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摘星樓上暗中觀察 豫王那……
2024-08-13 16:38:18
作者: 平林漠漠煙如織
今日天氣實在是和暖舒服極了, 宋甜不過曬了一會兒太陽,就覺得有些昏昏欲睡,索性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誰知她剛朦朧入睡, 張蘭溪就帶著錦兒來串門了。
宋甜隨手把長發攏起,用一根獨玉蓮瓣簪固定,也不去換見人的衣服了, 直接起身相迎。
張蘭溪見宋甜素著臉龐,隨意挽著頭髮, 穿著件白綾窄袖衫,系了條淺藍百褶裙, 分明是家常裝束,心知她不把自己當外人, 當下話語動作間更加親近, 陪著宋甜往院內走,口中道:「大姐兒, 我想著你明日就要離家了,給你做了一雙鞋,你試試合腳不合腳。」
宋甜前世是得過張蘭溪恩惠的, 待她自然不同, 含笑道:「我先謝謝二娘了。」
兩人在月季花前坐下。
宋甜吩咐紫荊去拿茶點:「二娘喜歡用玉米面玫瑰果餡蒸餅配著雀舌芽茶吃。」
紫荊答了聲「是」,自去茶閣整理點心燒水沏茶。
張蘭溪見宋甜一雙杏眼猶自看著紫荊的背影, 當下笑道:「紫荊這醜丫頭, 臉上一大塊紫斑, 誰都不待見她, 也虧得你喜歡她。」
宋甜收回視線:「相處久了,看的是心性,不是外表。」
有人俊若潘安, 卻毆打妻子輕浮無行毫無廉恥。
而像紫荊這樣,雖然貌丑,卻忠誠實在,才是真的美。
宋甜轉移話題,含笑道:「二娘,您給我做的鞋子呢?快拿出來讓我試試吧!」
張蘭溪從錦兒手中接過一個匣子,從裡面取出一雙紅鴛鳳嘴鞋:「我想著你要離家,熬了兩夜給你衲好的。」
這雙繡鞋極為精緻,宋甜賞鑒了一會兒,才脫了腳上的藍緞繡鞋,穿上了這雙紅鴛鳳嘴鞋。
大小正合適。
她起身試著走了走,發現腳底綿軟舒適,是她穿過最舒服的鞋子,頓時又驚又喜看向張蘭溪:「三娘在鞋裡墊了東西?是清水綿麼?」
張蘭溪見宋甜識貨,心下也歡喜,道:「正是上好清水綿。一般人做鞋子,都是用麻繩衲出硬邦邦的鞋底子,我想著你入豫王府服役,估計站的時候多,特地在鞋底墊上一層清水綿,這樣即使站久了,腳也舒適些。」
她又補充道:「只能墊上好的清水綿,這樣踩久了還能回彈;若是一般棉花,踩下去就下去了,舒服不了多久。」
宋甜記在了心裡,又走了幾步,發現果真舒適得很,當即想到了豫王——他一向好動,閒不下來,鞋履都是硬底,腳一定很累,若是能做幾雙這些的鞋履給他穿就好了!
她忙謝了張蘭溪,又虛心向張蘭溪請教如何衲這種鞋底,從哪裡能買到這種清水綿。
張蘭溪也不藏私,細心地把技巧都告訴了宋甜,得知宋甜這裡沒有清水綿,忙道:「我那裡有上好的清水綿,是我自家留的,外面沒有賣的。回頭我讓錦兒給你送些過來。」
宋甜忙謝了張蘭溪。
張蘭溪帶著錦兒離開沒多久,錦兒就送了大大一包袱清水綿過來。
紫荊納悶地問宋甜:「姑娘,二娘怎麼突然對咱們這麼好?」
宋甜瞟了她一眼,道:「你猜。」
紫荊猜不著:「總不能是捨不得你走?」
宋甜小心翼翼摘了朵淺粉月季花,放到鼻端嗅了嗅,道:「怎麼可能。我又不是銀子,人人都喜歡我。」
前世的她,還是她,可是對她好的人卻沒幾個。
正因為如此,豫王對她的好,她銘記在心,打算用這一世的守護來報答。
紫荊這會兒也猜到了:「姑娘,我明白了。」
她一邊收拾盤盞,一邊道:「估計一會兒三娘就得過來。」
老爺如今疼愛姑娘,二娘三娘應該是想讓姑娘幫她們在老爺面前說好話。
沒過多久,魏霜兒果真帶著冬梅過來了。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沒帶禮物,卻提出要和宋甜說說「知心話」。
宋甜便吩咐紫荊:「你和冬梅出去逛逛,等會兒再回來。」
待紫荊和冬梅一離開,魏霜兒就從衣袖裡掏出一個用帕子裹得密密實實的物件出來,展開後卻是一個小小的冊子:「我送你一本小冊子,你先看,我給你細細講解。」
宋甜驚訝地看向她:「這是——」
魏霜兒為何送她一個畫著避火圖的小冊子?
魏霜兒自得一笑,道:「按照大姑娘你的家境和出身,你進豫王府做女官,總不會真的是想去侍候王府女眷吧?若是想要得到王爺寵愛,這小冊子和我教你的本事就必不可少,別的我不敢說,可是這床笫之間的本事,宛州城勝過我的女子怕是沒幾個!」
宋甜:「……」
她捏著這小冊子,試探著問道:「男子可以學麼?」
將來豫王大婚,她可以提前教給豫王,這樣豫王成婚後與王妃夫妻恩愛,和諧美滿,倒是一樁好事。
不過也許豫王不願意學這個,那她自己學也行,活到老學到老嘛......
宋甜的臉不知不覺紅了。
魏霜兒雖然有些驚訝,卻依然道:「男女其實是一樣道理。」
宋甜笑得眼睛彎彎:「請三娘教我男子如何在床笫之間侍候女子。」
魏霜兒口中答應著,一雙桃花眼卻打量著宋甜,心道:難道宋甜的目標不是進入王府爬上王爺的床,而是待在豫王府羽翼豐滿,回到宋家繼承家業,再養幾個男寵服侍她?
這妮子還是呆在豫王府,永遠別回宋家的好!
宋甜學習極為認真,一邊聽,一邊用筆蘸了硃砂在小冊子上記筆記,看得魏霜兒都嘆為觀止。
一直等到將近中午,魏霜兒這才教學完畢。
宋甜覺得今日大有收穫,笑眯眯把一臉懵的魏霜兒送了出去。
宋甜又把小冊子複習了兩遍,確定牢記在心了,便把小冊子扔進了金姥姥燒火的灶膛里,眼看著小冊子被燒為灰燼,這才放下心來。
紫荊悄悄問宋甜:「姑娘,二娘三娘都來尋你了,你在老爺面前預備怎麼說?」
宋甜笑了:「我什麼都不說,我爹自有決斷。」
見紫荊不懂,宋甜便耐心解釋道:「如今家裡有二娘主中饋管理家事,三娘伺候我爹起居,豈不正好?」
就目前來說,張蘭溪和魏霜兒地位平等,彼此制衡,這是對她最有利的局面。
紫荊覺得自家姑娘自從滿了十四歲,一天比一天聰明,一天比一天有見識:「姑娘,你真聰明,我都聽你的。」
宋甜眼睛彎彎看著她:「紫荊,我會照顧你的。」
這一世,我要好好照顧你。
你如今被人叫「醜丫頭」,等你老了會被人稱作「丑媽媽」。
雖然不離這個「丑」字,可這一世你要長命百歲地丑下去。
反正我不嫌棄你。
到了傍晚時分,宋甜正和紫荊收拾行李,宋志遠卻過來了,兩個小童宋梧和宋桐一人抱著一個錦匣跟在後面。
把錦匣放在明間的八仙桌上後,宋梧和宋桐就退了出去。
宋甜奉了一盞糖桂花百合茶給宋志遠,好奇地看向匣子:「爹爹,匣子裡面是什麼?」
宋志遠嘗了一口茶:「你打開看看。」
宋甜打開一個匣子,發現裡面滿滿當當都是嶄新的小銀錁子。
她拿起一個掂了掂,確定是差不多一兩重。
宋志遠品著茶,道:「你看看內壁有什麼。」
宋甜把銀錁子翻了過來,對著竹絲門帘透進來的絲絲縷縷的陽光細看,卻見內壁角落裡刻著一個米粒大小的字。
她不用看也知道這是一個「宋」字。
前世宋甜嫁往京城,就有一箱子這樣的小銀錁子,只是她爹那時候沒跟她細說。
待到她要上轎了,她爹才告訴她有一箱銀錁子,嫁妝單子裡沒記,是給她用來打賞用的,另外還有一箱獨玉玩器,是讓她送禮用的。
這一箱小銀錁子,她打賞用了一些,剩下的全被黃子文偷走在院裡養粉=頭了;至於那箱獨玉玩器,她逃回宛州時帶了回去,落入了吳氏手裡……
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就算是富可敵國又如何,只能成為任人宰割的肥羊。
「另外那匣子裡都是些獨玉玩器,」宋志遠絮絮交代道,「豫王府何等處所,怕是人人長著一雙富貴眼,咱家別的沒有,銀子可不缺少,你該打賞就打賞,該送禮就送禮,不要慳吝……」
宋甜眼前模糊了,眼前情景似乎與前世出嫁前情景重合,宋志遠說什麼她已經聽不清了。
宋志遠交代完畢,發現宋甜半日沒說話,看了過去,卻看到宋甜眼淚汪汪,不知道在想什麼,不禁笑了起來,道:「哭什麼,咱家有錢著呢,這些不算什麼。唉,只可惜你不是兒子,我掙下這偌大家私,怕是要便宜了外人……」
這話宋甜可不愛聽了,她用手抹去眼淚,皺著眉頭道:「女兒怎麼了?女兒照樣能夠繼承家產,你也別想著生兒子了,多把心思用在掙家業上去,將來都給我,我用這家業去做些大事,到時候都留你的名字,讓你青史留名,史稱『宋大善人』。」
宋志遠見宋甜居然勸他向善,「嗤」了一聲,起身道:「話不投機半句多,我走了。」
他今晚要去和章招宣夫人約會,這位可是國公爺的兒媳婦,地位尊貴的朝廷命婦,他還得回書房沐浴更衣,懶得花時間和宋甜爭辯,因此頭也不回急急離開了。
第三日上午,宋甜見一切齊備,這才備了禮物,帶著紫荊乘馬車往王府後巷金家去了。
李玉琅正在金家等著宋甜,見宋甜來到,忙上前握住了宋甜的手:「我都等你好一陣子了!」
宋甜給金太太和謝丹見了禮,又說了幾句閒話,得了金太太的允許,這才與李玉琅往後園散步去了。
登上臥雲亭後,李玉琅趴在欄杆上,看著無邊無際的王府花園道:「你今晚進了豫王府,不知道會住在哪裡。」
宋甜在一邊看著,按照記憶分辨著王府的大致方位,道:「陳尚宮住的和風苑位於豫王府的東邊,我們四個新進女官,應該住在和風苑附近的院落。」
豫王今年才十六歲,未曾大婚,也無姬妾,王府內院閒置的空院落實在是太多了,她們這些新進女官還真說不定住哪兒呢!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待到用午飯時候,這才一起回了前面。
金雲澤知道外甥女今日過來,特地請假回來了。
他交代宋甜:「舅舅日常在王府外院輪值,你若是有急事尋舅舅,就去找專管給內院養魚的小廝刀筆,讓他去尋我。」
宋甜記在了心裡。
金太太插了句話:「甜姐兒,我給你備了些碎銀子,你走的時候拿上,到王府里用來賞人。」
宋甜依偎著金太太,把腦袋放在金太太肩膀上撒嬌:「舅母,我手裡不缺碎銀子,您不用給我錢,多準備些好吃的,初一十五我休沐,來您這裡吃。」
金太太攬著宋甜纖弱的身子,臉上帶著笑,心裡擔憂得很,絮絮交代著:「……若有人欺負你,定要告訴你舅舅,你舅舅和你表哥,如今在王爺面前也有幾分體面,都會給你做主……」
宋甜驀地想到前世她出嫁沒多久,舅舅就被豫王派到遼東衛所了,舅母和表哥表嫂也跟著去了,此後山高水遠,再也未曾見過。
這一世,不知舅舅還會不會被豫王派到遼東,也不知到遼東對舅舅一家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等進了豫王府,再慢慢觀察吧。
用罷午飯,宋甜就回了臥龍街宋府。
到了傍晚時分,陳尚宮派丫鬟月仙乘了豫王府的馬車來接宋甜。
月仙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四位新進女官,都可以帶一個丫鬟進王府。
宋甜大喜,去看紫荊,誰知紫荊已經急急往回跑去:「姑娘,我這就去收拾行李,等我一會兒!」
宋甜不禁微笑起來,看向月仙道:「月仙,咱們得等等紫荊。」
月仙含笑點頭。
王府馬車停在了二門外,宋志遠指揮著人裝擡宋甜的行李,張蘭溪和魏霜兒則拉著宋甜的手說離別之話。
魏霜兒一邊聽張蘭溪說話,一邊用眼睛的餘光看小廝搬行李,見足足好幾大箱,當下便笑著道:「大姑娘這麼多行李,知道的人曉得你是去王府做女官,不知道的人怕是還以為大姑娘你這是嫁人呢!」
宋甜盯著她的眼睛,微微一笑,道:「這麼點行李算什麼。等我出嫁,我爹可是要給我十里紅妝的排場。」
她看向忙著指揮小廝擺放箱子的宋志遠:「爹爹,是不是呀?」
宋志遠正忙,隨口道:「那是自然。到時候把你爹這把老骨頭也陪送過去。」
眾人都笑了起來。
魏霜兒也在笑,心中卻道:須得想法子生個兒子……宋志遠大概是不行的,這些年也沒見他讓哪個女人懷孕,不知蔡大郎那殺千刀的在海上混得怎麼樣,什麼時候能回來好好會一會,說不定就有了身孕,到時候就栽在宋志遠頭上。
我的兒子得了宋家產業,看宋甜這妮子還怎麼得意……
馬車向前駛出。
宋甜忍不住掀開車簾,向二門處看去,卻見暮色蒼茫中宋志遠立在那裡,原本高挑的身形竟似有些落寞和蕭瑟。
她心裡莫名有些難受,放下了車簾。
紫荊看了在倒座上靜靜坐著的月仙一眼,低聲勸慰道:「姑娘,不是說初一休沐麼?過幾日就是下月初一了,到時候回家就能見到老爺了。」
宋甜眨了眨眼睛,道:「可那時候我爹已經出發去京城了呀!」
她爹的行程已經定了,明日凌晨出發,走陸路前往京城,一則給黃太尉拜壽,二則去京城辦一些機密之事,約莫到四月底才會回宛州。
宋志遠不在家的這段時間,家裡事情都由張蘭溪管著。
紫荊:「……」
她還真不會安慰人。
宋甜見紫荊說不出話來,卻笑了起來,親熱地摟著紫荊道:「陳尚宮允許我帶你去王府,有你陪伴,我已經很開心了!」
馬車從側門駛入王府,又行駛了約莫一刻鐘,這才停了下來。
宋甜下了馬車,才發現眼前正是和風苑。
月仙讓紫荊坐在車裡守著行李,自己引著宋甜去見陳尚宮。
陳尚宮正在書房內看書,見宋甜過來,親自展開一張圖紙讓宋甜選:「這是蘭亭苑的簡圖,女官都住在蘭亭苑,蘭亭苑院落眾多,你自己隨意選一個住吧——沒用硃砂點過的,都是空著的。」
宋甜魂魄曾跟隨了豫王好幾年,對豫王府內院還算熟悉。
她略一思索,提筆沾了些硃砂,在蘭亭苑東北角的摘星樓上點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點。
別看摘星樓偏僻,宋甜可是清楚得很,摘星樓隔牆就是松風堂里的小演武場,小演武場東南邊有一座小樓,每次豫王在小演武場活動完畢,就在這座小樓里沖澡換衣。
她住在摘星樓,說不定能常常看到豫王。
想到能經常看到美少年,宋甜心情愉快得很,道:「我喜歡清靜,瞧這裡似乎偏僻些。」
陳尚宮在一邊看著,原本還有些疑惑的,聽了宋甜這句話也就不再多想了。
一直忙碌到了天黑透,宋甜才在蘭亭苑摘星樓安頓了下來。
摘星樓總共三層,宋甜住在三樓,月仙和紫荊住在二樓,一樓則用來做書房和待客。
宋甜的小庫房也在三樓。
她特地進去點了點,發現自己給豫王帶了不少東西過來:兩瓶西洋葡萄酒;一大包袱上好清水綿;一箱子藥物,其中有催吐的藥粉和解毒的藥粉,有一瓶用來塗在刀鋒上的毒藥,還有一大瓶她家藥鋪的鎮鋪之寶——香砂養胃丸。
這些東西豫王雖然不會在意,卻是宋甜對他的一片關愛之心。
反正她只管自己備著好了。
用罷晚飯,紫荊趁月仙出去送食盒,悄悄道:「姑娘,我已經打聽了,那個叫姚素馨的女官,住在距離松風堂最近的秋雨閣;那個叫秦英蓮的女官,和蘇女官住在一起,就在玉蘭齋;那個叫朱清源的女官,則住在中間的紅楓榭。」
宋甜都記在了心裡。
晚上宋甜洗罷澡,熄滅燭台,打開朝北的窗子,坐在窗前榻上對著窗子晾頭髮。
窗外就是松風堂的小演武場。
夜深了,小演武場沒有掛燈籠,靜悄悄的,被黑魆魆的松林半圍著,沉浸在黑暗之中。
宋甜抱著繡花靠枕,看著前方的小演武場,心道:豫王那樣好動,明日應該會來小演武場,我就可以見到他了……
這時候宋甜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小演武場裡似乎有人!
她悄悄往前湊,往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