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國史、譜牒和禮書
2024-08-14 18:37:44
作者: 瞿林東著
隋唐皇朝都重視修撰國史,譜牒和禮書的修撰在唐代受到突出的重視。國史、譜牒和禮書,是隋唐時期官修史書的重要組成部分。
《隋書·經籍志》雜史類著錄隋秘書監王劭所撰未完成稿《隋書》60卷[26],起居注類著錄《隋開皇起居注》60卷,以及王胄等所修《大業起居注》[27],是後人所知隋朝國史撰述的全部著作。這些書,早已散佚。隋朝的國史修撰無所建樹,唐太宗和唐初史臣都有所批評。《隋書·王劭傳》批評王劭「在著作,將二十年,專典國史,撰《隋書》80卷。多錄口敕,又采迂怪不經之語及委巷之言,以類相從,為其題目,辭義繁雜,無足稱者,遂使隋代文武名臣列將善惡之跡堙沒無聞」[28]。唐太宗批評隋煬帝「雖好文儒,尤疾學者」[29]。隋朝國史修撰的失誤有多方面的原因,這給唐初提供了教訓和啟示。
唐朝建立之初,一方面大力修撰前代史,另一方面重視國史的撰述。據《唐會要》卷六十三、六十四關於史館的記載,有「史館移置」、「諸司應送史館事例」、「修前代史」、「修國史」、「在外修史」、「修史官」、「史館雜錄」諸項,涉及史學的許多方面,內容豐富。僅其「修國史」一項,所記起於貞觀十七年(643),止於大順二年(891),足見唐朝統治者和唐代史家對於國史的重視。唐朝國史撰述包括起居注、實錄、國史三個方面。起居注是按「君舉必書」的古義,史官所記皇帝的言行錄。《新唐書·褚遂良傳》謂:「今之起居,古左右史也,善惡必記,戒人主不為非法。」[30]實錄是編年體史書的一種特殊形式,專記每一皇帝在位時的國家大事。國史是根據起居注、實錄和其他許多方面的資料撰成的紀傳體皇朝史,它跟先秦時期西周和各諸侯國的國史是有區別的。唐朝的國史撰述,以修撰實錄成績最為突出。據《新唐書·藝文志》起居注類著錄,唐代只有溫大雅《大唐創業起居注》3卷、《開元起居注》3682卷兩種;而實錄則自《高祖實錄》至《武宗實錄》,共25部。為前朝皇帝撰寫實錄,在唐朝形成傳統,此後成為定製,直至明清。《新唐書·藝文志》正史類著錄,唐代史家所撰國史有:長孫無忌、令狐德棻等撰《武德貞觀兩朝史》80卷,吳兢撰《唐書》100卷,吳兢、韋述、柳芳、令狐峘、於休烈等撰《唐書》130卷,亦作《國史》106卷、113卷。這是在不同時期、經過許多史家撰寫、續作的不同稿本。唐代的實錄和國史,為後人撰寫唐代歷史留下了極寶貴的第一手資料。其中流傳至今的,只有《大唐創業起居注》和韓愈等所撰《順宗實錄》了。它們也是中國史學史上現存最早的起居注和實錄。
唐代跟魏晉南北朝時期一樣,是門閥地主占統治地位的時代。重視譜牒和禮書,是這個時代在上層建築和意識形態方面的兩個特點。唐代譜牒之學承魏晉南北朝之餘緒,亦曾盛行一時,譜學家代有其人,官私譜牒屢有製作,成為唐代史學上的重要現象。私家撰述,姑且不論。官修譜牒,其犖犖大者有:《氏族志》100卷,唐太宗時高士廉、岑文本等撰。《姓氏錄》200卷,唐高宗時孔志約、楊仁卿等撰。《姓族系錄》200卷,唐玄宗時柳沖、陸蒙先、徐堅、劉知幾等撰。這是盛唐時最重要的3部全國總譜。其後還有:《百家類例》10卷,唐肅宗時賈至撰。《元和姓纂》10卷,唐憲宗時林寶撰。《皇室永泰譜》(一作《永泰新譜》、《皇室新譜》)20卷,唐代宗時柳芳撰。《續皇室永泰譜》10卷,唐文宗時柳璟撰。《皇唐玉牒》110卷,唐文宗時李衢、林寶撰。這些書,尚存的僅《元和姓纂》。唐代重譜牒,鄭樵有中肯的論斷:「自隋、唐而上,官有簿狀,家有譜系,官之選舉必由於簿狀,家之婚姻必由於譜系。……此近古之制,以繩天下,使貴有常尊,賤有等威者也。所以人尚譜系之學,家藏譜系之書。」[31]可以認為,譜牒之學在唐代的興衰,反映出唐代門閥政治的命運和社會風氣的演變。
禮書的撰述是同譜牒撰述相輔而行的。唐太宗時,長孫無忌、房玄齡、魏徵等撰《大唐儀禮》(即《貞觀禮》)130篇,分吉、賓、軍、嘉、凶、國恤6個部分。高宗時,以《貞觀禮》「節文未盡,重加修撰」,成《永徽五禮》(顯慶年間奏上,亦稱《顯慶禮》)130卷,刪去國恤,存五禮。於是,貞觀、顯慶二禮並行。唐玄宗時,張說奏稱:「今之五禮儀注,已兩度增修,頗有不同,或未折衷。請學士等更討論古今,刪改行用。」蕭嵩、王仲丘等乃撰成《大唐開元禮》150卷。這是盛唐時期的三部重要禮書,大史學家杜佑說:「於戲!百代之損益,三變而著明,酌乎文質,懸諸日月,可謂盛矣。」[32]可見,這在當時是何等重大的事件!唐代史家對於禮的認識,具有神聖的性質:「禮經三百,威儀三千,皆所以弘宣天意,雕刻人理」、「禮亦愆家」[33];「至於增輝風俗,廣樹堤防,非禮威嚴,亦何以尚!」[34]這是以「天意」的名義來「雕刻人理」、「增輝風俗」;而這「人理」、「風俗」的核心則是「貴賤之異」、「尊卑之殊」的等級秩序(《通典》卷五十九「男女婚嫁年幾議」)。盛唐時期的三部禮書與三部譜牒可謂相得益彰,它們大致同時產生出來,亦非偶然巧合。唐玄宗開元以後,正像譜牒之學開始衰落一樣,禮書撰述也日漸失去其本來的意義。中唐時期,雖有王涇撰《郊祀錄》10卷,韋公肅撰《禮閣新儀》30卷,王彥威撰《曲台新禮》30卷、《續曲台禮》30卷,但從實質上看,這已是禮之本身和禮之撰述的強弩之末了。歐陽修評論中唐以後的這些禮書說:「嗚呼,考其文記,可謂備矣,以之施於貞觀、開元之間,亦可謂盛矣,而不能至三代之隆者,具其文而意不在焉,此所謂『禮樂為虛名』也哉!」[35]譜牒和禮書的這種命運,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了時代的變化。
隋唐皇朝時期,主要是唐皇朝時期,官修史書曾一度顯示出人才上的優勢、文獻上的優勢和組織工作上的優勢,從而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在中國史學上占有重要的位置。在後起的歷代皇朝中,官修史書也還發揮著一定的作用,但它的創造性終究是很有限的。史學的創造性發展,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具有「自得之學」的私家撰述來推動的。這是中國古代史學發展中的一個基本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