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2024-08-12 12:04:48 作者: 萌鈴千葉

  「什麼好事!」董桂紅知道丈夫在想什麼, 他樂意當族裡頭一份,覺得女兒替他增光,光宗耀祖頭一回了,她可沒那想法, 「這幾年人家都不稀得搭理咱這一脈, 以後要是真搭理了,那是沖族裡?那是沖小顧家裡才搭理, 除了沒完沒了的麻煩, 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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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她心裡也有點好奇親家到底是幹什麼的, 怎麼能讓村支書動起這心思, 中午都沒說。

  「不見得都是麻煩。」穆德厚收到全家人不贊成的眼神,嘆了口氣,「我們是沒本事對小顧起到作用,要是有一天族裡有人能幫到小顧一些, 互幫互助,不也挺好。」

  「就別想這些了。」穆江波說話了,「還看不明白?讓族裡那些有出息的人幫忙只是一個藉口,歸根結底是他們一心想抱住長逸家這棵大樹。」

  穆德厚沉默。

  「爸,互幫互助是三大伯他們憧憬的美好願望, 是他們想看到的事,但這事的主導權並不在他們手上, 萬一上了族譜, 人家還像以前一樣,不怎麼願意來往, 三大伯他們能怎麼辦?」

  穆冰瑩接著道:「再說, 顧……長逸他根本沒說過自己以後需要幫忙。」

  「叔, 嬸子,你們不用擔心,我長年待在部隊,不跟外面人來往,不會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顧長逸安慰情緒低落的老丈人,「軍人的事,都歸國家管,不需要去鑽營那些人情來往。」

  穆德厚又嘆了口氣。

  家裡人現在覺得小顧哪哪都好,覺得上族譜肯定是他吃虧。

  都沒想過,小顧家世這麼好,萬一結婚後,哪天小顧有二心了,不像這樣好了,他們這些長在村裡的人除了撒潑耍鬧,能幹些啥?

  對方家裡人也根本不會顧忌他們。

  要是上了族譜就不一樣了,除了穆溪村,前後村里都有穆氏族人,最有出息的今年已經調到市里當官去了,還有大大小小分散在各個單位有出息的族人。

  放在平時,他們不會關注到瑩瑩,但要是聽說瑩瑩上了族譜,自然就能對她印象深刻,等進了城再去拉拉關係,都是同族人,沒分村以前都是住在一個大村里,當年災荒之前鬧成那樣,最後還不是同族人互送糧食,手牽手熬了過來。

  所以瑩瑩要真有事,不會不幫忙。

  以後顧家和小顧知道瑩瑩背後還有這些親戚,就不會無所顧忌,哪怕有二心,也得掂量掂量再看。

  但是這些話,因為小顧還在家裡,他不能說出來,只得轉移話題道:「是我想多了。」

  董桂紅揮了揮手,「不說這些了,你趕緊跟穆波去上工,我們就不去了,農場那邊,支書中午就說讓會計去接瑩瑩的活,咱下午就在家把魚肉這些拾掇出來,別再放壞了。」

  一家人立馬行動起來,該上工的上工,該干其他活的干其他活。

  穆冰瑩負責醃魚,顧長逸跟著她幫忙。

  等剩下兩個人的時候,穆冰瑩幾次欲言又止,卻怎麼都張不開口。顧長逸忽然一笑,「想說什麼就說啊。」

  穆冰瑩抿了抿唇,「你後不後悔?」

  「後悔?」顧長逸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句話,「我只怕你後悔,你都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高興,又有多害怕擔心你反悔。」

  穆冰瑩心底深處的忐忑,聽到這句話後,全都消失乾淨。

  在她媽衝上來之前,她是真的想挖了個坑把自己給埋了,這樣就能不用再面對他。

  「我不會反悔的,你放心。」

  顧長逸笑了,笑得很開心,「晚上是不是要熬豬油?我能不能吃一碗撒了細鹽的豬油渣?」

  「豬油渣?」穆冰瑩看他已經想著吃了,頓時覺得好笑,徹底相信他是真的不在意她所擔心的事,不再糾結於此,跟著徹底翻篇,「等把魚醃上,就去做給你吃。」

  顧長逸瞬間感覺口水都快下來了。

  以前每次回去,媳婦為了做荷葉豉汁雞,都會現熬豬油,那時候,他和孩子會圍在鍋邊,看著媳婦慢慢熬著豬油,看著豬油渣逐漸成形,變得焦脆,然後媳婦就會盛到碗裡,撒上一層細鹽,讓他們當零嘴吃到嗓子發膩為止。

  那是家的溫度,也是家的溫暖。

  穆冰瑩拿刀將魚從中間劃開,切到魚背脊線不停,繼續用力將一條大鯉魚對半切開,反過來在魚背上劃了幾道,均勻抹上大鹽。

  「嫂子,這一半留給你明天帶去壯壯外婆家,都抹上鹽了。」

  王雨娟聽到聲音回頭,頓時瞪大眼睛,「這麼多!切一半都多了,這魚這麼大,多留點醃起來,留在家裡吃。」

  「還有一整條,家裡還有鹹魚干,再說中秋節快到了,你多帶一些東西回去也是應該的。」穆冰瑩抽了兩根剛洗乾淨的稻草,繞轉擰成一條繩子,穿在魚身上,「嫂子,我先放到桶最上面,繫著稻草的這半條是為你準備的,別忘了。」

  「你這丫頭真是太捨得了。」王雨娟自己都捨不得,洗了手趕忙走過去,從小姑子手裡搶了刀,拎過半片魚切了一半, 「我拿魚頭這半個就很好了,肉多刺少,紅燒燉湯都行,正好系了稻草,否則這麼大,我明天坐車都不好拎。」

  穆冰瑩笑了笑,沒有再說其他,繼續拿起刀往剩下的魚背劃幾刀,抹上大鹽醃起來,「嫂子,你等下先把豬板油卸下來,我來熬豬油。」

  「好,我現在就卸。」

  一條半魚抹完鹽,拿了一根筷子穿到一起,再榜上繩子,顧長逸主動拎起來,掛到牆上晾曬。

  穆冰瑩沖乾淨砧板和刀,再拿肥皂仔細洗了兩遍手,看著一頭汗的男人,「去廚房坐著扇風吧。」

  村里還沒有通電,沒有電風扇,只能扇蒲扇消暑。

  穆冰瑩端了一盆井水到廚房,讓屋子裡變得陰涼些,然後又拿自己平時用的搪瓷盆,打了涼水,拿了毛巾,端到男人面前,「洗一洗,涼快些。」

  下午溫度上來了,顧長逸確實熱得不行。

  本想說去井台洗一洗就好了,但看著盆里乾淨的印花毛巾,想到上午媳婦好像用這個擦過手。

  媳婦一向不喜歡用別人的東西,這條毛巾應該是屬於她的。

  顧長逸頓時什麼都不說了,蹲下身,湊近臉盆,先拿起毛巾不擰乾,濕著擦了一遍臉,冰涼井水接觸到皮膚,熱意瞬間消退,渾身暢快。

  第一遍洗完,他又將毛巾放進盆里搓了幾下,擰乾水對疊,仰起頭覆在臉上。

  淡淡的肥皂混合青草香襲入鼻尖,很快侵襲所有感官,顧長逸沉浸在屬於媳婦的香味里,感覺身上每處毛孔都張開了。

  剛才是身上暢快,這會是發自心底的暢快。

  顧長逸將毛巾用力往臉上壓了壓,深吸一口氣,不捨得將毛巾拿下。

  「你這麼熱?」看著自己的毛巾緊緊貼在他臉上,穆冰瑩有些不自在,「你別把自己悶壞了。」

  顧長逸慢慢拿下毛巾,「我又不傻。」

  「洗完了嗎?我把水端出去。」穆冰瑩剛想彎腰,男人便道:「太熱了,能不能把你的毛巾借給我用,我掛在脖子上消暑。」

  穆冰瑩怔了怔,「你熱,拿扇子扇。」

  「光扇沒用,都是熱風,涼毛巾掛身上,扇起來的風就是涼風。」顧長逸拿著毛巾不放,「你就借給我用一下吧,要是你嫌棄我用了有汗味,等下我就去供銷社,再給你買兩條新的。」

  他都這麼說了,穆冰瑩不好再拒絕,「沒有嫌棄你,你想用就用,也不用再去買新的。」

  「謝謝,水也別端出去了,等下毛巾不涼了,我再洗一洗。」顧長逸將毛巾豎著對摺幾道,而後拿起來掛在後脖子上,除了被冰涼包圍,還被媳婦的香氣包圍。

  給他一種正在擁抱媳婦的感覺。

  這兩天光看著,連媳婦小手都不能牽一下,對他而言,是一種非常殘忍的折磨。

  顧長逸知道自己不能深想,越深想越是折磨,「是不是準備熬豬油了?我幫你燒火。」

  「等一下再熬,我先和面。」穆冰瑩又拿出他買的富強高筋麵粉,「等下熬完豬油,再包白菜粉絲豬油渣包子給你吃。」

  顧長逸笑了,「給我吃?」

  穆冰瑩臉一紅,但還是點了點頭,「你買的麵粉,當然要給你第一個吃,正好要熬豬油,現熬出來的豬油渣切碎了更香,你還有沒有其他想吃的餡?」

  「你想弄什麼餡,就吃什麼餡。」顧長逸感覺到媳婦的心意,嘴角止不住上揚,「要不然我來幫你和面?」

  「不用了,你坐著就好。」她這兩天已經知道男人有多勤快,但他畢竟是客人,不能大事小事都讓他幫忙做。

  穆冰瑩拿出面盆,添了些水,拿了堿水碗,再從麵缸里拿出老面頭,掰成數塊放到面盆里,舀了兩大碗富強麵粉,挖了一勺豬油放進去,慢慢攪拌揉撚,一點一點將散麵粉揉成麵團。

  加了豬油的麵團,油光發亮有勁道,蒸出來的包子皮帶著豬油香氣,咬一口鬆軟有彈性,光吃皮不吃餡都是一種享受。

  顧長逸坐在板凳上,雙手握著垂下來的毛巾,眼神一直盯著媳婦揉面。

  看著布滿蜂窩孔的麵團,在媳婦一遍翻身揉按之下,變得光滑緊實,面盆越來越乾淨,媳婦的手背也按得越來越紅,如此簡單日常的一件事,他一秒都捨不得移開眼。

  夏天依然那麼熱,午後太陽依然炙熱,樹上蟬鳴依然擾人,媳婦依然在廚房裡忙碌,準備著他最愛吃的食物,他就在旁邊看著,互相不需要說任何話,心就無比充實。

  他太享受這一刻的氛圍。

  穆冰瑩感覺麵團揉得差不多了,拿了蒸布蓋上,將面盆端到灶台上,天氣熱,面本來就發得快,等下再燒火熬豬油,等豬油渣熬出來,就可以直接包包子了。

  「瑩瑩,豬板油洗好了,來拿。」

  「哎,好。」

  「我去拿。」顧長逸起身去井台把兩大片豬板油拿到廚房,「我來切?」

  「你好好歇著,等下幫我燒火就好。」穆冰瑩接過豬板油,放到砧板上切成一小塊,今天不管是豬肉還是豬板油都刷新了,她們家歷史以來所擁有的最多分量,足足切了都大半搪瓷盆豬板油。

  顧長逸可以敞開肚皮吃豬油渣,吃到膩得吃不下為止,還不耽誤她拌餡做包子。

  好在剛才她和的面多,就是想著多包一些,讓他在村裡的這兩天,不會沒東西吃。

  「燒火吧。」

  「好。」

  顧長逸坐到灶洞前,沒兩分鐘就把火勢穩下來了。

  穆冰瑩將一盆豬板油放到鍋里,拿著鍋鏟輕輕撥動,慢慢熬製。

  豬板油接受到高溫,逐漸出油,一點一點變得捲曲焦酥,豬油渣的香味瀰漫在整個廚房裡。

  顧長逸人高,即便坐下也不耽誤他看鍋里燒的東西,他明明不餓,但已經被鍋里油滋滋的豬油渣勾得直咽口水。

  尤其當媳婦用鍋鏟用力按壓,豬油渣出來的油在鍋里『滋滋』作響,翻倍的香氣迎面朝他直撲過來,他的肚子更是控制不住咕嚕咕嚕直叫喚。

  等待的過程,又是一個讓他痛苦折磨的過程。

  穆冰瑩將他臉上的急色都看在眼裡,看他恨不得鑽進油鍋里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盛了一些徹底壓不出油來的豬油渣放到小碗裡,撒了一層細鹽,拿了筷子遞過去。

  「好了?」顧長逸客氣說了一句,不等媳婦回答,便拿筷子夾了一塊放到嘴裡,迅速一咬,酥脆的豬油渣沾上細鹽,酥軟焦香的油汁立刻在嘴裡爆炸開來。

  幾乎不用怎麼嚼,只要咬破表現的焦皮,整塊油渣便在嘴裡化了,順著口水一起咽下去,留下滿齒焦香,簡直爽到了骨子裡。

  顧長逸吃完一個,五官都舒展開來,連連豎起大拇指,「好吃!太香了!」

  看著他享受的表情,穆冰瑩心裡生出一種滿足之情,對著油鍋產生的焦熱瞬間都散去了,明明感覺到額頭上出了汗,卻覺得渾身涼快舒適,

  她嘴邊噙著笑,拿起鍋鏟,再將剩下的全都翻鏟按壓出最後的油汁,油鍋頓時「滋滋」作響,「咕嚕咕嚕」冒著油花。

  「哇——」

  壯壯突然出現在門口,是順著香氣來的,「小姑,我也要吃豬油渣!」

  「等下,我把油盛出來,然後你就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了。 」穆冰瑩拿了乾淨的搪瓷盆,正準備拿勺子撈油,壯壯沖了過來,「小姑偏心,叔叔可以先吃,我就得等最後才能吃。」

  顧長逸樂了,又往嘴裡連塞兩塊豬油渣,美得眼睛都快眯起來了。

  穆冰瑩本來尷尬得不行,看他這表情,又氣又想笑,「你給壯壯吃一塊。」

  「來,叫聲小姑夫。 」顧長逸逗小狗似的,夾著一塊豬油渣放到壯壯鼻子前面轉悠。

  壯壯饞得口水直流,蹦起來響亮喊道:「小姑夫!」

  「真乖。」顧長逸把豬油渣放到壯壯嘴巴里,擡頭看向臉頰不知道是熱紅的,還是害羞紅的媳婦,「餵你吃一塊?」

  「不用!」

  穆冰瑩耳朵通紅,拿起勺子將豬油都盛到盆里。

  她沒想到壯壯叫了一聲小姑夫,會把她的心都叫亂了。

  或許應該說,不是被壯壯叫亂的,而是被他教壯壯叫的那聲小姑夫,給叫亂了。

  已經定了親了,是該叫小姑夫。

  但是事情發展太快了,她到現在都還沒有單獨思考接受的時間。

  這聲小姑夫,讓穆冰瑩清晰感覺到,從今天開始,世界上有了一個因她而存在的人,即將組建屬於她和他的新家庭。有了新的歸屬。

  「要漫出來了。」

  男人突然說話,穆冰瑩握著勺子的手一抖,勺子裡的油撒了半勺到鍋里,她的臉更紅了。

  穆冰瑩清晰聽到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聲,以前最煩外面的蟬鳴,此刻的心跳聲,比蟬鳴還要讓她煩上無數倍。

  跳就算了,還感覺心臟都在發燙,溫度比油鍋還要高,一碰就會燙出水泡來的那種燙法。

  「姑,我要放糖吃!」

  穆冰瑩稍微擡頭,直接對上男人含笑的眼神,才發現他不知道盯著她看多久了,心裡頓時又亂了半拍,「我,我給你盛。」

  「放什麼糖,放鹽才好吃。」顧長逸話是對旁邊的壯壯說的,視線卻停留在穆冰瑩身上。

  「放糖好吃,甜的好吃。」

  「糖的膩人,放鹽才能多吃幾個。」

  「我就要吃放糖的。」

  趁著兩人拌嘴,穆冰瑩轉身拿糖罐。

  她忍不住摸了摸耳朵,感覺耳垂熱得都快化了,必須得去外面洗洗臉才可以。

  剛這麼想完,耳邊突然一涼,穆冰瑩雙肩下意識顫了顫,察覺到是濕毛巾,她的濕毛巾,顧長逸用過,一直掛在脖子上的濕毛巾。

  穆冰瑩立馬轉身拿下毛巾,有些羞惱,「嚇我一跳。」

  「你站了好久了,身體不舒服嗎?我洗毛巾你都沒聽到。」

  顧長逸剛才發現媳婦害羞了,原以為是因為他讓壯壯叫小姑夫而害羞,想著一會會就好了,結果媳婦轉過去後就沒反應了。

  看媳婦後髮際線汗濕了,他便去把毛巾打濕,準備讓她擦擦汗降溫。

  沒想到洗好了,走過來了,媳婦仍然沒反應,這才察覺不對,以為她熱得心臟開始不舒服了。

  洗過了?

  穆冰瑩覺得毛巾沒那麼燙手了,但到底是他用過了,再熱也不好意思拿起來用,遞了回去,「我等下去井台洗。」

  「沒事?」

  「沒事。」

  顧長逸接回毛巾,仔細看了媳婦一會,發現除了臉頰通紅,確實不像是有事的樣子,才放下心。

  大概是油鍋太熱了,熏的。

  經過剛才毛巾突然放上來,冰涼沿著後脊襲遍全身,原先那陣快把她融化了的燥熱被涼意趕走了。

  穆冰瑩終於可以正常呼吸,正常看他。

  盛了幾個豬油渣,撒上白糖,遞給壯壯。

  顧長逸將空碗遞到鍋台上,「再給我幾個,我要放鹽。」

  穆冰瑩鏟了幾個放進他碗裡,撒了一層細鹽,「吃多膩人。」

  「我這次吃慢一點。」顧長逸夾起一塊送到媳婦嘴邊,「吃一塊,辛苦了。」

  「不用,我等下再吃。」

  「吃一塊吧,就一塊,我都夾起來了,你就吃了吧。」

  「……」

  穆冰瑩微微張開嘴,吃了他筷子上豬油渣,焦香入口,她垂下眼睛,「好像鹽撒多了,有點咸。」

  顧長逸夾了一塊放嘴裡,一邊咬著,一邊笑說:「是嗎?我怎麼吃著還覺得有點甜。」

  穆冰瑩擡頭瞪了他一眼。

  「是有點甜,豬油的甜。」顧長逸看向壯壯,「壯壯,豬油渣甜不甜?」

  壯壯使勁點頭,吃得嘴巴油亮亮的:「甜,小姑說得不對,小姑夫說得對。」

  穆冰瑩氣道:「就沒有你覺得吃了不甜的東西!」

  顧長逸雙眼牢牢盯著媳婦害羞的表情,朗聲笑起來。

  穆冰瑩放下鍋鏟,跑到井台洗了兩遍臉。

  「瑩瑩,幫我把大盆拿到外面去。」董桂紅手裡拿著刮刀和鑷子,「娟子,豬下水都拿下來了嗎?」

  「拿下來了,都在這裡,媽,豬蹄是不是也放進去?」

  「要做什麼?」穆冰瑩看著盆里擺著的豬大腸,豬肚豬腰豬腎豬心豬肝,還有豬尾巴豬蹄子,大概猜到要做什麼了,「放一鍋鹵?」

  「是,把盆拿外面去,剛去土灶上燒了一鍋開水,我來打理這些東西。」董桂紅正想端起大盆,從廚房出來的顧長逸看到了,連忙走過來端起來,「還有沒拿的嗎?」

  董桂紅笑眯眯道:「是還差塊肉,但現在不拿,這些東西臭得很,打理乾淨了再放肉。」

  「那我端出去了。」顧長逸表情沒有一丁點嫌棄,端著盆大步走出院子。

  「媽,還要放肉?」王雨娟忙了半天了,扶著腰站了起來,左右活動脖子,「借了好幾家,得切多少肉進去。」

  穆冰瑩原來以為是滷了留著自己家吃的,沒想到是送給別人,疑惑看向她媽。

  「又不全給她們,豬下水裡搭個一小塊肉,就能堵住她們的嘴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是自古就傳來下來的道理,更別說現在這年頭,能吃到她送去的葷腥,別提多珍貴了。

  董桂紅了解村里這些人看,心裡也有著自己的打算,今天她動手打了村支書,村里打架,不會有鬧到外面去的風險,但是村支書絕對不會就這麼輕易算了。

  這個算了,不是說來打他一頓,是說他那心思不會就這麼算了。

  今天這麼大方,就是借著這幾家告訴村里那些人,誰跟她好,她就願意給她點東西,誰要來逼她,也別怪她像對村支書那樣翻臉不認人。

  「媽,要不要給三大伯他們家送點過去?」王雨娟想著,畢竟是村支書,雖然不可能跑上來再打婆婆一頓,但村里大小事情都是村支書說了算,親兄弟還有翻臉不認人的,就算是同族人,也說不定會在平時弄些小鞋穿。

  「給他?他想得美!」王雨娟才不會低這個頭。

  換做平時,她都不擔這個心,大不了就天天鬧,反正上面還有族老在,不可能把她們一家餓死。

  現在親都訂成了,村支書那心思就不可能歇得了。

  相處了大半輩子,太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人了,要不了兩天,就又得跑她們家來。

  穆冰瑩轉移話題,「媽,我沒空幫你弄這些,面發好了,我準備調餡包包子。」

  「包包子?」董桂紅剛心疼,餘光看到高高大大的未來女婿走進來,想到了那袋富強麵粉,「行,你包吧,小顧在村里這幾天,得讓人吃好。」

  「你進去包吧,我去外面幫媽弄。」王雨娟湊到小姑子跟前,悄聲道:「這兩天你多注意形象,這種臭烘烘的事離遠點,別給小顧留下不好的印象。」

  董桂紅推了推女兒,「你嫂子說得對,趕緊進去忙。」

  穆冰瑩順勢進入廚房,面確實快發好了,餡都還沒開始拌,不能再耽擱。

  將豬油渣倒在砧板上,刀起刀落,發出『咔吱咔吱』的聲音,油渣被切成碎末。

  穆冰瑩被放大無數倍的酥香饞得不行,旁邊還坐著兩個嘴巴沒停,一樣『咔吱咔吱』的人,就更忍不住了,回頭拿了雙筷子。

  壯壯對姑姑很捨得,立馬將小碗捧得高高的,「姑,吃我的,甜的好吃。」

  「鹹的好吃。」男人一擡手,不但輕鬆超過壯壯的小碗,還直接送到穆冰瑩的面前。

  穆冰瑩看了眼侄子,將筷子伸到男人碗裡,「我吃鹹的。」

  男人笑了,壯壯不高興了。

  穆冰瑩有些不好意思,「壯壯,我聞了很久的豬油,心裡發膩,再吃甜味的豬油渣,就更膩了,得吃口鹹的解膩。」

  「不用解釋,小姑就是偏心。」壯壯往嘴裡塞了一塊,嘟囔道:「小姑這麼偏心,我就不把秘密告訴你了。」

  穆冰瑩回頭繼續切剩下的油渣,「你要不告訴我,等下白麵包子你就吃不到了。」

  「我說我說!」壯壯將嘴巴里的東西咽下去,「我看到放映員把穆炎叫回來了。」

  「穆炎?」穆冰瑩手上動作頓住,「你是說常文棟?穆炎和常文棟在一起?」

  顧長逸看到媳婦的反應,將碗放到旁邊,等著聽下去。

  「我在林子裡捉餵雞的蟲,他們沒看到我,放映員說讓穆炎這次帶著穆暉一起得第一第二,捉青蛙的第一第二,讓小姑掙不到工分。」

  穆冰瑩眉頭擰起來,沒想到常文棟都結婚了,壞心思還在她身上打轉。

  「捉青蛙?」顧長逸以前沒聽說過村里關於捉青蛙的事,好奇問:「捉青蛙也能掙工分?」

  「也就這個時候有,秧苗剛栽下去,為了避免害蟲破壞,村里會組織一場捕蛙比賽,頭三名會獎勵很多工分。 」穆冰瑩心裡發愁,村幹部都有工分比率指標,她這個小小的記分員一樣有,每個季度必須要在地里完成百分之四十的工分,才能達到指標。

  農場這些天都在下河挖藕,基本上都是男人下水,女人不下,往年她可以利用捉青蛙比賽得來的工分補上這幾天欠下的,要是這次拿不成,就得想盡辦法去地里多掙回來。

  但她還有記分員和農場的本職工作,想要額外去找活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家裡剛和村支書鬧了矛盾,想要從別人手裡分活干,就更不容易了,她爸要是單獨分給她,說不定會引起其他社員不滿。

  「你以前捉青蛙都能得到第一第二名?得到前三名能掙多少工分?」

  顧長逸沒想到媳婦居然還敢下手捉青蛙,記憶里她最怕田雞牛蛙這些東西,也從來不吃,結婚前居然還是捉青蛙種子選手。

  穆冰瑩轉頭道:「第一名是一百工分,第二名是六十工分,第三名是三十工分,我一般能拿個第三名。」

  「小姑不敢抓,都是我幫她抓的,她要是敢抓,肯定比穆炎還要厲害!」

  壯壯打了個嗝,捧著碗仍然捨不得放。其實他很擔心小姑掙不到工分,以前小姑得了第三名,就會給他買汽水,買奶油冰棍吃,要是這次得不到,他的汽水和奶油冰棍就全跑了。

  顧長逸更好奇了:「你不敢抓,那是怎麼得到第三名的?」

  「聽聲音,我耳朵比別人好使些。」穆冰瑩把切好的油渣放到盆里,拿了兩棵白菜過來切,心裡再擔心,今晚的飯還是要做。

  「聽聲音?」顧長逸來了興趣,「是比別人聽得准,還是比別人聽得遠?」

  壯壯又搶答了:「青蛙在哪裡叫,小姑隔著老遠就知道,她說青蛙藏在什麼地方,我就跑過去抓。」

  「每次都准?」

  「差不多,八九不離十。」

  顧長逸訝異看了一眼媳婦。

  憑聲音判斷目標位置,這可是軍人的必備訓練項目,很多人訓練了好幾年,準確率都達不到百分之八十,達到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成了優秀狙擊手。

  他媳婦這簡直是天賦異稟,在逃精英啊!

  「你別聽壯壯吹牛。」穆冰瑩感受到男人的訝異,「我只是大概能聽出來,不是次次都准,穆炎是最準的,他基本上十拿十穩,之前他在村里都是他拿第一,後來去公社幹活了,不參加這些,我才能拿到第三名。」

  「十拿十穩?」顧長逸瞬間坐直身體,「他是怎麼辨別聲音方向的?」

  穆冰瑩搖了搖頭,「不知道,他從小聽力就好,山上有動物叫,他隔著老遠就知道是什麼叫聲,從哪傳過來的,聽說村里鬧饑荒最厲害的那年,還是十來歲的穆炎,帶著人去山裡深處打到了一頭野豬,村里才沒餓死人。」

  顧長逸若有所思,「那後來的第一第二是?」

  「穆炎走了以後,就是穆暉拿第一,第二是村裡的超支戶,他們家生得多,分的糧食少,每年這個時候會全家一起去捉青蛙補工分。」

  穆冰瑩將切好的白菜放進搪瓷盆里,撒了點鹽浸一會,等下拿布把水擠掉。

  「穆暉是為什麼能拿第二?」

  「他打彈弓很厲害,村里誰先碰到青蛙算誰的,他是拿著彈弓去搶青蛙。」

  顧長逸思考了一會,「青蛙比賽什麼時候開始?」

  「明天晚上。」穆冰瑩察覺到了什麼,轉頭看向他,「你想參加?」

  「聽著很有意思,正好沒事,我幫你一起抓著玩。」顧長逸摸了摸旁邊壯壯的頭,「壯壯,明天晚上,你得多教教我怎麼能抓到更多的青蛙。」

  肯定不能讓媳婦連個第三名的工分都掙不到。

  雖然他很想趕緊結婚,帶著媳婦走人,不用再在村里辛苦,但是一天不走,就得掙一天工分。

  工分對於家家戶戶來說,是最重要的東西。

  春夏分糧,年底分錢,全憑藉工分去領,再到糧票布票肉票糖票等各種票子,哪怕是一個紅薯一顆瓜,都是以工分去分。

  工分等同全家命脈,媳婦自然十分在意,他也不會不當回事,勸她說,不掙便不掙了。

  「沒問題!」壯壯高興了,有了最高大的小姑夫幫忙,他的汽水和奶油雪糕又回來了。

  穆冰瑩沒有說什麼,除了超支戶,每個人可以找一個大人幫忙,壯壯是小孩子,勉強算半個,應該不會有人說什麼。

  村里無聊,找些事做確實可以打發時間,再說明天晚上挺熱鬧的,村里大部分人都會參加,不參加的,吃完飯也都會拿著火把旁觀。

  穆冰瑩擰乾了白菜,泡軟了粉絲切碎,全部放進盆里,再倒入切碎的油渣,放了鹽和醬油,往一個方向充分攪拌後,擱置一旁。

  然後走到鍋台,揭開蒙著面盆的蒸布,麵團變得蓬鬆,漲高了好幾厘米。

  穆冰瑩用手拍了幾下,麵團發出嘭嘭聲,又用手指戳了戳,麵團上出現幾個凹陷的小洞,隨著手指離開,很快恢復成原樣,麵團已經徹底發酵好了。

  「幫我把旁邊的面案板放到桌子上。」

  顧長逸聽到指揮,立馬端起架子上的圓面板,穩穩噹噹放到桌子上,而後走到灶洞前,搶在媳婦之前,端走面盆。

  穆冰瑩被搶著搶著,已經逐漸習慣了,拿小碗倒了一碗水,走過去,開始和面。

  等到鬆軟帶著蜂窩洞的麵團,被揉按得緊實後,穆冰瑩抓了一把麵粉撒在面案上,再把麵團從面盆里拿出來,放到案板上繼續揉撚。

  麵團揉得越久,蒸出來的包子越有嚼勁和彈性。

  「我幫你一起包。」顧長逸看到媳婦拿刀切面了,知道要開始包了,端著臉盆走出去,拿肥皂仔細洗了手,擦乾後走進來。

  穆冰瑩看他是真願意做廚房這些事,不是因為兩人才剛處對象,特地來表現的,沒有勸阻。

  揉面的過程,就和之前挖南瓜籽一樣,是讓她能逐漸冷靜下來,並梳理思緒的過程。

  訂親再怎麼著急,也都已經訂了,她接下來得知道更多關於他,關於他家裡,還有兩人結婚後的吃住事情。

  衣食住行看起來日常,但也是必不可缺的事,她都得弄清楚才行。

  麵團被切成一個個小麵團後,穆冰瑩搬了椅子,拿了擀麵杖坐下,男人同樣搬了張椅子坐在她旁邊,對於包包子這事,明顯還有些興奮。

  「你在家經常幹活?」

  穆冰瑩拿著擀麵杖,將麵團擀成圓皮,第一塊先遞給他,然後又拿了一個小麵團擀著,看他會不會包。

  放到她手掌心要溢出去一圈的包子皮,到了他手上,頓時變小了,穩穩躺在他的掌心裡,一點都沒往外漏。

  男人舀了一勺餡放到麵皮中間,分量估算的不多不少,然後捏著麵皮,快速繞圈捏出褶花,明顯是做過的,而且這麼熟稔的手法,明顯不止做過一回。

  第一個包子很快成形,皺褶均勻,飽滿喜人。

  顧長逸欣賞了一會,覺得很滿意,「剛開始進部隊什麼都做,因為不服管教,還被丟到炊事班受訓,所以會包。」

  這個不是假話,但只去了炊事班兩天,前方戰線吃緊,他就上了戰場,除了餵了兩天豬,洗了兩天碗,連菜都沒摸到一下。

  會包包子,是她教的。

  「你不服管教?」穆冰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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