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素給了我們什麼?

2024-08-15 18:30:21 作者: 張廣智

  羅素(Bertrand Russell,1872—1970),一個在西方學界聞名遐邇與影響深遠的思想家,一位令中國學人耳熟能詳與不勝歆羨的西方學者,一名為人類文明留下歷史足印與恆久價值的「世界公民」。本書所選,不啻是從其宏富的著述中,摭拾一二,猶如從這位名人浩瀚的思想海洋中,舀取幾瓢水,藉此,「以蠡測海」而已。

  愛因斯坦曾這樣評價過羅素的作品:「閱讀羅素的作品,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之一。」此言立刻讓我記起18世紀法國啟蒙思想家孟德斯鳩所說的「驚訝的快樂」。是的,讀羅素的作品,即便是他的片斷,總在人們的驚詫中,凸顯他的睿智;在讀者的愕然中,顯示他的博學。總之,讀他的書,總給我們一種愉悅,一種享受,一種「驚訝的快樂」。

  那麼,羅素給我們留下了什麼,或者說從他那裡,我們獲取了多少「驚訝的快樂」?

  羅素留下一份精神遺產。他一生著作等身,畛域廣泛,從長篇巨著到學術談片,像一座寶庫,無不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這確實令人驚嘆。不是嗎?我一俟編完本書,雖為薄薄一冊,但拿在手上,卻覺得沉甸甸的,因為他留給我們的這份精神遺產豐潤而又厚重,怎能不讓我感受到它的不堪重負。

  羅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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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所周知,羅素是卓爾不凡的西方思想家。他對西方文明的哲思,對現代社會的考問,對世界未來的展望,不管是歷史的回溯,還是現實的訴求,其思、其問、其望,都是頗具理論意義和學術價值的思想成果。從某種意義上說,它無疑是構成西方思想寶庫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思想文化的傳承,既在於學術鏈條的對接與賡繼,更在於精神傳統的弘揚與傳播,對於社會大眾而言,後者就顯得更為重要了,正如學者莊敏所形容的,羅素的思想為我們點燃了一盞又一盞的智慧之燈,它照耀著我們的人生,指引著我們前行。的確,他是我們的良師益友,他,就生活在我們這些普通人中間。

  羅素留下一種文化符號。所謂「文化符號」,並無玄義。現代德國歷史哲學家斯賓格勒認為,人類文明進程中的每一種文化,都有一個「基本象徵」(prime symbol),它表達了某種文化的基本特徵,如他說中國文化的「基本象徵」是「道」,阿拉伯文化的「基本象徵」是「洞穴」等等。在此,暫且借用斯賓格勒的「基本象徵」一詞,這裡所說的「文化符號」其宗旨也在於揭示研究對象的「基本象徵」,也就是尋找最能代表它的標誌性的東西,用概括性的語言加以表述。對個體對象「文化符號」的揭示,可以加深對研究對象的認知,也是文化比較研究的需要,一如斯賓格勒用「基本象徵」對人類文明的各個文化進行比較研究一樣。

  基於上述這樣一種理論鋪設,我們問羅素留下什麼「文化符號」,也就是要確定他的「基本象徵」,尋求最能代表他的標誌性語言,以此有別於其他思想家的「文化符號」。倘舉《思想談片》叢書所列諸家為例,就我個人的膚淺認識,姑且為他們逐一命名:盧梭的「文化符號」是懺悔孤獨,叔本華的「文化符號」是生存虛幻,尼采的「文化符號」是「上帝死了」,培根的「文化符號」是知識格言,湯因比的「文化符號」是宏大敘事,梭羅的「文化符號」是恬靜落寞,杜威的「文化符號」是實用主義……也就是說,一說「實用主義」就知杜威,一說「上帝死了」就知尼采,如此等等。由此可見,「文化符號」的意義在於使研究對象具性化與精確化。那麼,羅素留下的「文化符號」是什麼呢?我以為用「博大精深」,庶幾可矣。事實上,在現代西方知識界,其學識之博大精深者,無人能望其項背,不信嗎?請你說一個,試著與羅素一比可知,羅素留下的「文化符號」就是博大精深。這一點,使我想到我們的老師周谷城先生(1898—1996),他以一人之力獨著《中國通史》與《世界通史》而享譽學林,其學識涉及範圍之廣,堪與羅素相媲美。周先生在中國學界的「文化符號」也與羅素一樣,被公認為「博大精深」。同樣令人驚奇的是,這一中一外的博大精深者,都是長壽者,都與百歲之齡相距二年。在此我想說的是,對於他們的博大精深,吾儕雖不能至;但對於他們的長壽之道,我們卻心嚮往之也。

  羅素留下一個美好形象。什麼美好形象?這就是文前所說的「世界公民」。羅素的生涯,跨越兩個世界,從19世紀70年代迄至20世紀70年代,歷百年之久,用「天翻地覆慨而慷」來形容並不為過。他經歷過:資本主義的高度發展及其困擾,兩次世界大戰的災難,社會主義的「凱歌行進」及其曲折發展,舊殖民主義體系的土崩瓦解,民族解放運動的勃興……且看,「觀古今於須臾,撫四海於一瞬」,一切都會過去,歷史時光的流程,在他那裡也不過如浮雲掠過。

  然而,一切又都不會過去。羅素作為一個「世界公民」,數十年來如一日,奔走於東西,穿梭在歐美,不辭辛勞,殫精竭慮,為反戰而屢遭厄運,為和平而不遺餘力;大凡文化教育、社會民生、倫理道德、婦女解放、政治改革等問題,無一不引起他的關注,且又身體力行,積極地投身於中。尤其是,他對世界的現狀及人類的前途,充滿了憂思,他的目光永遠朝向前方,而釋放的是他那濃濃的人文情懷。康德在18世紀寫的《一個世界公民觀點之下的普遍歷史觀念》那篇名文,曾給羅素以深刻影響,於是,「世界公民」就成了他魂牽夢縈的理想,而這又與他的人文主義取向相一致。正因為此,他急切地呼籲要建立一個「世界政府」。可以這樣說,在現代西方思想家中,沒有哪一位比他更竭誠地在吶喊成立一個世界政府的必要性的了。羅素對「世界政府」的渴求,為他贏得了美名,給後人留下了一個「世界公民」的美好形象,雖則「世界政府」的建立尚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但是,察其言,更觀其行,羅素是無愧於這個稱號的,他為此也留下了那難以泯滅的歷史足印。

  總之,羅素留給我們什麼?讓我們各自帶著這個問題,讀讀這本小書吧,它也許會給你一個答案,倘使你獲得一種「驚訝的快樂」,那就是本書編者最大的快樂了。

  本文是為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名人思想小品叢書」之《羅素思想小品》一書所寫的序言,寫於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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