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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情到深處反生嫌隙 宋甜一定……

2024-08-13 16:39:21 作者: 平林漠漠煙如織

  趙臻驀地想起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時候他母妃剛剛薨逝。

  趙臻羨慕二哥趙致在父皇面前得寵, 就想法子吸引父皇注意。

  一次跟著嬤嬤在御花園玩的時候,他遇到了父皇。

  父皇正抱著趙致,讓他夠玉蘭樹枝頭的白玉蘭。

  趙臻想讓父皇看到自己, 悄悄爬上了旁邊一株虬曲低矮的梅樹,然後故意鬆手,從梅樹的樹枝上摔了下來。

  雖然不怎麼疼, 他卻故意大哭起來。

  父皇牽著趙致的手,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直接吩咐侍衛把嬤嬤拖下去打。

  趙臻為了救嬤嬤,跪在地上承認自己是故意的。

  父皇放過了嬤嬤, 把他叫到御書房,當著閣臣的面, 說他「小小年紀心眼忒多」「小時不擇手段, 長大必不是良善之輩」。

  

  他漲紅著臉立在那裡,身上白袍還沾著泥, 靜靜聽父皇一句句說著斥責的話。

  是啊,他就是心眼多,就是不擇手段……

  甚至, 宋甜待他那樣好, 他還利用宋甜,用她做誘餌, 設計捕獲了耶律景深。

  宋甜一定不喜歡他了。

  宋甜沒聽到趙臻的回答, 擡頭看了過去。

  趙臻看著宋甜的眼睛, 低聲道:「三舅舅麾下有一員猛將, 名叫李耀慶,是從高麗回歸的漢人。李耀慶作戰中戰馬踏空,落入陷坑, 被遼人俘虜。他作戰勇猛,有勇有謀,手下六萬李家軍,唯他馬首是瞻。」

  他雙手交叉:「我想用耶律景深換回李耀慶。」

  宋甜依舊看著他,杏眼清澈。

  她知道趙臻還沒說完。

  前世她就知道,一般聰明人行事是走一步看三步;趙臻行事,卻是走一步看十步二十步三十步。

  他總是看得很遠,想得很深,布置得很早。

  以至於前世趙臻中毒而亡,宋甜一直不能接受——如此深謀遠慮智計百出的趙臻,居然會死於最低級的投毒?

  趙臻忽然覺得有些狼狽,移開視線,有些賭氣地道:「我想得到李耀慶及其麾下李家軍的支持。」

  把心底深處的實話對著宋甜說出來之後,趙臻忽然有了一種極其詭異的放鬆感,類似於向宋甜表明——我就是這樣的人,你看著辦吧!

  宋甜笑了:「原來如此。」

  她看著趙臻:「你若是提前和我說,我會更好地配合你的。」

  前世李耀慶就是趙臻麾下一員猛將,在抵禦遼人侵略中立下汗馬功勞。

  只是此人桀驁不馴,趙臻去了後,薊遼總督沈介也不明不白死去,再也沒了能夠控制他的人,李耀慶與接替趙臻的韓王趙致發生衝突,帶著手底下的軍隊叛逃,投奔了女真人……

  趙臻擡瞟了她一眼:「我倒是不擔心你,我只是怕你手底下的人露出破綻。」

  宋甜知道他嘴硬,當下道:「反正你要知道,我總會支持你的。」

  她想起前世之事,忙道:「我聽說那個李耀慶一向桀驁不馴,你有控制他的法子麼?」

  趙臻看了看她,垂下眼帘:「我自有計較。」

  宋甜早習慣他什麼都不說,也沒再追問。

  待趙臻用罷飯,夜已經深了。

  趙臻要回金雲澤的外書房休息。

  宋甜送趙臻離開。

  夜色中,小廝打著燈籠,引著趙臻往前去了。

  外書房東廂房收拾得潔淨溫暖,衾枕都是嶄新的,散發著薄荷香胰子特有的清新氣息。

  趙臻洗漱後穿著中衣躺在床上,疲憊極了,卻無法入睡。

  他一直以為宋甜是喜歡自己的,所以才願意為自己付出那麼多。

  經歷了今夜之事,趙臻忽然不自信了。

  他用宋甜做誘餌,捉住了耶律景深,宋甜卻絲毫不生氣,還覺得他做的很好,這說明什麼?

  說明宋甜很理智。

  為什麼宋甜會這麼理智?

  因為宋甜是把他當做王爺,當做上司,當做合作夥伴,卻沒有把他當做喜歡的人……

  想到這裡,趙臻心裡說不出的難過。

  他翻了個身,臉朝里側身躺著。

  宋甜如今還沒遇到喜歡的人,若是她以後遇到了喜歡的人呢?

  宋甜那樣聰明,又熱愛自由,她會不會跟著她喜歡的人遠走高飛?

  到了那時候,即使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皇位,把趙致踩在了腳底下,可是沒了宋甜的陪伴,他日日面對著空蕩蕩的宮殿,滿眼的陌路人,又有什麼趣味?

  想到這裡,趙臻發現,不知不覺中,宋甜已經進入了他的生活,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覺得有些怕。

  怕自己有了軟肋,怕自己被宋甜輕易捨棄,怕自己像母妃一樣付出一顆真心卻被無情踐踏……

  早上宋甜去上房給舅舅舅母請安。

  金雲澤已經去守備衙門了,上房只有金太太。

  金太太笑著道:「甜姐兒,你來得正好,陪舅母用早飯吧!」

  宋甜自然是答應了,卻問起趙臻的起居:「舅母,宋百戶昨夜來了,歇在了舅舅的外書房,他夜裡睡得晚,早飯晚些時候再讓人送去。」

  金太太瞅了宋甜一眼,笑了起來:「甜姐兒,你還不知道呢,宋百戶天不亮就走了。」

  宋甜吃了一驚:「他夜裡剛來,怎麼走那麼早?」

  金太太見宋甜也不知內情,便道:「像是有急事,要趕城門開的時間,急匆匆就帶著跟隨的人離開了,你舅舅也不知道原因。」

  宋甜心中納悶,一直到用罷早飯,也沒猜出原因,便不再多想,帶著紫荊去了西偏院,送葛二叔他們運送從互市上換回的各種毛皮和人參等物回宛州。

  夥計們裝車的時候,宋甜跟葛二叔商議這些貨物是運送到京城,還是直接運送回宛州。

  宋甜擔心單是宛州城,根本消化不了這麼多皮貨和山參。

  她的意思是這些皮貨和山參在京城銷得更快,利潤更高,黃連在延慶坊有皮貨鋪和生藥鋪,這些皮貨和山參可以留一批在他那裡,或者賣給他,或者寄賣,到底比在宛州利潤更高且不易積壓。

  葛二叔沉吟了一下,道:「大姑娘您說的在理,可是沒有老爺的吩咐,臨時求見黃太尉,黃太尉高高在上,我哪裡能見得著呀!」

  宋甜很了解黃連,微微一笑,道:「我有法子。」

  她把提前寫好的一封信和隨身帶在身邊的她爹的拜帖遞給葛二叔:「到了京城,你讓夥計在碼頭守著,你拿著這封信去太尉府,把我爹的拜帖給門房,黃太尉應該會見你。待見了黃太尉,你把我這封信給他就是。」

  葛二叔將信將疑,接過這封信,妥善地收了起來。

  貨物很快都裝好了,葛二叔等人要出發了。

  宋甜一直把葛二叔送到了大門外,再三叮囑:「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人命比什麼都重要,錢可以再掙,人命卻只有一次。」

  葛二叔會意:「大姑娘,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王慶在一邊聽了,心中感動,忍不住也開口道:「大姑娘,您放心,我和眾兄弟以後就認定大姑娘了,一定會好好護著葛掌柜和貨物的。」

  他不善言辭,說話慢慢的,極講義氣。

  宋甜沒那麼多花言巧語,卻真誠善良,把他們這些刀口舔血的當自己人看。

  江湖人講究以心換心,以真誠換真誠。

  比圓滑世故的宋志遠相比,他和兄弟們都更服氣聰明善良待他們真誠的宋甜,願意跟著宋甜。

  宋甜聞言開心極了:「那我等你們明年還過來!」

  眾人應了聲諾:「大姑娘放心吧,小的明年還護著葛二叔過來!」

  金雲澤擔心王慶和他帶來的那十二個排軍不夠用,又撥了二十個精壯士兵護送葛二叔他們去宛州。

  宋甜目送車隊越行越遠,漸漸消失在街道盡頭,心裡不免空落落的。

  到了晚上,金守備在守備衙門值夜,晚上不回來了。

  宋甜和謝丹在上房陪著金太太說話。

  謝丹閒不住,拿了些白綾出來,裁剪成帕子,用繡繃繃著,預備在白綾上繡花。

  宋甜在一邊看了一會兒,見謝丹繡的桂花甚是玲瓏可愛,便也裁剪了一方帕子:「嫂嫂,我也繡一方帕子。」

  金太太笑著問她:「甜姐兒,你打算繡什麼?」

  小炕桌上鋪著紅氈條,宋甜把帕子攤開在紅氈條上,拿了粉餅在上面勾勒著,不知不覺就勾勒出了牡丹花的形狀。

  她腦海里浮現出在京城豫王府時趙臻畫的那些牡丹,沉默了片刻,這才道:「我想繡牡丹。」

  謝丹湊過來看:「並蒂牡丹麼?」

  宋甜想起趙臻,不由自主道:「不,不是並蒂牡丹,是一朵洛陽城的白雪塔,一朵宛州城的紅月季花。」

  在京城豫王府,趙臻曾吩咐小廝送了幾盆牡丹花到她的住處,其中就有一盆白牡丹花,花名喚作白雪塔,又叫玉樓春。

  白雪塔花盛開時潔白如雪,晶瑩剔透,層層堆積如玲瓏之塔,因此被稱為白雪塔,是宋甜見過的最美、最純淨、最華貴的牡丹花。

  白雪塔盛開在王府花園,就像趙臻生長於皇宮大內。

  不管是白雪塔,還是趙臻,都是那樣好看,那樣潔淨,那樣高貴,那樣不容褻瀆高高在上……

  即使兩世為人,兩世親近,宋甜看趙臻,依舊像是在看高高在上的御園白雪塔,在仰視夜空中的明月。

  過了半個多月,謝丹去宋甜住的東跨院做客,忽然想起宋甜繡的帕子,忙問宋甜:「甜姐兒,你繡的那個帕子呢?」

  宋甜若無其事抽出了一方白綾帕子給了謝丹。

  謝丹接過來一看,見上面繡的是柳間鸚鵡,便笑著道:「我怎麼記得你繡的是白牡丹花和紅月季花呀!」

  宋甜正要把話題引開,紫荊已經從宋甜枕頭下面掏出了一方疊得整整齊齊的白綾帕子遞了過來:「大奶奶,您看看我們姑娘繡的帕子!」

  謝丹接過來一看,卻見這白綾帕子是用淺綠絲線鎖邊,上面用白絲線加銀絲線繡著一朵碗大的白牡丹花,花瓣層層疊疊,花心透著些綠,極為好看;牡丹花旁邊,則繡著一朵小小的指甲蓋大的紅月季花。

  謝丹:「……」

  她忍著笑道:「甜姐兒,你不是說要繡一對白牡丹和紅月季麼?一個這麼大,一個如此小,如何能稱得上『一對』?」

  宋甜垂下眼帘:「對啊,京城白牡丹和宛州城紅月季,如何能做一對呢?」

  謝丹聰慧得很,覺得宋甜這話說的有些怪。

  她思來想去,想起那個天仙般的宋百戶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登門了,又憶起自己當年在閨中時的一些女兒心態,朦朦朧朧有點猜到了,便溫聲道:「有句話叫『情人眼裡出西施』。你覺得京城白牡丹和宛州紅月季不搭配,可也許白牡丹覺得紅月季就是好看呢!」

  「白牡丹心裡在想什麼,別人不問又怎會知道?」

  宋甜思索了良久,最後笑嘻嘻道:「那我重新繡吧,這朵紅月季花太小了,我繡成一大簇,簇擁著這朵白牡丹好了!」

  她起身拿了繃子和針線,又取了粉餅,這就開始勾畫底圖。

  不管在趙臻心裡,她重不重要,她只管做自己就是。

  前世趙臻也不見得喜歡她,不也得了消息就去見她,甚至抱起滿身血污的她離開,把她入殮安葬麼?

  原來是她自己起了貪心,妄想得到更多啊!

  想通之後,宋甜把那一簇紅月季花繡完,就繼續忙碌她的收購張家口堡房產的事業去了。

  張家口堡一直作為北境對敵的堡壘存在,城中除了官員和軍人的家眷、來參加互市的商人,本地的居民並不多,城中房產甚是便宜。

  宋甜上午剛放出風聲,聲稱要買十字街附近的商鋪並一個宅院,下午就有人來尋她賣宅子。

  宋甜花了二十多天時間,終於看中一個三進的宅子買了下來。

  這宅子原是林總兵的府邸。

  林總兵前些時候因故調離張家口堡,離開前把宅子賣了。

  宅子距離金宅不遠,由外到里總共三進院子,由東邊一個迴廊相通。

  各房裡都鋪有地龍,燒起地龍,每個屋子都很暖和。

  宋甜把收拾新宅的任務交給了秦嶂秦峻兄弟。

  轉眼就進入了臘月。

  很快就要過年了。

  除夕這日,金太太按照宛州風俗,帶著宋甜在廚房裡調了葷素兩種扁食餡,預備包葷素兩種扁食,等金雲澤和金海洋父子到家,闔家煮扁食吃團圓飯,一起熬年。

  謝丹的肚子已經有些明顯了,金太太不讓她做活,讓她回房歇著。

  謝丹閒不下來,就扶著丫鬟,在庭院裡看小廝貼對聯。

  她正指揮著小廝把貼錯的對聯換回來,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擡頭看去,原來是金海洋同一個身材高挑容顏清俊的少年繞過影壁,一起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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