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14 18:47:18 作者: 瞿林東著

  從人類文明的發展來看,中國史學無愧是這一發展的進程在世界東方的輝煌記錄。毫無疑問,它已經成了全人類文明進程偉大記錄的一部分——一個值得人類驕傲的、具有典型意義的部分。最近300年來的世界學術史表明,中國史學的世界意義,不斷受到一些有聲望的學者的評論和稱頌。十八世紀的法國學者伏爾泰,十九世紀的德國學者黑格爾,二十世紀的英國學者李約瑟,當是這些有聲望的學者中最有聲望的人了。

  伏爾泰在1765年發表了他的《歷史哲學》(即今所見《風俗論·導論》)。在《歷史哲學》中,伏爾泰是這樣評論中國史學的:

  我們在談論中國人時,不能不根據中國人自己的歷史。他們的歷史已由我們那些熱衷於互相詰難的各個教派——多明我會、耶穌會、路德教派、加爾文教派、英國聖公會教派——的旅行者們所一致證實。不容置疑,中華帝國是在4000多年前建立的。……

  本章節來源於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

  如果說有些歷史具有確實可靠性,那就是中國人的歷史。正如我們在另一個地方曾經說過的:中國人把天上的歷史同地上的歷史結合起來了。在所有民族中,只有他們始終以日蝕月蝕、行星會合來標誌年代;我們的天文學家核對了他們的計算,驚奇地發現這些計算差不多都準確無誤。其他民族虛構寓意神話,而中國人則手中拿著毛筆和測天儀撰寫他們的歷史,其樸實無華,在亞洲其他地方尚無先例。

  ……不像埃及人和希臘人,中國人的歷史書中沒有任何虛構,沒有任何奇蹟,沒有任何得到神啟的自稱半神的人物。這個民族從一開始寫歷史,便寫得合情合理。

  他們與其他民族特別不同之處就在於,他們的史書中從未提到某個宗教團體曾經左右他們的法律。中國的史書沒有上溯到人類需要有人欺騙他們、以便駕馭他們的那種野蠻時代。……他們的史書僅僅是有史時期的歷史。

  這裡有一個對我們來說尤其重要的原則,即如果一個民族最早的編年史證明確實存在過一個強大而文明的帝國,那麼這個民族一定在多少個世紀以前早就集合成為一個實體。中國人就是這樣一個民族,4000多年來,每天都在寫它的編年史。[1]

  這是兩百多年前,一位影響了整整一個時代的西方哲人、歷史學家對中國史學的評價。這使我們產生一種感覺:就像是一位對中國歷史和中國史學懷有崇高敬意的教師,在娓娓地講述著他的心得和認識、他的判斷和評論。因此,我們就不會感到引文的冗長,而是感到格外的親切。

  當然,伏爾泰對中國史學的認識和評價,間或也有過譽之處。這一方面固然是出於某種誤解,另一方面也是出於同歐洲及世界其他各國的比較,後一點從他的著作中看得十分清楚。這就是說,從總體上看,伏爾泰對中國史學的認識和評價,是一種嚴肅的認識和評價,是把中國史學作為世界史學的一個輝煌的部分來認識和評價的。

  如果說伏爾泰是著重在評論中國史書的話,那麼黑格爾對中國史家則有他精闢的認識。他講過一句名言:「中國『歷史作家』的層出不窮、繼續不斷,實在是任何民族所比不上的。」[2]黑格爾對中國歷史的評論,有些是需要後人予以澄清的,但他對中國史家的這個評論,則是中肯的。中國至晚自西周以來,史官、史家確是「層出不窮、繼續不斷」。就史官來說,唐代以前姑且不論,如果把唐太宗貞觀三年(629年)正式設立史館以來直至清代的史館中有史官職銜的人統計一下,那將是一個龐大的名單;如果把自孔子以下歷朝歷代那些沒有史官職銜的史家統計一下,同樣也將是一個龐大的名單。黑格爾之所以特別指出這一點,是因為這對文明的發展和史學的發展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李約瑟博士是當今許多中國人都熟悉的英國學者,他以畢生的精力致力於中國科學技術史的研究和撰述,他取得的輝煌成就,不僅受到了中國人的尊敬,也受到了全世界學術界的尊敬。他在《中國科學技術史》第一卷即《導論》中,在對中國作「歷史概述」之前,以極大的興趣簡要敘述了「中國歷史編纂法」的有關問題。他以讚嘆的口氣寫道:

  也許不用多說,中國所能提供的古代原始資料比任何其他東方國家、也確實比大多數西方國家都要豐富。譬如,印度便不同,它的年表至今還是很不確切的。中國則是全世界最偉大的有編纂歷史傳統的國家之一。關於某一事件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問題,中國往往不僅可以確定它的年份,而且還可以確定月份,甚至日期。……儘管各個朝代的官職和名稱不斷變化(如12世紀鄭樵所著的《通志略》中,對此有豐富的記載),但都設有史官專門記載不久前發生的和當時發生的事件,最後編成完整的朝代史。這些史書所表現的客觀性和不偏不倚的態度,最近曾有德效騫(Dubs)與修中誠(Hughes)加以讚揚和描述。

  李約瑟還詳細地介紹了朝代史即「正史」的「格局」,並分別介紹了編年史、紀事本末史、別史、雜史、雜著、筆記、筆談,認為雜著以下這類書中「的確往往含有對科學史有決定性意義的論述」。李約瑟在高度讚揚中國歷史編纂學及其成就的時候,也透露出一位科學史大師的沉重心情,他說:「到目前為止,實際上還沒有一部中國史書被譯成西文,這應該說是全世界學術界最大的憾事之一。」[3]他這裡所說的「中國史書」,應指《史記》、《漢書》等歷史名著。從這些話中,我們可以想見中國史學在李約瑟博士心目中的崇高的地位和沉重的分量。

  這裡,我們並不是要對伏爾泰、黑格爾、李約瑟關於中國史學的論述作詳細的評論;我們只是通過他們的這些論述,證明中國史學在近300年以來已經成為世界各國的學者用以說明人類文明與創造的知識寶藏。

  中國史學不僅屬於中國,它也屬於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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