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中西哲學處理主客體關係的差別
2024-08-14 17:37:08
作者: 李宗桂
從思維方式和主客體關係來看,中國哲學家往往通過直觀體驗,泯除主客觀界限,在主觀精神領域內求得天人合一。西方哲學家則以實證為手段,明確區分物我,以主客體區別的界定為滿足。
中國哲學家大都研究政治倫理問題,通過對這類問題的闡述,表露其哲學思想很少涉及自然界事物。孔子「罕言天道」,以「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18]之類的語言,繞開了主客體關係問題。孟子講「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19],實際上只是要求人們反省內求,保持善心善性。善心善性是天之所賦,因此,盡心知性也就是知天。這是在主觀精神領域的天人合一,並不存在主客體的區別和同一的問題。莊子以「蝴蝶夢為莊周,莊周夢為蝴蝶」式的相對主義狡辯,否定了物我區別,混淆了主客體的界限,以達到「同與禽獸居,族與萬物並」的目的,實現「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20]的天人合一境界。這些,都是從主觀精神領域泯滅物我界限,以主觀精神的滿足取代客觀世界的探求。他們對外界的認識,固然承認主體的能力,但其認知方式是直觀領悟,停留於經驗。他們以對世界的總體了解為滿足,而不是用實證的方式和綿密的論證,去深研自然現象及其規律。張岱年先生指出:「中國哲學不注重形式上的細密論證,亦無形式上的條理系統。中國思想家認為經驗上的貫通與實際上的契合,就是真的證明。能解釋生活經驗,並在實踐上使人得到一種受用,便已足夠。」[21]孔子說,「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行事之深切著名也」[22],就是一個有力的證明。
西方哲學與此不同。西方哲學家孜孜於對外界的探求,用觀察的方法,實證的手段,區分物我,界定主客體的本質及其關係。
德謨克利特認為,一切事物的始基是原子和虛空,充滿和堅實就構成存在,虛空和疏散就構成非存在。人們之所以能看見太陽和月亮,是由於那些景象透入我們眼睛中的緣故。畢達哥拉斯探討了萬物的始基和生命的形式。他認為,萬物的始基是「一元」。從「一元」產生出「二元」,「二元」是從屬於「一元」的不定的質料,「一元」則是原因。從完滿的「一元」與不定的「二元」中產生出各種數目。從數目產生出點,從點產生出線,從線產生出平面,從平面中產生出立體,從立體中產生出感覺所得的一切物體,產生出四種元素:水、火、土、空氣。這四種元素以各種不同的方式互相轉化,於是創造出有生命的、精神的、球形的世界,以地為中心,地也是球形的,在地面上都住著人。這就是他對世界的形成以及人與外界關係的看法。泰勒斯把水看做萬物的本原,據亞里士多德解釋,也許是因為他觀察到萬物都以濕的東西為滋養原料,或者是因為萬物的種子就其本性來說都是潮濕的,而水是潮濕的東西的本性的來源。阿那克西曼德親自裝置過一個日冕,製造過天體儀,並測繪了一張地中海一帶、包括東方國家如埃及和巴比倫在內的地圖。這些說明西方哲學家以觀察、實證為手段,傾心於對自然界的確認,以及對主客體關係的探討。
綜上可見,中西哲學在一系列問題上存在著明顯的差異。這些差異表明:中國哲學往往以道德的自我完滿、人格的自我完善為旨趣,以道德的優劣為評判事物價值的標準,對善的追求特別執著,構成了中國哲學的一個基本特徵;西方哲學大都以對客觀外界的研求為主要內容,沉醉於對知識的掌握,以對世界因果關係和本質的了解為樂事,構成了以求真為特色的思想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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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善與求真,反映了中西哲學不同的思維中心和趨向,構成了各自不同的特質。這種差異和特質的形成,固然與各自的地理環境、文化氛圍、社會心理等客觀條件密切相關,但同時,也與哲學家的知識結構和思維方式的主觀因素不可分離。指出這一點,對於我們把握中西哲學的特質,並進而準確揭示其內在機制有著重要的意義。
或求善或求真的中西哲學,各有其存在價值和作用,很難簡單地評判孰優孰劣。傾心求善的中國哲學,在倫常感情的培養、道德情操的陶冶方面,發展得十分豐滿。它使中國人比較注重氣節,講求道義,注意協調人際關係,對於維護整體利益,發展民族精神,起過一定的積極作用。就是在今天,也還有值得繼承的合理成分。當然,中國哲學以追求善、「止於至善」為滿足的倫理情趣,阻礙了中國人向自然的探求,消解了人們認識自然、發展科技的熱情。這在古代,是一大缺陷;在當今,則是必須要克服的一大弊端。刻意求真的西方哲學,培養了人們一絲不苟地研究外界、探討物理的科學精神,它使西方人把精力主要用於調整人與自然的關係,為了物理,發展科技而獻身,而不是把精力消耗在一些無謂的道德說教和人際關係的調整方面。不過,從異質文化可以互補的角度看,中國哲學重人倫,重整體,講修養的一面,也可以作為西方哲學的借鑑。尤其是在科技高度發展的西方社會,人際關係、社會倫理發生了重大變化,世界雖然越來越小,但人們的心理距離卻越來越大,如能借鑑中國哲學中的積極因素,用以調整人際關係,又何嘗不是好事!——儘管西方「病」並不需要、也不可能依靠中國哲學這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