甚至至關重要。如此,這話也算可信。
她微微斂眉,思量片刻,道:「你順勢而求的,是什麼?」
賀家受著皇帝的寵,無論太子還是瑞王都不會動得,先前賀佟還熱衷過太子監國,後頭父親作罷,再未參與過皇子之事,不想那素來安安靜靜的女兒,卻在背地裡牽動大局。
賀南風神情似有短暫遲疑,卻使得在開口時便更顯真實,片刻,道:「南風身為女兒,本不該也不欲捲入朝堂之事,但有私仇難解,只得藉助娘娘之力,來得報復。」
這話說出,宋皇后也不由怔了怔:「私仇?」
想來此番解決的三皇子一黨,她文敬候嫡女,難道跟瑞王、懿貴妃,還是國公府宋軒有仇?
賀南風點了點頭,道:「想來娘娘也知曉,我姑姑賀媛夫君朱思明的事。」
宋皇后此前,還真未想到朱思明。此刻一提方恍然大悟,雖不知具體,但前不久桓奕被擒時,兆京上下這才知曉,原來當初朱思明戰死,還跟桓奕勾結外賊有關。若此事為真,那桓奕算是賀家仇敵,尤其對同樣身為女子的賀南風。
所以她的目標不是瑞王或其他人,而是西京總督桓奕。
賀南風看出對方心神微動,進一步道:「若非祖母西去,我大哥賀承宇便已同朱家小姐議親。桓奕不除,就親事難成。」
「為何?」
賀南風遂將朱家大小姐朱蘋的事,一五一十都講了出去。叫宋皇后聽完務必明白,賀承宇若要娶到朱嬛,非得先替朱家報了這血海深仇不可。如此,她做這一切是為私仇,便合情合理了。
宋皇后聞罷,沉吟半晌,道:「你收買白芷,就是想利用本宮除掉桓奕。」
賀南風眉宇謙恭,順勢道:「是南風思慮不周,還請娘娘寬恕欺瞞之罪。」
若對方真為私仇,為了賀承宇的親事做這一切,倒確實對太子起了大用。宋皇后再不喜白芷二心,勾結外人,相比起來也是功大於過。
她頓了頓,忽而帶回原先笑容:「南風丫頭你聰明一世,怎麼就糊塗一時?難道就不想,若這奴婢沒能將你的提醒帶到,桓奕和瑞王勾結謀成,於你和本宮都是大害?」
此言是真,否則前塵宋氏同賀家,便不會各自淪落到那般地步。
賀南風垂眸,似有幾分羞赧和愧悔模樣:「娘娘教訓得是,只南風,也是迫不得已……」
「為何?」
「娘娘,」她抬起頭來,眼中滿是無奈和猶豫,遲疑片刻,才道,「憑南風本事,哪能探得那些隱秘?」
宋皇后想了想,道:「你是說,你知道那些消息是——」
「是昭玉姐姐無意提起的。」賀南風回答,隨即看著宋皇后不禁露出的瞭然神情,知曉算是說通了。
李昭玉三字,便是她的王牌。
宋皇后此番是,是見過女統領雷霆手段的。這樣智慧實力的女將軍,身居禁軍總指揮之位這一年余,必定發覺了不少宮廷里外的隱秘。但她的性子,旁人都知曉,李昭玉從來不問諸事,在這波雲詭譎的局勢中,一向事不關己我行我素。
她必定是察覺瑞王與宋軒的勾結,就如同發現前者和嫣貴人的來往一般,自己不屑參與,卻無意跟好姐妹提起,後又發覺瑞王通過宋軒,與西京總督桓奕有染。抑或,是賀南風在得知朱家往事後,出於姑侄情意和兄長婚事考慮,對桓奕多番調查,發覺了這一點。
總之,賀南風想除去桓奕,對方那樣身高權重,又千里相隔,必不能輕舉妄動。如此利用桓奕參與瑞王奪嫡,借皇后太子之手除去,便成了最好的方法。
但一是此前文敬候賀佟已因擁護太子受到皇帝猜疑,故賀家不會再有偏向;二是,李昭玉既不願插手這些,賀南風也不能用她的消息大搖大擺投靠皇后,背逆了姊妹情意。
所以,才迫不得已只能通過收買皇后宮人,來達到目的。
宋皇后眼前掠過那女統領清冷倨傲的模樣,不管是對她,還是對懿貴妃,連每次行禮時都從來不曾做全過,霎時便又多幾分相信,沉吟片刻,道:「昭玉才智過人,可惜不願用在正路。」
如李昭玉這般存在,當權者愛才心切,既是無奈,卻又往往長久不舍不甘。可惜宋皇后以為的正路,對方根本不屑一顧。那被皇后視為寶貝和未來依靠的太子,在李昭玉眼中既無才無德又愚蠢至極,要她擁護,無異痴人說夢。
此舉既是解釋,也是點醒。李昭玉而今被皇帝重用更勝她父親李延廣,若放過賀南風,便也是交好李昭玉。
北燕雙姝一文一武,一個女翰林一個女將軍,一個出身文候高門,對朝野內外都頗有良名,一個生於名將之家,在宮廷上下靠實力服人。不管是對而今的太子,還是對將來的新帝,都大有用處。太子繼位在不遠,皇后懂得衡量輕重,自然明白如何取捨。
賀南風不動聲色,笑了笑道:「娘娘仁慈大度,假以時日,昭玉姐姐定能感念娘娘好意恩德。將來,為娘娘和太子殿下盡忠。」
意思是,李昭玉此番雖為皇帝做事,但北燕早晚是太子的,李昭玉知曉該怎麼做。何況有她在其中,定能令其為皇后所用。
宋皇后神色滿意地笑了笑,便聽賀南風又道:「此事是南風愚鈍,還請娘娘看在姑姑服侍多年的份上,饒她一命。」
就算宋皇后能接受這個解釋,饒恕賀南風,但白芷這般背叛主子的奴婢,是絕對不會放過的。故賀南風所請,只是希望對方留她性命,至於趕出宮去還是發配別處,就只能任由皇后心意。
宋皇后一笑,眉宇微挑:「本宮便看在你和昭玉的份上,饒她不死。」
兩人一齊道謝:「多謝皇后娘娘——」
「起來吧。」
「是。」
賀南風頓了頓,又道:「說起來,南風還有件事,想求娘娘襄助。」
宋皇后一愣,就算不興師問罪,對方卻如何反敢提出要求,不由凝眉道:「何事?」
「自假兵器事後,朱家一直想將兵器作坊重整,避免再蹈覆轍。」賀南風淺笑道,「朱家姐姐認為,若僅是民間作坊布置,雖有中央兵器坊的監管,只怕也難以應對別有用心之人的算計。是故,想在兵器打造的技工、管事外,加設一批負責護衛的人手。然畢竟事關國之大器,難免為旁人猜疑,所以……」
兵器之事素來被朝廷看重,尤其這樣四面不安的局勢里,民間作坊設私衛更是大忌。稍不留神,便易背山意圖謀反的罪名。所以,朱家需要燕國皇室的許可,才敢著實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