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凝雪的新喜
2024-08-19 16:34:12
作者: 長亭落雪
好在今時,她成了最了解的李昭玉的人。
又或者重回一世的賀南風,將從前付與無謂之處的細膩溫柔,放對地方後,成為了最了解一切的人。
父兄、姊妹、凌釋、李昭玉、雲寒、王守明、聶月瓊,甚至邱遲、盛元、儲夢羽和玉凌這樣,前塵所知並無助益的人,她也能依靠自己的聰慧細緻,很快瞭然於心。
李昭玉果然不久便匆匆趕到,並沒有外人知曉她和穆洛宸在屋中獨自相見那半個時辰,都說了些什麼,但見小皇子出來時雖然臉上有傷,卻滿目欣喜的笑容,賀南風便知跟自己預料相差無幾。
因為李昭玉細軟鬢髮旁雪白的肌膚上,也染了後者臉頰的爐灰,說明兩人至少有過最親密的擁抱。此件功勞,當歸太子穆洛風莫屬。
而在女統領強自鎮定,但眉宇間隱約的羞怯和溫柔,以及看向小皇子愛憐的目光里,賀南風也能確信,她的昭玉姐姐,就在見到少年千辛萬苦一身傷痕地逃回來,只為告訴自己他不是失約那一刻,便徹底沉淪了。
穆洛宸這才按照吩咐沐浴更衣,出來時身上果然還帶著淡淡沉香氣息。一旁女統領看著他,嘴角禁不住地微微勾起,不過剎那,又恢復尋常清冷模樣。
三人在主院正廳里圍坐,幾個丫頭奉上茶水小食後,便退到門口。
賀南風道:「殿下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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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洛宸看了李昭玉一眼,回答:「我父皇母后都安好,我還想在北燕多留一陣。」
現下是安好的,但沒多久了。賀南風想,繼續道:「那太子殿下那邊——」
李昭玉冷冷道:「管他做什麼,還能再把阿宸送回去不成?」
「不是。」賀南風一笑,「我是說,殿下畢竟是男子,也不能總跟我們一起廝混……」
意思是穆洛宸若不與他大哥一起吃住,日日這樣待在侯府或李家,畢竟不是尋常人家,無緣無故地,莫說賀佟與李延廣肯定不許,就算許了,到時傳出去也有失皇家體統。
穆洛宸是從來不管這些的,大抵以為會於李昭玉名聲不好,倒想了想說:「那我今晚進宮,先見過燕國皇帝,往後還是跟從前一樣。」
立即見李昭玉微微蹙眉,便又補充道:「其實大哥對我挺好的,這也是第一回綁我……」
賀南風正預點頭,就聽身旁李昭玉向自己道:「你何時也對他計較這些了,不是你認定的姐夫嗎?」
霎時一愣,未料穆洛宸將那些話都告訴對方。只得嘆了口氣,假作無奈道:「這替貴女牽紅線的主意,可是姐姐替我出的。姐姐認為這第一筆,可還滿意?」
李昭玉白她一眼,似想起什麼,抬眸道:「你之前說游西山紅葉?」
「嗯。」
「明日去吧。」
「明日?」
「對。阿宸今夜回宮,明日與我們一起去西山賞秋。」
「那殿下的傷?」
穆洛宸忙道:「我不打緊,能走。」
說著要示範幾步,被李昭玉按下,轉向賀南風道:「他是幾處脫臼,我已替他正了回去,騎馬無礙的。」
這是李昭玉第一回主動與男子同行,賀南風自然笑著答應:「好,我叫上阿釋和七哥他們。」
李昭玉點頭,眼見天色不早,便直接領了穆洛宸一齊進宮去。後者臨走前特意慢下兩步,向賀南風欣喜萬分道:
「秋水橫波——」
意思是他真的見到了李昭玉秋水橫波、欲言又止的模樣。
賀南風一時哭笑不得,搖了搖頭,目送對方離開。隨即吩咐紅箋向凌釋和雲寒、朱嬛傳信,約明日同游西山。好容易被綰雲放手的賀凝雪,聽說後便興致勃勃地來了疏影閣暢聊明天的事。
之前說過,賀凝雪曾被雲寒容貌氣度所迷,久久不能自拔。但而今對方已搬出賀家兩月有餘,侯府上下聽她念叨雲寒二字的時間,就逐漸越來越少了。
賀南風只記得前塵二姐嫁在自己之後,整個侯府都未當一回事,夫家也只是個普通小官員,她甚至都不知曉對方名諱。並且之後不久,就因為賀家之事受到牽連,外放離京再未見過。唯一的印象只有,生得倒還算白皙俊美。
大抵那時賀凝雪所圖,也就是他那副皮相,使得綰姨娘用盡方法,才叫侯爺賀佟親自叫那小官提親。至於其他,畢竟自己不過庶女,又完全不得寵,算計再多也是虛妄。
雖則前塵今時處境全不相同,但大概喜好還是如常,否則怎會恁般熱衷於交際之事,連先前對衛王凌夙,都能因其生得好看暗自為之不平。後頭又對雲寒一見鍾情,連玉辭那般身份來府後,若非綰夫人千叮嚀萬囑咐,她都想成日往辛夷館跑。
就前幾日,一天賀南風往月暉閣時,便偶然在門口聽見綰夫人教訓賀凝雪道:「你你你你呀,世上美貌男子哪有看得完的?哪有女子因為男人長相喜歡的?傳出去別人還不說咱們侯府一門好色?」
大概這話戳著女兒額頭說的,而那外人眼中「一門好色」里的第一個,就當是賀南風了。
「但是娘——」
「不許再去看那玉辭公子了!他什麼身份,你什麼身份?他進門已經將侯爺氣得兩宿沒睡好覺,你還去添什麼亂?」
「可他是南風的客人而已。」
「這是我們說的,外人又不知道。萬一被侯爺曉得了,還不剝你一層皮。」
……
此刻賀南風看著眼前興致勃勃的姐姐,雖然早習以為常,還是不禁在想,雲寒本以拒絕過她的了,明日再會不會舊情復燃。
然還未及見證賀凝雪看待雲寒的目光,便先察覺了新的情況。
傍晚時,還珠領回一封信,來自邱遲,主要關於蓐收的一些事,要徵求賀南風的同意。
賀凝雪早知妹妹背地經商,從前除了沒皮沒臉的要錢買衣裳首飾,倒也從不曾細問過半句。這次卻一直坐在賀南風近旁,臉色含笑地刺探信中都說了什麼。
賀南風並無心避諱姐姐,遂回答道:「私產的一些事。」
「私產?」
「嗯。」賀南風點頭,「邱表哥認為,底下商號兩年來盈餘頗豐,若依舊存於錢莊,則天下未全安穩之際,並不可靠。若存金銀,則又數量太多,不易存放。」
賀凝雪似懂非懂,還是接話道:「那將金銀喚作朝廷的寶鈔,不就輕便了,能放在自己手中。?」
賀南風一笑,搖了搖頭:「這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什麼問題?」
「向來民間只任金銀、銅幣,於是鈔價低,金銀貴,若存寶鈔則價值大貶。」
賀凝雪這番確信,自己並未聽懂。什麼錢莊、寶鈔、金銀還有銅幣的,對她一個閨閣女子實屬麻煩。遂抿了抿嘴,道:「那就不存錢莊,也不要要寶鈔,還是存金銀吧。」
賀南風道:「金銀確實穩妥,也能保留價值些。不過,若存金銀則又於市不利,到頭來也會反而影響自己生意。」
意思是,她收下商號的獲利都喚作金銀存放,則市面上流通的現錢就少了,反而不利商業繁榮,到頭來勢必再影響生意。許多商人會考慮到前頭,認為存放金銀最是保險,卻少如邱遲、賀南風這般,能想得更加長遠,更著眼大局的。
然賀凝雪已然放棄剖析這話中道理,直接斜眼看著信件,道:「邱家表哥有解決的辦法吧?」
賀南風點頭,回答:「表哥認為,不如索性自己開個錢莊。如此既能存放穩妥,又能保證價值不貶,還可利用錢莊進出帳,促進市面流通,可謂一舉多得。」
且蓐收若開錢莊,前期只需自己手下重華、衡遠、朱襄、十儀等商號入駐,便可累下極其雄厚的本銀,絲毫不必憂心錢少。
「那南風覺得呢?」
「我認同的表哥的想法,已吩咐他著手準備月恆號。」
「月恆?是錢莊的名字麼?」
賀南風一笑,道:「對,月恆。『如月之恆,如日之升』的月恆。」
此句出自《詩經》的「天保」一篇,原文為「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是先秦對帝王的讚頌之詞,意為將像弦月逐漸圓滿,像太陽升起一般明耀,如山一樣永恆等等。
素來以日為陽,月為陰,而陽為男,陰為女。既是女子所有,賀南風便取了「月恆」二字作為自己錢莊的商號,且此寓意美滿,十分契合。
說完,便忽然警覺二姐今日於商業之事的關切,有幾分異乎尋常,隨即想起此前還珠提過的,說有回二小姐在前院遇見來取印信的邱家表公子,躲在迴廊後偷看了許久,還問她邱公子怎麼之前從不來看望祖母……
賀凝雪去過莊子,但未見過邱遲,尤其如今,溫文爾雅玉樹臨風的邱遲。難道,她也覬覦邱遲的容貌?不由一笑,意味深長地看著對方道:「二姐你說,咱們明日出遊,要不要也約上邱家表哥?」
賀凝雪不疑有他,喜笑顏開道:「好,親戚多走走才親熱嘛。」
賀南風便心下瞭然了:「可惜表哥去西北辦事了,不在兆京。」
「唔。」賀凝雪道,神色淡淡失望。
「不過表哥說,過些時日就會來侯府探望祖母。」
「什麼時候?」
「大概月底吧。」賀南風一笑,「正好碰上姐姐生辰,到時候一齊坐坐。」
賀凝雪笑道:「如此正好。」
賀南風沉吟片刻,放下書信轉向姐姐道:「說起來,之前妹妹在莊子上時,曾跟邱表哥聊起牡丹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