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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14 17:44:44
作者: 楊耕
呈現在讀者面前的這套《楊耕作品系列》,收入了我的四部著作,即《為馬克思辯護:對馬克思哲學的一種新解讀》《危機中的重建:唯物主義歷史觀的現代闡釋》《重建中的反思:重新理解歷史唯物主義》《東方的崛起:關於中國式現代化的哲學反思》。
《為馬克思辯護》以馬克思主義哲學史、西方哲學史以及現代西方哲學為理論背景展開對馬克思哲學的研究,並用當代實踐、科學和哲學的成果重新闡釋已經成為「常識」的馬克思哲學的基本觀點,深入探討被忽視、被遺忘的馬克思哲學的基本觀點,系統論證馬克思有所論述但未充分論證,同時又契合著當代重大問題的觀點,並明確提出馬克思哲學的創立使哲學的主題發生了根本轉換,即從「世界何以可能」轉向「人類解放何以可能」,從「認識世界何以可能」轉向「改變世界何以可能」,從而實現了對人的終級關懷和現實關懷雙重關懷的統一。
《危機中的重建》以近代思辨的歷史哲學、現代批判(分析)的歷史哲學和後現代主義的歷史哲學為理論背景,從歷史哲學的視角重新審視唯物主義歷史觀,明確提出歷史認識論是唯物主義歷史觀的理論生長點,歷史本體論與歷史認識論是唯物主義歷史觀的雙重職能。重建唯物主義歷史觀,應以馬克思的實踐觀為基礎,在深化歷史本體論的基礎上強化歷史認識論的研究,從而使唯物主義歷史觀成為歷史本體論與歷史認識論的統一。
《重建中的反思》對歷史唯物主義進行了新的闡釋,明確提出歷史唯物主義所關注、所要解決的基本問題,就是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關係,即人與世界的關係問題。以實踐為出發點解答人與世界的關係問題,使歷史唯物主義展現出一個新的哲學空間,即一個自足而又完整、唯物而又辯證的世界圖景。歷史唯物主義不僅是一種歷史觀,更重要的,是一種「唯物主義世界觀」,一種內含著「否定性的辯證法」的「批判的世界觀」,是「對當代的鬥爭和願望作出當代的自我闡明」的「批判的哲學」(馬克思)。
《東方的崛起》則力圖把真實的描述和深刻的反思結合起來,把哲學思維力量的穿透力和哲學批判精神的震撼力結合起來,透視一個古老而又飽經磨難的民族重新崛起在世界東方的秘密,並從理論上再現中國選擇社會主義的歷史必然性,再現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艱難性,再現波瀾壯闊的當代中國改革開放的歷程,從而展現社會主義在中華民族復興的基礎上實現世紀復興和中華民族在社會主義的基礎上實現偉大復興的輝煌遠景。
這四部著作沒有也不可能達到高屋建瓴,但也絕不是淺灘上的漫步。這四部著作是我40年來上下求索的理論結晶,是我重讀馬克思的心靈寫照和誠實記錄,從不同的維度反映了我的哲學研究的力度、深度和廣度,集中體現了我所追求的理論目標——求新與求真的統一;我所追求的理論形式——鐵一般的邏輯,詩一般的語言;我所追求的理論境界——建構哲學空間,雕塑思維個性。所以,我以《楊耕作品系列》(以下簡稱「作品系列」)的形式把這四部著作集結出版,力圖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提供一個新的思路。當然,也許此路不通,但「誰若為我們指出了走不通的道路,那末他就象那個為我們指點了正確道路的人一樣,對我們作了一件同樣的好事」(海涅)。
「作品系列」的主題,就是在重讀馬克思的基礎上重釋馬克思的哲學,展示馬克思哲學的當代價值。馬克思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主要創始人,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前提,就是要在實踐的基礎上重讀馬克思,把握馬克思哲學的本質特徵和理論體系。離開了這一前提,我們就會犯演丹麥王子而沒有哈姆雷特的錯誤。一幕沒有主角的戲是無法上演的。我們既不能以「原教旨主義」,即教條主義的態度對待馬克思主義哲學,也不能以虛無主義的態度對待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主要創始人——馬克思的哲學。「馬克思主義是馬克思的觀點和學說的體系。」(列寧)脫離了馬克思的觀點和學說的馬克思主義,只能是打引號的馬克思主義。「不去閱讀且反覆閱讀和討論馬克思……而且是超越學者式的『閱讀』和『討論』,將永遠都是一個錯誤,而且越來越成為一個錯誤,一個理論的、哲學的和政治的責任方面的錯誤。」(德希達)在重讀馬克思的過程中,我深深地體會到馬克思哲學的當代價值,深深地體會到什麼是「死而不亡」。馬克思「死而不亡」,馬克思仍然「活著」,並與我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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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斷然拒絕這樣一種觀點,即馬克思的哲學產生於19世紀,距今170年,已經過時。這是一種「傲慢與偏見」。我們不能依據某種學說創立的時間來判斷它是否過時,是不是真理。「新」的未必就是真的,「老」的未必就是假的;既有最新的、時髦的謬論,也有古老的、千年的真理。阿基米德定理創立的時間儘管很久遠了,但今天的造船業無論多麼發達,也不能違背這一定理。如違背這一定理,造出來的船無論多麼現代,多麼「人性」化,也無法航行,即使航行也必沉無疑。任何一門科學都以發現和把握某種規律為己任。任何一種學說要成為科學,就必須發現和把握某種規律。正是由於深刻地把握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運動規律、人類社會發展的一般規律,正是由於深刻地把握了人與世界的總體關係,正是由於所關注的問題深度地契合著當代世界的重大問題,產生於19世紀的馬克思哲學又超越了19世紀這個特定的時代,依然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真理和良心。
我同意並讚賞薩特的觀點,即「歷史唯物主義是我們這個時代唯一不可超越的哲學」;我同意並讚賞福柯的觀點,即在當代,歷史研究要想超越由馬克思所定義和描寫的思想地平線是不可能的;我同意並讚賞詹姆遜的觀點,即馬克思的哲學是當代「不可超越的意義視界」,它「讓那些互不相容,似乎缺乏通約性的批評方式各就其位,確認它們局部的正當性,它既消化又保留了它們」;我同意並讚賞海德格爾的觀點,即「馬克思在體會到異化的時候深入到歷史的本質性的一度中去了,所以馬克思主義關於歷史的觀點比其餘的歷史學優越。但因為胡塞爾沒有,據我看來薩特也沒有在存在中認識到歷史事物的本質性,所以現象學沒有、存在主義也沒有達到這樣的一度中,在此一度中才有可能有資格和馬克思主義交談」。薩特、福柯、詹姆遜、海德格爾對馬克思的評價真誠而公正。在當代,無論是用現象學、存在主義、弗洛伊德主義,還是用新實證主義、新凱恩斯主義、新自由主義,或是用現代新儒學、後現代主義來對抗馬克思主義,都註定是蒼白無力的。在我看來,這種對抗猶如當年的龐貝城同維蘇威火山岩漿的「對抗」。
馬克思在《青年在選擇職業時的考慮》中說過這樣一段話,這就是,「如果我們選擇了最能為人類福利而勞動的職業,那麼,重擔就不能把我們壓倒,因為這是為大家而獻身;那時我們所感到的就不是可憐的、有限的、自私的樂趣,我們的幸福將屬於千百萬人,我們的事業將默默地、但是永恆發揮作用地存在下去,而面對我們的骨灰,高尚的人們將灑下熱淚。」一個剛剛中學畢業、年僅17歲的青年,似乎在為自己寫下了墓志銘,實際上是為一種新的事業豎起了凱旋門。這是一個崇高的選擇,這一崇高的選擇決定了馬克思的一生。
馬克思不是「出世」的「沙漠的高僧」,而是「入世」的思想家,是思想家和革命家的完美結合;馬克思的哲學不是遠離現實的「書齋里的哲學」,而是深入現實的改變世界的哲學,是認識世界和改變世界的高度統一。對於這樣一位從特里爾小城走出來的世界偉人,對於這樣一位出生於顯赫的猶太家庭而又關注著「全世界受苦人」的世界偉人,對於這樣一位為了寫作《資本論》而「一直在墳墓的邊緣徘徊」、意志堅如磐石的思想偉人,對於這樣一位用自己的思想和事業改變了世界歷史進程的歷史偉人,我一直懷有深深的敬意。在馬克思誕辰200周年之際,我把這套小小的「作品系列」獻給這位世紀偉人。用中國的古話來說,就是「禮輕情意重」。
在「作品系列」出版之際,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的摯友、兄長和領導袁貴仁教授。每當我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時,每當我處於「山重水複疑無路」的境況時,他總是已經靜靜地站在那裡在等著我,為我指出方向,給我智慧和力量。袁貴仁教授無私的關愛,為我的學術研究和人生發展開闢了一個廣闊的空間。我從心裡,從流動的血液里感謝袁貴仁教授。我深知,要是沒有你,我把「欄杆拍遍,無人會」(辛棄疾)。
在「作品系列」出版之際,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的導師汪永祥教授、陳先達教授。汪永祥教授把我領進了我嚮往已久的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攻讀碩士學位,汪永祥教授的學術引導力引導著我走向哲學研究的「高速公路」;陳先達教授把我留在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任教,同時,不嫌我愚笨讓我跟隨他攻讀博士學位,陳先達教授的思維穿透力引導著我走進馬克思,「走向歷史的深處」。我從心裡,從流動的血液里感謝汪永祥教授、陳先達教授。我深知,「要是沒有你,我在這裡就陷入一片虛無」(《天真漢》)。
在「作品系列」出版之際,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的摯友陳志良教授。陳志良教授宏大的敘事能力引導著我在一個新的思想平台上展開了哲學研究。我忘不了我的這位摯友。此時此刻,我最想說的一句話就是,志良兄,你在「天堂」一切可好?!
在「作品系列」出版之際,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的朋友和親人,沒有他們的友情和親情,我不可能成長。同時,我也想起了由於種種原因對我產生誤解甚至「敵視」的人,沒有他們的誤解和責難,我不可能成熟。對於我來說,友情與親情、誤解與責難、委屈與磨難都是一筆財富,一筆不可缺少的財富。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劉希夷)從1978年2月走進安徽大學哲學系學習哲學到今天,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40年。40年了,從「形式」到「內容」,我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都有很大的不同了,但在這種種的變化中又有不變,在這種種不同中又有共同。這種「不變」「共同」就是我對哲學的「鍾情」。哲學已經融進了我的生命活動之中,成為我書寫生命的方式。哲學教會了我如何實現自我發展,懂得我們都是集體性的人物,因而力圖在推動社會發展的過程中實現個人的自我發展;哲學教會了我如何面對「過五關」與「走麥城」,懂得「人要學會走路,也得學會摔跤,而且只有經過摔跤,才能學會走路」(馬克思),因而「我把命運的搖晃都當作獎賞,依然在路上」(《擺渡人》);哲學教會了我「榮辱不驚」「波瀾不驚」,懂得「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於海曲,豈乏明時」(王勃),因而痛到腸斷忍得住,屈到憤極受得起;哲學教會了我「看破紅塵」「看透人生」,懂得「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杜甫),因而在「向死而生」中尋找生命的價值和意義……
記得在《為馬克思辯護》(第三版)的「後記」中我說過,「《為馬克思辯護》第三版出版之後,我『渴望思想平靜』」。從那時到現在,時間已過去了8年,我的思想卻沒有平靜,相反,仍處於劇烈的變化之中,有時甚至出現困惑與迷茫。這使我想起了詩人汪國真的詩句:
有時 感覺自己
真像一隻孤獨的大雁
扇動著疲憊的翅膀
望天也迷茫望水也迷茫
只是從來不想改變初衷
只是從來不想埋葬嚮往
楊耕
2018年5月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