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2024-08-12 12:06:18
作者: 萌鈴千葉
「我這是模仿古人的象形字, 你不是說手和眼沒帶月字旁,是因為先輩根據人的形態模仿出來的字?我這是舉一反三,學習古人。」顧長逸撿起作業本放到床頭柜上,然後湊到媳婦身邊, 「我是不是一個好學生?會發散思維的好學生?」
「你是個不要臉的學生。」穆冰瑩將書放在一邊, 準備躺下去休息,卻被顧長逸攔腰抱住, 「拿書出來是不是要給我讀?讀啊, 怎麼睡覺了?」
穆冰瑩被他抱著,躺不下去, 推了推他的胸膛, 「不讀了,早點休息。」
「剛洗完澡,渾身燥熱,你讀一篇書, 正好我吹吹電風扇,讀完差不多就能睡了。」
顧長逸將穆冰瑩抱起來靠在床頭,調整坐姿,讓他坐在自己身上舒服一些,把旁邊書拿了起來, 「讀啊,這是什麼書, 俄語?」
穆冰瑩怔住, 不動了,仰頭看他, 「你還認識俄語?
「知道這是俄語, 不知道怎麼讀, 我們前些年一直在跟蘇聯打仗,也等於是在跟俄語打交道。」顧長逸翻開書頁,「讀哪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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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冰瑩將書拿過來,「這是詩集,萊蒙托夫的原文詩集,只有幾篇是被翻譯過,我們小時候學英語,俄語我是自學的,嘗試翻譯過,但不知道翻譯的對不對。」
「就讀這篇好了。」顧長逸隨手翻了一頁,「那你是用俄語讀?」
「自學能認識就不錯了,口音都不知道對不對,讀什麼俄語。」就算他聽不懂,穆瑩瑩也不想惹笑話,何況這是在軍區大院,讀的又是不能讓人知道的東西,還是警醒一些。
窗簾緊閉,天花板上的頂燈已經關掉,只留床頭柜上兩盞檯燈的昏黃燈光照亮了房間。
顧長逸靠在床頭,眼神盯著正捧著書本讀書的穆冰瑩,耳邊傳來她輕緩的聲音:
「我們已經分離了……
但你的肖像,我還深深的保存在我的心中,
如同最好年華的淡淡的幻影,
它在愉悅著我的悲傷的心靈,
我又把自己交給了新的熱情,
想要不再愛它了,但我不能,
正如同破落的殿堂——依然是廟。
一座被掀倒的聖像——依然是神。」
穆冰瑩讀完,撫摸著書本上的字,每一次讀這首詩,都會被這幾個字之下的感情深深震撼。
今晚除了這種被震撼的感覺,還少了以前的憧憬,多了當下的深思,她擡頭看向顧長逸,正好對上他閃著柔光的眼睛,檯燈的碎光在他眼睛裡熠熠生輝,穆冰瑩心裡莫名柔軟,「假設,我是說假設,假設我們分開了,會不會像這首詩裡面一樣,沒有辦法把自己交給新的熱情,無論嘗試多少次,都沒有辦法投入下一段感情?還是說詩都是幻想,現實不可能像幻想一樣?」
「人與人不一樣,不能全一概而論。」顧長逸抱緊了懷中人,「他這首詩,我聽了感覺其實就是在說現實,是在現實之上創造的幻想,很多人都會去嘗試新的感情,但也有人不可能會去嘗試,他不是無法接受新的熱情,是根本不會去嘗試,因為在他的心裡,殿堂永遠不可能破落,聖像也永遠不可能會被掀倒,他們永遠巍峨金燦,無人可以站在神的前面,即使是神的影子,也無人可以靠近一步。」
穆冰瑩怔怔看著顧長逸,他此刻望著她的眼神溫柔而堅定,惶惚間她好像看到了顧長逸張開雙臂,用身體遮擋心中的廟宇殿堂,遮擋得嚴嚴實實,想要走進去的人,連一絲裂縫都找不著,沒有任何契機方式可以走進他的殿堂。
那裡的聖像巍巍屹立,沒有一絲灰塵,光潔如鏡,像是每天被人輕柔仔細擦拭,用心維護。
一縷溫熱沿著心口蔓延全身,因為顧長逸這段話,感受到他的真誠虔誠,感受到他真實的心靈,穆冰瑩感覺自己就像一朵因溫暖春風盛開的棉花,保護自己二十多年的堅硬外殼綻開,露出裡面里外軟綿的花芯,潔白無瑕。
她將自己投入他的懷抱,想把自己最柔軟的心,沒有任何人踏足過的心交給他。
顧長逸將穆冰瑩緊緊抱起來,吻了吻她的唇,「你會怎麼想?」
「我遇到的是你,我會和你剛才說的一樣。」穆冰瑩摟住他的脖頸,看著他的眼睛,「但是這個世上不是誰都會像你一樣好,你是一個罕見的好丈夫,現實很多人結婚都是搭夥過日子,就算同樣想著柴米油鹽醬醋茶,有人想到的是煩惱困境,有人想到的是幸福美好,一百個人有一百種想法,如果遇不到你這樣的人,遇不到靈魂相契的伴侶,我倒不希望這麼執著,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這個權利不止一次。」
顧長逸眼裡出現笑意,「你是不是想到了我媽?」
穆冰瑩隨他一起笑了,調整姿勢趴在他的胸膛上,用食指輕輕摩梭他的下巴,「可以問嗎?」
「想問什麼都可以。」顧長逸將她的辮子繩解開,手指穿過她的黑髮,「我爺爺當年是我外公的班長,在戰場上爺爺替外公擋了一槍,據說爺爺當時身中三四槍後,把自己身體堵在洞口,擋住了敵軍,為受困的整個班爭取了生的希望,讓他們順利逃脫。」
穆冰瑩身體下意識顫抖,因為想到他遲早也會上戰場,但她沒有說任何話,繼續聆聽著。
顧長逸卻感覺到她一剎那的顫抖,揉著她的後頸,「爺爺去世後,我爸就成了遺腹子,奶奶聽到爺爺犧牲消息受驚難產,落下了病根,我爸八歲那年就沒了爹沒了娘,被抱帶到了外公家,由外婆撫養長大,一直是當著女婿,半個兒養的。」
穆冰瑩輕聲道:「原來爸媽是娃娃親?在同一個家裡長大,很多時候會是親情多吧?」
「是,是親情比較多,以前人不懂,覺得結婚就是兩個人一起把日子過好,看對眼了就行,哪裡還管有沒有愛情,他們也算典型的父母包辦婚姻。」
顧長逸嘆了口氣,「我媽喜歡讀小說,寫詩,看電影,從小就想著去留學,總幻想著自己能穿著婚紗嫁給一位紳士,再不然就是一位博學多才,能與她談天說地的靈魂伴侶,我爸心裡只有打仗,保衛人民,那時候戰火就沒停下來過,常年不著家,每次回來說不了兩句就會吵架,誤傳消息後,趕上了鬥地主,不允許小資做派,國情等於把我媽的夢想再次扼殺掉,家裡又失去了頂樑柱,她本來就不是什麼能幹強硬的人,一下子便倒下了。」
穆冰瑩抱著他,「魏叔是爸的戰友,他那個時候是為了照顧媽和你們,才和媽結婚的嗎?他自己之前都沒有結過婚,沒有孩子嗎?」
「結過,也是難產,大人沒挺過去,生下來一個男孩也沒有保住,後來他就一直沒有結婚,過了大概好幾年,直到除了我爸這個事。」顧長逸將她的頭髮繞在手指上,「軍區的人都很照顧我媽,因為她是外公留下來唯一的孩子,不結婚照顧總歸會傳閒話,當時結婚的沒結婚的都願意娶我媽,最終覺得魏叔合適,因為他是真心實意喜歡我們幾個孩子。」
「天意弄人。」穆冰瑩總算知道了當年的事,「媽和魏叔似乎很合得來。」
「魏叔當年是留蘇班的學生,去了蘇聯學習,沒去留學是我媽一生的遺憾,再加上魏叔博學多才,全軍區提到才華,魏叔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夫妻之間有崇拜,自然合得來。」
穆冰瑩突然笑了,擡頭看著他,「夫妻之間有崇拜,自然合得來,這句話很有道理。」
「當然了。」顧長逸用鼻子蹭了蹭她的鼻尖,「我就很崇拜你,所以我們很合得來。」
「崇拜我什麼?」
「崇拜你識字多,教我認字啊。」
提到認字,穆冰瑩眼前又浮現諸多畫面,耳朵一紅,趕忙從他身上翻下來,「睡覺了。」
顧長逸低沉笑了兩聲,將床尾的被子拖過來,關掉檯燈,伸手把媳婦攬進懷裡,從後面抱住她,親了親她光潔的額頭,「睡覺。」
穆冰瑩閉著眼睛,緩緩勾起嘴角。
…
早上兩人吃了早飯,蹭了公公的車,一起到了醫院。
顧昌巍問:「今天只是檢查?」
穆冰瑩點了點頭,「是的,爸。」
「不用擔心,這是最好的醫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顧昌巍笑著安撫完兒媳婦,看向大兒子時,嘴角壓了下來,「檢查完之後,你到軍區來一趟。」
「知道了。」
顧長逸回答完,打開車門,自己先下車,然後護著穆冰瑩下來,沖裡面的父親擺了擺手,轉身走進醫院。
葉豐醫生是剛從首都附近的農場調回去不足半年,一直沒有恢復該有的職稱與待遇,不受重視。
顧長逸早在重生之後就暗中與他聯繫上,多方運轉,後來讓家裡三位長輩出面,找到正式理由,將他調到珠市軍區醫院。
因此,兩人私下裡早已認識,也早已通過電話,但是明面上卻不能告訴別人。
這次見面,默契握手,裝作第一次認識。
「看冰瑩同志的氣色與唇色非常健康,說明身體狀況比較理想。」葉豐觀察完,讓穆冰瑩伸手,居然又開始了把脈。
穆冰瑩看著他身上的白大褂,疑惑看了看顧長逸,意思這位不是西醫麼?怎麼做起了中醫的活。
「葉豐同志出生於首都中醫世家,從小就學中醫,長大學了西醫,看病時喜歡中西結合。」顧長逸挨著穆冰瑩坐著,緊盯著醫生的臉,不放過醫生臉上任何表情,「怎麼樣?」
「身體底子還不錯,最近有點虛,還需要加強營養。」
穆冰瑩立馬聽懂了醫生在說什麼虛,紅著臉低頭,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關於心臟更多詳細情況,需要做超聲心動圖初步檢查,如果檢測結果不明確,還需要注射造影劑,拍攝X線造影照片才能看得更清楚。」葉豐醫生站起身,「我們移步旁邊檢查室,等檢查結果出來,再根據房缺具體情況,再看如何治療。」
「會要動手術嗎?開胸手術?」穆冰瑩緊張捂住胸口,她知道眼前這個醫生是從首都來的,肯定會做開胸手術。
以前在公社醫院,在縣醫院市醫院都看過病,醫生說她的狀況只要悉心照顧,正常生活是不會有任何問題,但要想根治就得到首都那些大醫院找最好的醫生做開胸手術。
一聽開胸手術,全家人嚇都要嚇死了,除了沒那麼錢,也根本開不了介紹信去首都,因為那邊人生地不熟,根本沒有人接收她們,再加上醫生說,就算是做完了開胸手術,也有復發的可能,穆冰瑩便要父母斷了這個念頭,不要想著去首都浪費錢浪費精力了。
現在首都醫生就站在面前,穆冰瑩不自覺緊張,生怕他下一句就說出來,準備開胸大手術,一想到這,就想到自己胸膛被手術刀剖開,血淋淋的樣子。
「不一定,要看你的房間隔缺損在多少毫米,發育超過五毫米就需要動手術。」葉豐察覺到穆冰瑩很緊張,笑著安撫:「我觀察了你的呼吸,沒有短缺,急促,以及困難的情況,猜測應該不會超過五毫米,如果檢查出來,房間隔缺損在五毫米以下,只需要做股靜脈封堵術就可以,不用做開胸手術。」
穆冰瑩微微鬆了口氣,肩膀突然被顧長逸復住,溫熱從他的掌心傳到心臟位置,紊亂的心忽然變得寧靜,擡頭看著他。
「不用擔心,你還小呢,才二十二歲,肯定沒有超過五毫米。」顧長逸說得篤定。
之所以這麼快結婚,就是為了早點給媳婦做手術,上輩子就是認識晚了半年,又等到國情徹底變好,醫生重新受到重視才找過去,結果就晚了。
心臟隔缺損發育超過五毫米,只能做開胸手術。
當時做手術的人也是葉豐,他說如果早來一年,就不需要動這個手術。
顧長逸一直把這句話記在心上,現在早了不止一年,肯定在五毫米以下。
穆冰瑩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堅定,但此時他的堅定平穩了她的心,一起跟著醫生走進檢查室。
在葉豐說解開襯衫紐扣時,穆冰瑩有點不自在,看了看顧長逸。
葉豐笑著道:「放心,醫生眼裡沒有男女性別,只有患者。」
顧長逸臉色說不上好看,主動扶著媳婦平躺下,幫她解開紐扣,「我在,沒事。」
穆冰瑩閉上眼睛,不管醫生怎麼檢查了。
過了幾秒,發現有涼涼的東西抹在身上,穆冰瑩身體一抖,沒吭聲,過了一會,便感覺有冰涼的機器放到心口位置,檢查持續了大概十幾分鐘,身上輕了輕,感覺衣服被扣上。
「好了,可以去外面透透氣,十分鐘之後回來看結果,目前看來不需要再做進一步X線造影。 」
聽到醫生的話,穆冰瑩睜開雙眼,一顆心放了下來,初步檢查很順利,心裡更不緊張了。
「沒事。」顧長逸把人拉到走廊最邊上的陽台透氣, 「我都是確定過的,放輕鬆。」
「剛才緊張,現在不緊張了。」躺在病床上檢查的時候,穆冰瑩就想清楚了,她以前做夢都想要一個健康的身體,現在有機會達成了,應該高興才是,「希望不用做開胸手術。」
「不需要做。」顧長逸看媳婦情緒還是有些緊繃,湊過去低聲逗道:「我要是沒確定,怎麼會天天跟你說看完醫生就立馬做最後一步。」
穆冰瑩耳尖一紅,急忙看了看周圍,「你真是什麼都敢說。」
「有人來我耳朵能聽見。」顧長逸發現有效果,繼續逗道:「目前看著很好,晚上我們就把新婚之夜補上,好不好?」
「別說了你。」穆冰瑩也不敢伸手捂他的嘴,緊繃的心思被帶偏了,走人,「差不多時間到了,去看結果。」
顧長逸笑了,跟在媳婦後面往檢查室去。
「你的心臟房間隔缺損在四毫米,不需要做開胸大手術。」
穆冰瑩一顆心徹底放鬆下來,情不自禁抓住顧長逸的手,掌心很快有了濕意。
葉豐臉上也有喜氣,心裡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夠調過來軍區醫院,為對方在意的人病情不嚴重而感到高興,「你回去再調養調養身體,具體治療時間你們確定下來,聯繫我。」
「謝謝醫生。」
穆冰瑩腳步輕快跟著顧長逸走出醫院,剛才醫生說了,只需要動個股靜脈封堵小手術,術後恢復好了,她就不用擔心心臟問題了,這種要變成健康人的感覺,讓她渾身輕飄飄。
「這麼高興?」
「高興,就像是踩了一朵雲在飄著。」
「買點好的,回去補補。」顧長逸也高興,她媳婦要是踩著一朵雲,他就已經飛到了雲端,在雲朵里打滾,「中午就補,晚上才有體力。」
穆冰瑩現在心情好,瞪了他一眼,沒有說其他話,「你不是要去軍區?」
顧長逸笑道:「主要得你補,我早就補好了。」
「沒完了你。」穆冰瑩翹著嘴角,其實她心裡是有點小感動,雖然結婚後他沒閒著,但到底顧著她的身體,一直忍著沒真做。
剛才聽到他偷偷問了醫生,關於那方面的事,醫生回答了她的身體挺好,他現在自然心猿意馬。
畢竟忍了這麼多天了。
「想吃什麼?」
顧長逸領著媳婦走進供銷社。
「涼粉,涼薯。」穆冰瑩一進來就看到這兩樣東西,頓時想吃,夏天太熱了,中午都沒什麼胃口,供銷社和菜站一樣,都是晚上有食慾。
「有榴槤,買個榴槤,再買只雞,做榴槤煲雞。」顧長逸說著就不自覺咽了咽口水,他第一次聞到榴槤,快被熏吐了,媳婦卻特別喜歡吃,後來做了一道榴槤煲雞,他喝了一口,從此就和媳婦一樣,愛上了吃榴槤,「這個很補,醫生都說讓你加強營養。」
「這什麼,這麼臭。」穆冰瑩揮了揮手。
顧長逸一愣,忘記媳婦這個時候還沒見過榴槤,更別說吃過了,「聞著臭,吃著香,買回去我燉給你喝。」
穆冰瑩看他那麼起勁,沒說什麼,看他買完去付錢,一看這麼一個渾身是刺的東西,居然要兩塊八毛錢,頓時就想把它給退了。
顧長逸急忙說:「這裡面好多個,真的很有營養,不貴的。」
「一個這個,快能買二十斤大米了。」穆冰瑩說完一想,這麼一算,應該是挺有營養的,「我不會弄,你弄。」
「我弄,我弄。」顧長逸將榴槤搬起來,兩人又沒拿籃子,買了一隻母雞,沒有多買,提回家。
剛到家,電話就響起來了,顧長逸手上拎滿了東西,穆冰瑩跑到客廳去接。
「喂,是哪位。」
「冰瑩,是我,你檢查完了?」
「是的,爸,你找長逸嗎?我叫他。」
「不用叫了,你讓他快點過來,上面來人了,對了,中午我們不回去吃飯。」
「好的,爸。」
穆冰瑩掛了電話,跑去廚房找顧長逸,告訴他電話的事。
「那我下午回來給你煲雞湯。」顧長逸洗乾淨手,捧住穆冰瑩的臉親了一口,低聲道:「晚上,等我。」
穆冰瑩臉一紅,知道他在說什麼,點了點頭,「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