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萬碧湖前雙雙落水 趙臻忙……
2024-08-13 16:38:26
作者: 平林漠漠煙如織
回到摘星樓, 宋甜直接上了三樓,把從家裡帶來的藥匣子拿了出來。
她家本來是開藥鋪子的,自有一些常備藥材, 宋甜拿出一瓷瓶黃連上清丸,拔出塞子倒了八粒出來,就著涼開水服了下去。
服罷藥, 宋甜下樓吩咐紫荊:「晚飯時把金姥姥做的滷鴨翅和芥末鴨掌擺出來,再從膳廚領一壇薄荷酒, 到時候篩了吃。」
紫荊如今在豫王府已經頗為熟悉了:「膳廚今晚涼菜有荊芥拌變蛋和酥炸小魚,我領回來給姑娘下酒。」
宋甜點了點頭, 轉身又上了樓。
這一番張智之後,她沒有一點問題, 看來這藥沒有錯。
宋甜把那瓶黃連上清丸用帕子厚厚裹了好幾層, 然後打開了北窗,向下望去。
一個青衣小廝正在松濤樓南側的草地上立著, 聽到樓上動靜,當即擡起看了過來——正是琴劍。
琴劍機靈得很,見宋甜探頭看, 忙笑著招了招手。
宋甜把包裹得厚厚的瓷瓶拿了出來, 對準距離琴劍不遠的草地扔了下去。
如今正是初夏,草地綠茸茸的, 瓷瓶落在上面, 只是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琴劍撿了起來, 向宋甜虛空作了個揖, 轉身離開了。
琴劍素來謹慎。
他路上就打開藥瓶,服用了幾粒。
回到松風堂,發現自己還沒有問題, 琴劍這才把藥瓶呈給了趙臻。
趙臻接過藥瓶,拔出塞子,按照宋甜的叮囑,倒出了八粒服了下去。
琴劍忍不住道:「王爺,您不先讓人驗證一番麼?」
趙臻端起素瓷茶盞飲了一口溫開水,這才開口道:「她不會害我。」
他也不知為何,就是莫名地信任宋甜。
琴劍便不再說話了。
趙臻原本要換了騎裝去演武場習練騎射,忽然想起方才在藏書樓他剛醒來時,宋甜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還用手彈了彈。
他心道:我的臉就那麼軟麼?
趙臻下意識用指頭戳了戳臉頰——的確挺軟的!
琴劍和棋書在一邊服侍,見趙臻忽然用指頭戳臉頰,都有些好奇,瞪大眼睛看著。
趙臻找到宋甜摸他的臉頰的原因了,便不再理會這件事,換上騎裝,帶著小廝往演武場習練騎射去了。
宋甜晚上請了朱清源過來,兩人就著小菜吃篩過的薄荷酒,邊吃邊聊,煞是開心。
兩人談到家人,朱清源便問宋甜:「宋女官家中都有哪些親眷?」
宋甜想了想,不由嘆了口氣:家中人口雖多,可哪一個是她的親人?
她端起薄荷酒飲了一口,道:「我家裡如今只有一個老父,外加家母留下的一個老媽媽。」
朱清源聽罷,也覺悽惶,道:「先夫已去,我在世上已無親人……」
想起六七年前陪伴丈夫在京城國子監讀書求學的往事,朱清源不由潸然淚下:「我若有子女陪伴,也能守著先夫留下的薄產度日,只因沒有兒子,族裡就明目張胆搶了我家的田產房舍,令我如今無家可歸……」
宋甜見朱清源落淚,眼睛也濕潤了。
她前世未曾有過子女,這一世不打算嫁人,怕是也不會有子女了。
宋家多代單傳,也無親族,將來她的財產,也許會留給趙臻的子女……
宋甜端起素瓷酒壺,給朱清源添滿酒杯,道:「我家也是人口單薄,我爹雖有幾房妾室,到底都各有心思,也都不親。」
朱清源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嘆息道:「『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誰不是這樣呢,就連王爺,貴為親王,自從端妃娘娘亡故,也不過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宋甜低聲道:「不是還有陛下,還有外家定國公府麼?」
朱清源大概是有幾分醉意了,往日那樣謹慎寡言的一個人,竟然也說起了當年在京城時監生間的談資:「陛下眼中,只有蕭貴妃和韓王殿下,哪裡理會咱們王爺?」
「端妃娘娘薨逝後,定國公府又送了一個女兒進宮,便是如今的熙嬪娘娘,熙嬪娘娘可是蕭貴妃的忠實擁躉,這些豪門大族,眼中只有利益,哪管親情?」
宋甜對宮廷往事知道得不多,沒想到朱清源會知道這麼多,她端起酒壺給朱清源斟滿,繼續問道:「陛下為何會那樣寵愛蕭貴妃?」
前世永泰帝對蕭貴妃和韓王母子,簡直是掏心掏肺的好,病入膏肓了,也要為韓王清除登基的障礙,就連素來信重寵愛的大太監黃連,也是說抄家就抄家……
朱清源拈著酒杯,道:「你不知道麼?蕭貴妃是端妃的嫡親表妹,她的母親是端妃娘娘的嫡親姑母。蕭貴妃還在閨中時,隨著母親進宮給端妃請安,卻與陛下一見鍾情,從此難捨難分,進宮後青雲直上,連表姐端妃也被她踩了下去。」
宋甜還真不知道這個秘聞,心道:怪不得前世定國公府作為豫王的外家,卻堅定地站在了韓王那邊,原來如此啊!
想到端王瞧著天仙似的一個人,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是孑然一身,不管是生身之父,還是外祖家,都站在了韓王那邊,宋甜心裡越發憐惜起來,更加堅定了要陪伴保護豫王的想法。
朱清源難得如此暢所欲言,與宋甜你一杯我一盞吃了不少酒,兩人都是醉了。
宋甜頭暈乎乎的,身子軟綿綿的,卻還支撐著吩咐月仙:「你和月桂一起送朱女官回紅楓榭。」
月仙送罷朱清源回來復命,卻發現宋甜已經在紫荊的侍候下洗漱罷,正強自支撐著等她回話,忙道:「奴婢已經把朱女官送回去了,您也早些歇息吧!」
宋甜點了點頭:「我這就去睡。」
紫荊扶了宋甜上樓,送回臥室,一邊幫宋甜脫衣服卸簪環,一邊埋怨著:「姑娘,你可不能再貪杯了,畢竟不是家裡;再說了,你一喝酒就醉,萬一做出什麼不妥的事,說出不妥的話,那可怎麼辦?」
她嘴裡埋怨著,手下卻麻利得很,很快就把宋甜脫得乾乾淨淨塞進了被窩裡,又幫她把散開的長髮理好,這才放下帳子下樓去了。
月仙還在樓下拾掇殘局,見紫荊下來,忙道:「我收拾吧,你今晚睡女官房裡,她喝醉了,萬一夜裡要茶要水也方便些。」
紫荊上前和月仙一起收拾杯盤,口中道:「姑娘喝了酒,這一夜都不會醒,我明早上去送碗溫蜂蜜水就行。」
到了早上,宋甜打扮齊整,帶著月仙離開摘星樓,去和風苑陳尚宮那裡點卯。
朱清源正帶了丫鬟月桂在岔路口等著,見宋甜過來,笑吟吟上前見禮。
宋甜打量了她一番,見她氣色甚好,這才放下心來。
經過昨夜的酒後暢言,兩人親近了不少,有說有笑地出了蘭亭苑。
和風苑書房外人來人往,熱鬧得很。
宋甜和朱清源都有些驚訝,走過去才發現這些小廝擡了好幾個皮箱,放在了和風苑廊下,不知道在做什麼。
丫鬟通稟後,宋甜和朱清源進了書房,發現高女官、辛女官和蘇女官都到了,忙上前給陳尚宮請安。
陳尚宮正在看一個名錄,見狀便道:「起來吧!」
宋甜笑吟吟問她:「尚宮,外面那些人擡皮箱來做什麼?」
陳尚宮還沒來及說話,姚素馨和秦英蓮便走了進來,齊齊屈膝行禮。
秦英蓮仗著自己是蘇女官的外甥女,又是王爺外家定國公府的人,一向不把宋甜和朱清源放在眼裡,「哼」了一聲,道:「宋女官可真是小地方的人沒見識,京城的人都是用皮箱裝行李的。」
陳尚宮擡頭看了秦英蓮一眼,道:「這些皮箱是王爺的賞賜,你們每個人都有,上面貼有名字,去領了讓各自丫鬟拿回去吧!」
秦英蓮被陳尚宮當場打臉,臉漲得通紅,連帶著陳尚宮也恨上了,強自描補著:「我們這種在京城有些身份的人家,都是用皮箱裝行李的,從不曾用來盛放賞賜。」
姚素馨忙為秦英蓮解圍,笑著向陳尚宮撒嬌:「還是尚宮疼我們!」
又招呼秦英蓮和朱清源:「秦女官,朱女官,咱們去外面看看王爺的賞賜吧!」
她故意把宋甜給漏下。
朱清源自然領會到了姚素馨排擠宋甜之意,含笑道:「你倆先去吧,我且等著宋女官。」
宋甜心領神會,對著她燦然一笑。
兩人都笑了起來。
陳尚宮把這些都看在眼裡,道:「好了好了,都出去吧,酉時再來這裡,我有事要說。」
秦英蓮把貼著自己名字和蘇女官名字的皮箱找了出來,讓人送了回去,扭頭見宋甜也把皮箱找出來了,仔細一看,發現宋甜的皮箱比自己的好得多,當即道:「宋女官,你這皮箱怎麼比我們幾個人的都好?你打開讓我們看看!」
宋甜理都不理她,徑直吩咐月仙:「拿回去放到我房裡。」
待月仙提著皮箱走了,宋甜便和朱清源進去回話。
秦英蓮氣得肝疼,拉著姚素馨到大花廳那邊無人處嘀咕:「憑什麼她的皮箱比咱們的要好?難道昨日她真的勾搭到王爺了?」
姚素馨目光閃爍:「宋甜的確美麗,也許王爺就看上她了呢。」
秦英蓮哼了一聲,道:「她?我呸!就她那長相,長到二十歲,也是小丫頭模樣,男人會看上她?呵!」
姚素馨想了想宋甜的模樣,不禁笑了——宋甜長得很甜,可是就是小姑娘樣貌,男人會覺得她可愛像妹妹,絕對不會愛上她。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豐滿的胸部,又瞟了一眼秦英蓮平坦的前胸,自得地笑了。
秦英蓮兀自在咬牙切齒:「……王爺一向不讀書,昨日卻在藏書樓呆了那麼久,宋甜絕對和王爺有什麼貓膩……咱們不如先下手為強!」
姚素馨看向她,眼中滿是算計:「那你打算怎麼下手?」
秦英蓮恨恨道:「你且等著看吧,我才不會讓她得意的!」
方才陳尚宮不是說了麼,讓大家酉時過來,有事吩咐,到了那時,她再出手……
心中計議已定,秦英蓮忽然開口問姚素馨:「素馨姐姐,你會游水麼?」
姚素馨不禁笑了,道:「咱們都是官家女,雖不算十分尊貴,到底也有體面,我哪裡會像鄉下野丫頭似的會游水?」
她是文官之女,雖然她父親只是七品知縣,卻也把她金尊玉貴嬌養長大,哪裡會讓她到水邊野著玩?
宋甜一到藏書樓,兩個婆子便上前行禮:「啟稟女官,一樓二樓都打掃過了。」
宋甜把一樓二樓檢查了一遍,便帶著兩個婆子上了三樓,看著她們打掃——三樓的書籍太重要了,她須得十分經心在意。
待一切完畢,宋甜打發兩個婆子去一樓:「你們在一樓呆著喝茶歇息,若是有人來,就到二樓叫我。」
安排停當,宋甜拿出昨日畫的趙臻的腳樣,在榻上鋪上氈條,展開藏青雲絨尺頭,取出剪尺來,對照腳樣開始裁剪。
一直忙到了傍晚時分,宋甜看了看時辰,發現快到酉時了,忙起身下樓,命兩個婆子小心看守,自己往和風苑去了。
從藏書樓到和風苑,是從王府的西邊到王府的東邊,要經過王府中線的松林大道。
松林大道東邊,是頗為寬廣的萬碧湖。
宋甜還沒走到萬碧湖,便看到秦英蓮獨自一人在湖邊小道上立著。
她沒打算理會秦英蓮,徑直走了過去。
誰知秦英蓮卻跟上了她,道:「宋甜,我有話要和你說!」
宋甜懶得理她,一邊往前走,一邊道:「說唄!」
秦英蓮發現自己走在靠近湖面那一邊,忙繞到了外側,這才道:「王爺到底賞賜了你什麼?」
宋甜沒想到她如此糾纏,道:「我還沒看,怎麼知道?」
她發現秦英蓮在擠自己,心裡一動,掃了眼右手邊波光粼粼的湖面。
說是遲那時快,秦英蓮伸出手,猛地把宋甜推向近在咫尺的萬碧湖。
宋甜反應極快,瞬間伸手拉住了秦英蓮的衣袖,拽著秦英蓮一起落了水。
只聽「噗通」一聲響,兩人都落入萬頃湖中。
秦英蓮一時不備,嗆了好幾口水,她拼命拽宋甜,卻被宋甜甩開,身子不由自主向更深處滑去。
宋甜卻往湖邊游去,攀著湖邊柳樹露在水裡的根,穩住了身形,這才扭頭去看越滑越遠的秦英蓮。
沒人知道,看著嬌怯怯一副嬌養慣了模樣的宋甜,其實曾經是個野丫頭。
她母親去世後,吳氏嫁了過來,一向不理會她,只有金姥姥陪伴她。
宋甜淘氣好玩,夏季時常趁眾人睡午覺,到自家園子裡的池塘里玩水,自學成才,學會了狗刨。
趙臻和藍冠之騎著馬沿著中線的松林大道回松風堂。
走到萬頃湖,見有人在湖裡掙扎,趙臻和藍冠之忙急急趕了過去,才發現宋甜正攀著樹根往岸上爬,湖裡有一個女子正在掙扎。
趙臻想都不想,徑直從馬背上滑下,伸手把宋甜給拉了上來。
見她衣服濕漉漉都貼到了身上,趙臻忙又解下自己身上的寶藍披風,把宋甜給裹嚴實了。
這時候藍冠之從水裡把秦英蓮給救了上來。
他認識秦英蓮,當下就給跟過來的小廝藍六使了個眼色。
藍六會意,忙上前給秦英蓮控水,做出一副是自己把秦英蓮救上來的模樣。
若是藍冠之救人,說不定對方會以身相許;若是藍六救人,對方絕不會提以身相許之事。
藍冠之扭頭一看,這才發現趙臻已經把宋甜抱上了馬,打馬往前去了,不由一愣:王爺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