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極品婆婆 (1)
2024-08-12 18:26:37
作者: 芒鞋女
剛下工回家的陸德文默默在腦海里過著學過的漢字,他不像陸明文和陸建勛幹活的時候能互相考察對方,共同學習共同進步,他想要複習,全靠自己定力,排除外界干擾全神貫注地學習,一天下來,大概也就上工和下工的路上精神力稍微集中些。
然而剛到自己院壩沿呢,堂屋就衝出來個皮膚黝黑的女人,雙眼放光的抓著他手臂問他取經,取的不是學習的經,而是對付趙成剛的經。
咋說呢?要糧沒有要命一條?
怎麼說他也在掃盲了,算半個知識分子,說話做事該摒棄無賴漢的無賴行為,努力向知識分子靠近,擺事實講道理,心平氣和的有商有量,直接給人建議把命搭進去多丟人掉身份啊?堅決不能傳播類似的思想,他嚴肅的思考了會兒,看趙彩萍翹首以盼的等著,他眼神閃爍了兩下,「彩萍啊,這件事三五句話說不清楚,太陽曬,我們還是進屋說啊。」
整個生產隊,除了自家人,沒人知道趙成剛兩口子為何撒腿就跑,像被鬼附身了似的,陸通問他兩口子是不是腦子不正常,他遲疑的點了點頭,寧肯讓別人相信是趙成剛兩口子的問題,也不能讓人懷疑他。
趙彩萍看到了希望,疲倦的臉上有了希望之色,就像是被判死刑的癌症患者聽到自己的病能治好一樣,面如死灰的臉瞬間有了神采,她真的是走投無路了,娘家人個個胃口好,再多糧食都不夠他們吃,半個月在她婆家洗劫了幾十斤糧食,昨天下午又來。
氣得她婆婆躺地上打滾喊著要跳河自殺,她良心過意不去,想到趙成剛真不給她留活路她就死了算了,婆家的條件不算好,可每年的糧食勉強能吃到秋收等新糧下來,自從她進門後,娘家人三五月的打劫一回,婆家裝糧食的柜子早就空了,接下來幾個月還不知道怎麼辦呢。
她下定決心不妥協了,見著她大哥就做好了死的準備,出乎意料的,趙成剛是空手來的,安安靜靜坐了幾分鐘,半句不提爸媽生病的事兒,她預感不好,忍不住問了句,她大哥眼眶一熱,淚如斷線的珠子啪啪啪往下掉,聲淚俱下的控訴趙彩芝和陸德文狼心狗肺不管爸媽死活,不給糧食之類的話。
她大哥最會哭,各式各樣的哭聲,張口就來,而且一出聲就眼淚決堤的那種,她習慣得不能再習慣,昨天,她大哥的哭聲不同,哭得傷傷心心不說,抱怨的話夾雜著不甘和委屈,太令人震撼,以致於她婆婆蹭蹭爬起來跑進屋問發生了啥事,語氣直接,問是不是她爸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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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哥邊抹淚,邊把他來仁安村生產隊要糧的事兒說了,略過具體過程,只罵陸德文兩口子不管爸媽死活,逼著爸媽去死,最末還讓她抽空過來勸勸趙彩芝,爸媽含辛茹苦的把我們養大成人,沒理由他們老了就任由他們去死,還說籮筐和背簍在陸家,要到糧食就將就籮筐挑過來,姐妹間好說話,她的話趙彩芝不會拒絕,肯定會給糧食。
她懷疑事情的真實度,她六姐的性格和她差不多,拿娘家人丁點辦法都沒有,而且陸家人全部焉噠噠精神不濟的樣子,哪兒敢不給糧食,她再三向趙成剛確認真假,直到趙成剛舉手發誓,她才急忙欣喜若狂的應下此事,早上在地里幹了會兒活,瞅著快到正午了才過來。
她六姐就是她們全家的希望,她不能再讓娘家人欺負婆家人了。
趙彩芝抱著東東餵奶,西西坐在地上搓著泥巴,見陸德文進屋,他仰頭喊了聲爸爸,舉起手裡的泥巴遞給陸德文,陸德文彎腰接過,熟練的捏了個A,西西歡喜的拿著往牆上按,趙彩萍滿心都是取經的事,沒心情問西西捏的什麼,一落座就滿眼希冀的催陸德文,「德文哥,你趕緊和我說說吧。」
陸德文張了張嘴,不知從何說起,問趙彩芝,「你沒和彩萍說詳細過程?」這種事吧,旁人說就像講故事般精彩,要他自己開口,總覺得不不好意思。
「我和彩萍說了,她不信。」
「額…」陸德文頓了頓,「彩萍啊,你姐說的是真的,聽你姐的沒錯。」說完,一溜煙跑進了灶房,回想他抓著趙成剛往自己身上打的畫面,太丟臉了,他那時咋就那麼豁得出命來呢?幸虧趙成剛手裡沒砍刀鋤頭啥的,否則他有得受。
趙彩萍吃驚地轉向趙彩芝,「德文哥那麼說那麼做大哥就打退堂鼓了?不可能啊,上次我婆婆也用過類似的法子,大哥他們毫不留情就動了手,我婆婆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呢。」也就那次,她婆婆徹底怕了她大哥,她大哥回回來要糧食,無論她婆婆怎麼哭怎麼嚎,都會乖乖把糧食拿出來。
糧食沒了還能借,命沒了就啥都沒了。
趙彩芝沒親眼見趙彩萍婆婆耍橫,不過陸德文耍橫是見著了的,她大哥嚇得奪門而逃,連新籮筐都不要了,對陸德文的懼怕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為何趙彩萍婆婆用同樣的招數不管用,她也不知道,想了想,問道,「你婆婆是不是誇張了點,大哥他們以為她故意嚇唬人,沒想那麼多才動手的?」
趙彩萍哪兒想得出是啥原因?本以為跑一趟會有收穫,沒料到是這種結果,剛好轉的臉色霎時白了徹底,「大哥開口就是幾十斤糧食,我哪兒拿得出來,他是要逼死我啊,我婆婆罵我是喪門星,沒進門的時候全家好好的,我嫁過去,家裡就沒安生過,六姐,你說我咋辦啊?」
想到婆家的情況都是她給連累的,她就壓抑得喘不上氣,甚至想過偷偷跳井死了算了,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她站在井邊,望著黑幽幽的井底,像是有巨大的漩渦吸著她,心底升起無邊的恐懼,禁不住想她死了會怎樣,娘家的人估計會怪在婆家人頭上,獅子大開口要更多糧食,婆家境況更不好,生產隊的人說起她也會說她不中用,她才是一死了之了,留下婆家人孤零零的面對蠻不講理的娘家人。
想得多了,連死的勇氣都沒了,只得有一口氣活一口氣。
趙彩萍的問題,趙彩芝回答不上來,陸德文也不知怎麼說,還是薛花花看趙彩萍可憐給出了主意,趙成剛再上門要糧食,她們就找生產隊隊長,舉報趙家人搶劫,本隊生產隊隊長肯定維護自己社員,絕對會插手管此事,趙成剛那種人,制服住一回就不怕他第二回,若第二回他還敢上門,糾結生產隊的男同志直接開打,強龍鬥不過地頭蛇,趙成剛他們絕對打不贏,一旦氣焰被遏制住了,以後再不敢囂張。
趙成剛之所以敢欺負趙彩萍婆家,不就是婆家人少好欺負嗎,讓他見識過厲害,以後自然而然就安生了。
趙彩萍沒有其他辦法,回到生產隊就找婆婆說了此事,她婆婆趕緊找隊長說明情況。這年頭,家家戶戶都不富裕,隊長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社員遭人欺負而無動於衷,當即找了幾個身形高大的社員,讓他們留意著李家情況,趙家人要敢鬧事,立馬過去幫忙。
於是,在趙成剛和方秀菊悠閒自得踏進李家時,生產隊幹活的男同志吆喝著大家往李家走,隊上姓李的或多或少有親戚關係,他們跑得特別快。
而李家的趙成剛不清楚狀況,他們在家就商量過了,趙彩萍真勸不動趙彩芝,說明她沒盡心,既然沒盡心,該趙彩芝出的糧食就由她出,看她下次還敢不敢敷衍他,李家房門鎖著,家裡沒人,趙成剛扯著嗓子喊了兩聲七妹。
趙彩萍沒出現,先露面的是群拿著扁擔的男人,趙成剛沒往自己身上想,裝作熱絡的打招呼,「你們也來找我七妹她們啊。」剛說完,就看見趙彩萍畏畏縮縮地出現在人群後,旁邊是她丈夫,公公婆婆。
閒話不多說,趙成先開口問趙彩萍把他家的籮筐背簍拿回來沒有,見趙彩萍搖頭,他登時變了臉,先是罵趙彩萍沒用這么小的事兒都辦不好,又哭訴爸媽不容易,等著救命的糧食竟然沒人肯管他們死活。
最後才說要糧食的事兒,伸出五根手指,揚言要五十斤先暫時吃著,不夠的話以後再說。
李家村生產隊的隊長聽得肺都氣炸了,李家的糧食天空憑空掉下來的,憑什麼趙成剛說要李家人就得給,他罵了兩句就叫人將他們哄出去,中途毫不留情打了趙成剛兩拳,威脅他要是再敢上門耍橫,他就去公社告趙家人,要他們全家吃牢飯,隊上誰不是掙多少吃多少,就趙家人胃口大要人養著是不是,行啊,去牢房待著,國家養。
進了牢房,他們想吃多少吃多少。
趙成剛還沒回過神就遭攆了出去,不服氣,撩起袖子就要打人,隊長再吆喝聲,幾個男同志上前,揮起扁擔就往趙成剛身上打,沒扁擔的就拳打腳踢,難得眾人團結,落在趙成剛身上的力道丁點不含糊,打得趙成剛嗷嗷直叫。
趙成剛沒想到他們囂張得動手,還是隊長帶頭,他不敢再耍橫,艱難的爬出去,提著褲子灰溜溜的就跑了。
方秀菊也挨了兩下,夫妻兩完全沒反應過來咋回事,趙彩萍婆家軟柿子好拿捏,咋突然就不一樣了,兩口子沒要到糧食,還惹了身傷回到趙家,惹得趙母心疼不已,邊吐口水邊罵趙彩萍黑心肝,生下來就該把她掐死,免得讓她有機會欺負自己,足足罵了十多分鐘才想起問趙成剛具體咋回事。
趙成剛哪兒想得明白原因,忍著渾身疼痛,把他進李家村的事兒仔仔細細說了遍。
趙母腦子轉得快,聽說趙彩萍去了趟仁安村就知道肯定是趙彩芝背後慫恿的,不對,趙彩芝性子唯唯諾諾,做不出這種事,十之八。九是她婆婆的功勞,趙成剛在陸家沒要到糧食後她就出去找熟人打聽過陸家的事,不打聽不要緊,這一打聽,後背直冒冷汗,得虧那天和老大槓上的是陸德文,換作他媽,趙成剛只怕半條命都沒了。
陸家那老婆子不是狐假虎威,是真的厲害,哪怕老大不甘心,要帶老二老三老四去陸家把籮筐和背簍要回來,她堅決不肯,陸家那老婆子就是橫起來不要命的,無論隊上的潑婦,知青,還是隔壁生產隊的人,說打就打,眼睛都不眨一下,心狠手辣,說起她人人都忌憚三分,她可不想自己兒子白白上門送死。
好比這件事,即使她恨薛花花多管閒事,也不敢找薛花花對峙,想到還有個小女兒,未免再發生意外,她趕緊讓老大他們去趟小女兒家,千萬要阻止小女兒和趙彩芝接觸,否則日後連個同情她們的人都沒有了,周圍鄰居親戚又不肯借糧食給她們,日子可怎麼過?
趙成剛叫上三個兄弟,火急火燎去了小妹家,終究晚了,當看到黑壓壓的人頭杵著扁擔站在院壩,趙成剛話都不說,拔腿就跑,根據經驗,無論說啥都是白搭,弄不好還得挨頓揍,其他三人沒經驗啊,扯著嗓子就亂罵……
結果可想而知,三兄弟是被擡豬的方式擡到生產隊外邊扔掉的。
趙家人沒了女兒支援,家裡的糧食又所剩無幾,趙母天天在院壩哭,哭自己多辛苦,多淒涼,連個貼心的女兒都沒有,哭著哭著又罵,罵女兒女婿不孝順,不回來看他們,又罵薛花花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教壞了她閨女。
連續罵了兩天,嗓子啞了都沒人上門詢問發生何事,趙母只得收起嗓子,灰土灰臉去地里幹活了。
老實說,薛花花承認給趙彩萍出了主意,至於趙彩芝小妹,她見都沒見過,真怪不到她頭上,周圍幾個生產隊通婚的人家多,一傳十十傳百,有的事兒稍微問兩句就知道得清清楚楚的,趙家兄弟遭打,絕對是他們欺人太甚,人家忍無可忍才動的手。
這麼想想,陸德文對趙成剛算是好的了,起碼沒有對趙成剛造成任何傷害,還反過來求著趙成剛打自己,多貼心的妹夫啊,趙成剛咋不懂得好好珍惜呢?
薛花花心裡感慨了句,沒有過多八卦趙家的事兒,紅薯藤曬乾後,陸建國派人負責磨成粉堆著,而新鮮的紅薯藤在院壩曬著,薛花花和李雪梅清閒許多,趁著時間多,薛花花問李雪梅考試的題目,二十以內的加減法陸德文他們全部會算了,漢字的筆畫也已熟練。
為了應付考試,陸明文和陸建勛每天都在房間複習到很晚,米飯和雞蛋的力量,當真是強大。
李雪梅出的題目很中規中矩,薛花花稍微做了改良,比如單純的默寫拼音字母,薛花花改成了前邊給了三個字母,後邊給出四個字母,默寫出中間的五個字母就是了,至於數學差不多也是如此。
這天傍晚,薛花花早早回了家,把收集的燒過的樹枝竹棍拿出來,將院壩分為小小的五個區域,區域裡邊,左語文右數學,快速的寫下題目,為了防止照抄,區域間特意留了一定的距離,語文四十道題,數學五十道題,光是寫題目就費了薛花花不少時間。
陸德文他們早收到今天考試的事,三兄弟絞盡腦汁想知道薛花花通過什麼方式考他們,桌子太小了,蘸水的話幹得快,他們估計沒想到答案桌上的題目就幹了,幹活的時候看薛花花早早收了工,三兄弟緊張不已,為了公平起見,陸紅英也在地里,自留地的雜草又長出來了,她把西西丟在一旁,自己拔草。
四兄妹無時無刻不在注意著自家房子的動靜,待聽到薛花花喊他們的名字,幾兄妹打了興奮劑似的,陸紅英把西西往背簍一扔,背著就往家走,陸德文更是誇張,在灌秧苗的肥呢,聞言提起糞桶,傾斜著一端往秧田豪邁的一灑,撂下糞桶就跑人。
至於秧田裡拔草的陸明文和陸建勛,連拔起扔進背簍的雜草都不管了,攀上田埂就跑,兩人肩並著肩,誰都不肯讓步,「中午就是我背的背簍,該輪到你了。」陸明文抱怨。
背簍在下邊的田埂上,下去背的話得多走幾步路,肯定浪費時間,陸建勛不願意,「昨天一直是我背的,今天全部你背,趕緊的。」陸建勛也不肯背。
說著說著,兄弟兩再次吵得面紅耳赤,陸建勛撂下狠話,「你不背是不是,媽知道肯定罵你不給你飯吃。」
「是你的問題憑什麼我背,媽要罵也是罵你。」陸明文也不樂意,沖氣的往家跑,他就是不背,看誰挨罵。
「哼,你說二哥,媽不罵你罵誰,不信你等著。」陸建勛半分不讓,推了推陸明文,悶頭健步如飛的跑,有理走遍天下,是陸明文的問題,他才不管呢。
看陸建勛鐵了心不管田埂上的背簍,陸明文憤怒得跺腳,他媽常說孔融讓梨,當哥的要讓著弟弟妹妹,一背簍草曬乾了能當起火柴燒,不背回去,他少不了一頓罵,想到昨天陸建勛踴躍積極的背背簍,他氣得不行,哪兒是兄弟相親相愛,分明是算計他呢,陸明文抓狂的轉身往回走,他懶得走正路,直接從秧田穿過去,沖陸建勛的背影吼,「這次考試是我背的,下次考試就該你背,你不等我,下次也別想我等你。」
把背簍往肩上一甩,故意走得很慢。
而跑出去很遠的陸建勛停下腳步,逼不得已的等陸明文,兩人回家自是晚了,陸紅英和陸德文趙彩芝站在院壩外,伸長脖子往裡邊看,兩人急不可耐的過去,聽到陸德文喊,「媽,媽,明文和建勛回來了,我們要不要開始考試了?」
薛花花說公平起見,他們不能進院壩看題目,等全部的人到齊再說,雖然三人回來得快,卻是一直等著。
薛花花懷裡抱著東東,先指使陸明文把背簍放下,洗乾淨手和腳上的泥,休息幾分鐘後,拿出幾截燒過的樹枝,「誰仔細認真誰吃米飯雞蛋,考試不在誰做得快而是誰的準確度高,你們把這個當成筆,順著題目作答,做完了好好檢查,如果覺得沒問題了就叫我,我給打分,記住,誰要是偷瞄你的答案,務必要擋著不給看,他看了成績比你好,他能吃米飯吃雞蛋,你就啥都沒有。」
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都在警告對方不准偷看自己的答案,握著黑黢黢的樹枝,三兄弟激動不已,躍躍欲試的往院壩伸了伸腳,薛花花揮手,「開始吧。」
三人尖叫著一窩蜂衝進離自己最近的考場,反觀陸紅英和趙彩芝,兩人淡定得多,主動走到最遠的區域去。
薛花花忍俊不禁,將東東哄睡了放在床上,她進灶房準備做飯,煮了三個雞蛋,揉了碗麵團,把陸紅英帶回來的野菜剁碎剁碎攤野菜餅,蒸了兩碗白米飯,煮了半鍋清粥,邊燒火,邊透過灶房的門觀察院壩的情形,除了趙彩芝還在左邊區域寫語文,四兄妹已經開始做數學題了。
趙彩芝生了孩子,腦子肯定比不過他們,這些題對趙彩芝來說不公平,因為第一次考試,她沒做區別對待,讓陸德文他們嘗到甜頭再說。
陸德文最先做完,怕別人抄他的答案,左右瞄著兩邊的人,戒備得很,過了會兒喊灶房的薛花花,「媽,我做完了,你出來看看。」
薛花花往灶眼添了幾根竹棍,大步走了出去,陸德文有基礎,前期肯定會有優勢,語文全部正確,數學錯了一道題。
接下來是陸紅英,語文100分,數學錯了兩道。
薛花花出題時,數學的有三道題故意出他們沒學過的,想試試幾人能不能發散思維,陸德文能做對兩題,陸紅英做對一題,算是不錯了。
然而接下來讓薛花花震驚的是陸明文,他語文和數學全部正確,包括三十以內的加減法也沒出錯,她教過他們進位算加減法的事兒,沒有仔細講解,怕講太多大家跟不上,不敢相信陸明文有這個天賦,她還找了找他身邊有沒有泥糰子,小木棍之類的輔助工具,完全沒有。
他是憑實力答對題的?
得了雙100分,陸明文笑得合不攏嘴,不敢露出得意驕傲的神色,只捂著嘴,眼睛笑得眯成了條縫,而錯得多些的陸建勛同樣震驚陸明文的成績,跑過來看陸明文答的題,面露懷疑,「二哥,你咋都對了?」
他拼字字母錯了三,bdp搞混淆了,錯得另他心痛不已,數學也錯了三題,他算了遍成績,米飯和雞蛋他是沒希望了,就是好奇陸明文咋做到的,他兩平時一塊複習,為什麼陸明文雙一百分他就錯了這麼多?
陸明文不敢拿開嘴邊的手,怕太過張揚招薛花花罵,捂著嘴,瓮聲瓮氣道,「就是平時學的啊,我兩吃喝拉撒都在一塊,我咋學的你不是都知道嗎?」
說到這,陸建勛想起件事,就是算加減法的事,薛花花教了快速算減價法的式子,陸明文特別感興趣,睡覺前自己在床上比劃,他想著考試又不考,就沒浪費時間學,難道陸明文就是憑藉這個得了雙一百分的?
那他豈不是白白錯過吃米飯吃雞蛋的機會?
陸建勛悔不當初,他咋就不好好練習了,他要多練習,得雙百分的人就是他,吃米飯吃雞蛋的人也是他,不甘心啊!
陸德文和陸明文分數最高,他兩吃白米飯吃煮雞蛋,薛花花煮了三個雞蛋,有個是給西西,約莫感受到家裡別樣的氣氛,西西非常高興,站在凳子上,拍著手,認真背起拼音字母表來,還指著牆上的字母,說哪個是a哪個是o,薛花花豎起大拇指誇他能幹,用不了幾年就比他老子能幹。
陸德文沒有丁點會被超越的壓迫感,他能吃白米飯,他的兒子當然也能吃上白米飯了。
他想好了,多生幾個孩子,以後也用這種方法鼓勵他們學習。
趙彩芝錯得有些多,薛花花讓她別有太大的壓力,米飯和雞蛋吃不成,她多給了趙彩芝兩個餅,基於陸德文強烈要求,飯桌上還是薛花花分食,分到碗裡是多少吃多少,誰都沒有話說。
兩碗白米飯是蒸的,聞著香噴噴的,陸建勛坐在邊上不住的流口水,握著筷子央求陸明文,「二哥,我嘗一口行不?」
太香了,他饞得厲害。
陸明文捨不得,但看陸建勛可憐巴巴的模樣,自己伸筷子夾了點放到陸建勛碗裡,「下次好好考,你也能吃到米飯的。」說完看陸紅英眼巴巴望著自己,肉疼的又夾了塊給她,「小妹也嘗嘗看。」
碗裡直接蒸出來的白米飯他還第一次吃,比大鍋煮的香太多了,給了陸紅英,陸明文不好不給薛花花,又夾了塊給薛花花,薛花花嘗了口,誇獎他做得對,有當哥的氣質,陸德文正大口大口吃著餅,聞言趕緊把米飯挨著挨著夾給大家品嘗,薛花花讓他不用夾給陸紅英和陸建勛,多夾些給彩芝就夠了,至於西西,他吃雞蛋和野菜餅完全能飽。
有餅,有雞蛋,有米飯,依照陸德文好貨留到最後的原則生,最末留的是米飯,不是雞蛋不好吃,而是米飯太香了,糯糯的,軟硬適中,太好吃了,整整一碗飯,碗底一粒飯都沒剩下,他捨不得剩下,陸明文同樣如此,只覺得米飯太香了,比雞蛋還香。
薛花花做了足夠多的餅,哪怕配粥,絕對管飽的程度,這頓飯足足比平常多吃了半個多小時,薛花花說過考試的晚上都不學習,放鬆放鬆早點睡覺,吃了頓飽的,他們哪兒願意進房間躺著,都圍桌子坐著回味晚飯的味道,順便說說下次考試的事兒,說實話,陸明文沒想過自己會是最高分,陸德文有基礎,陸紅英聰明,他以為自己沒戲呢……
努力就有收穫,多虧自己晚上熬的夜,尤其是加減法的式子,他純屬想學會了後邊輕鬆點,沒想到會派上用場,等薛花花洗了碗從灶房出來,陸明文問,「媽,以後咱考試都會考沒學過的嗎?」數學有三道題是薛花花沒教過的。
薛花花甩了甩手上的水,拉開凳子坐下,借著月色打量著桌前的眾人,吃了頓好的,個個生龍活虎,精神奕奕,假如這時候讓他們去地里幹活他們也能起身就跑,不會有任何疲憊,她沉吟道,「我是想考察大家學到哪一步了,鞏固好學過的知識重要,對不熟練的也要儘早消化,這次考試,你做得很好,繼續保持,千萬不能因為考好一次就得意忘形,知道嗎?」
陸明文忙不疊答好,他還想吃白米飯煮雞蛋呢,絕對要保持,爭取月月打牙祭。
薛花花把視線落在考得不好的陸建勛身上,「你別灰心,接下來好好學,哪兒不懂的就多問,多練習,沒準下個吃米飯的就是你。」
陸建勛毫不灰心的點了點頭,薛花花又鼓勵了遍陸德文和陸紅英,輪到趙彩芝時,薛花花寬慰道,「你生了孩子記憶力本來就差些,比不上他們是自然而然的,你慢慢來,下個月單獨給你出題,過關了就算,至於獎勵的米飯和雞蛋,不和他們一塊算。」說話間,她看向其他人,「彩芝的考題和你們不同,你們有意見嗎?」
沒意見,當然沒意見了,少個競爭對手他們機會更大,巴想不得呢。
薛花花又說,「幸好今天沒出現同分數的情況,我想了想,為了避免同分數的情況出現,改一下規則,如果你們四兄妹分數相同,都是雙百分的話,都吃米飯和雞蛋,如果不是一百分的情況分數相同,先叫我批改答案的算贏,聽清楚了嗎?」
條件有限,不可能讓他們月月敞開了肚子吃,還是得多刺激刺激才行。
四兄妹仍然表示沒意見。
一家人圍著桌子閒聊著,待外邊的月亮升高,薛花花才催促大家回房間睡覺,明天早點起床幹活,多掙點工分回家,才有糧食讓他們打牙祭。
介於他們不亞於風吹的奔跑速度,隊上的人好奇陸家發生了啥事,他們剛到保管室,就遇到很多人問他們迫不及待跑回家幹什麼,陸明文和陸建勛是裝傻不肯多說,陸德文則是笑眯眯的跟人打馬虎眼,堅決不透露考試吃米飯吃雞蛋的事兒,要知道,他老丈人一家還惦記著他們的糧食,要是吃米飯吃雞蛋的事兒傳到他老丈人耳朵里,還不得帶著全家上門打秋風?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趙家那群賊,他招惹不起,什麼不說是最安全的。
考試結束,全家人又投入新的學習,有了黑漆漆的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薛花花把堂屋牆壁上的泥字母鏟了,留大塊面積下來做黑板用,而且為了讓他們習慣握筆,專門挑長過中指的樹枝,必須以握筆的姿勢寫字。
有了基礎,剩下的進程快了很多,幾天就把一百以內的加減法教完,重心傾向於漢字方面。
嘗過米飯的味道,所有人熱情高漲,不僅中午晚上學習,早上也開始了學習,天剛麻麻亮就起床,借著灰白的光在檐廊上寫寫畫畫,邊寫邊背,邊背邊寫,陸紅英清晨去池邊洗衣服都會蘸水寫字,學習氛圍空前濃烈。
隨著時間流逝,羅夢瑩家裡寄來的課本到了,一到六年級的語文數學,十二本書,其中有幾本書的封皮壞了,有些頁明顯撕爛黏過的,饒是如此,仍不影響閱讀,幾兄妹興奮不已的圍著課本,像看稀世珍寶似的,眼裡迸射出驚艷奪目的光芒,尤其是翻開小學一年級的課本發現自己認識的拼音字母時,大家毫不掩飾臉上的自豪,所有漢字上都有拼音注釋,哪怕他們單獨的漢字他們不認識,靠拼拼音也能認完所有的字,幾個腦袋圍著課本,頭頂著頭,眼睛都快貼上去了。
看歸看,翻書的動作非常輕,不知為何,旁邊羅夢瑩竟感動得熱淚盈眶,對她而言,讀小學是順理成章的事,沒多大的歡喜心理,甚至有段時間非常不想讀書,裝生病逃學的事兒她都做過,她不珍惜的事情對生產隊的很多人來說卻是遙不可及的夢想,看到幾兄妹求學似渴的態度,她只覺得無比慚愧。
她嘆了口氣,側身轉向翻著高年級課本的薛花花,「嬸子,小學的書你們先用著,如果要初中和高中的課本,到時候我再讓家裡人寄。」陸紅英幫她幹活的事兒很早她就在信里提過,家裡人對陸家人是有印象的,這次她爸來信還誇獎薛花花態度端正積極,是眾多農民同志的榜樣,衝著薛花花這把年紀有掃盲的思想覺悟,教出來的子女將來絕對會成為社會主義建設的人才,哪怕待在農村,以後也會大有作為,她爸信里還提到省城周圍的縣城鄉鎮都在積極組織開展掃盲行動,豐谷鄉公社太偏僻,估計開展不到這兒來,如果薛花花在省城周邊的生產隊,幹部肯定會大肆宣揚她主動積極掃盲的行為,鼓勵更多的人投入到掃盲大軍中來。
能幫助周圍的人掃盲,羅夢瑩覺得是種榮幸,可惜她不像李雪梅天天和薛花花待一塊,不然也想出份力幫忙。
「真的太感謝了,你的人情嬸子給你記著,有啥需要的說一聲,嬸子能幫忙的地方絕對幫。」以後陸德文他們真有出息了,羅夢瑩是大功臣,這麼大的人情,她都不知道咋還人家。
「這點小忙算不上什麼,我爸信里提醒我好好向你學習呢!」無論走到哪兒,都要抱著學習的態度,才不會內心迷茫而丟失方向,薛花花的精神太值得她學習,便是她哥聽了薛花花的話後受到啟發重拾書本了。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我有啥好學的,純粹的想掃盲給咱生產隊長臉。」顧及羅夢瑩家裡的勢力,薛花花不敢掉以輕心透露將來幾年會發生的事兒,以人們的心態,肯定會把她當做怪物,捲入深了,恐怕會有大麻煩,關於她掃盲的事,生產隊人盡皆知,剛開始有很多懷疑的聲音,如今得到好多人支持,劉雲芳和她說她家掃盲的事兒在隔壁生產隊也傳開了。
說起她薛花花,沒有不豎大拇指的,連帶著仁安村生產隊都火了把,像和她關係不好的孫桂仙都在外人面前一個勁說她好話,掃盲給生產隊長臉是她沒想到的。
「照這種進度,我相信很快就會取得成功的,咱知青房說起你,無不害怕和佩服呢。」知青下鄉支援農村建設,很多知青都把書本上的東西忘了,天天琢磨著幹活種地,根本沒時間看書,薛花花大字不識一個的開始堅持學習,這份精神和魄力能不讓知青房的人佩服嗎?
至於害怕,純屬怕薛花花有了學問罵人更厲害,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薛花花在山坡上罵梁蘭芬的那段無論是邏輯還是遣詞造句,和知識分子不相上下,沒讀過書道理就講得行雲流水,讀了書恐怕更厲害。
「知青房的看我撿課本送過來,都在商量要重新撿起書本學習呢。」羅夢瑩沒想到薛花花掃盲會給知青房帶來這麼大的衝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