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白狼
2024-08-12 08:28:51
作者: 輕侯
第312章 白狼
珍貴的菌群除了在實驗室不想活,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想活一下試試……
年後阿木古楞得到了林家人的紅包, 共享了她擁有的長輩寵愛,也勤勤快快、沉穩懂事地承擔了林爺爺身邊許多工作。
林雪君和阿木古楞再次收拾行李準備回草原時,林爺爺望著兩個精神面貌格外陽光有朝氣的孩子, 笑著調侃說, 相比起親孫女小梅,倒更不捨得阿木古楞一些。
畢竟,阿木這小伙子的廚藝太好了。
兩個人出發前一天,林雪君在農業部對接的同志和農大的同事們特意登門拜訪,送了些禮物, 祝她一路順風, 年底再聚。
阿木古楞在報社的同事也來了好幾位, 相伴著給阿木古楞送了些繪畫的紙和筆, 期待他在草原上也能畫出更多好作品, 插畫投稿不要停。
不知不覺間,他們在首都也各自經營起了小小的朋友圈子, 仿佛一起擁有了草原和首都兩個家。
相伴著坐火車回草原,他們路上一起看風景,一起聊過去和未來。
有時她看窗外, 他看她, 速寫本上多了好多不同表情、不同姿勢的林雪君。
沒有相機和自拍的時代,林雪君卻有自己的專屬攝影師, 幫她記錄一路走來的每一個成長瞬間。
火車落地海拉爾後,林雪君先到呼盟草原局報了個到,捎帶上後勤站點給準備的瓶瓶罐罐等實驗用品和其他物資,才直奔呼色赫公社。
鋪好的碎石路雖仍有些顛簸, 但已比草原土路好太多。
等再過幾年鋪上水泥路、柏油路, 那就是暢通無阻的康莊大道了。
東西留在呼色赫公社草原研究所, 跟杜教授、遲予教授等人做了些溝通,林雪君便又迫不及待地往第七生產隊返。
到家又是一通大聯歡,沃勒和糖豆它們亦步亦趨地粘了她幾天才恢復日常『狗(狼)生節奏』——後山和草原沒有沃勒的狼群巡邏不行,駐地里也離不了『牧狗犬』糖豆帶著大狗們曬太陽、散步。
跟著生產隊裡升上來做獸醫衛生員的托婭幾人接完春羔,林雪君便騎上蘇木開始滿場跑——挨個生產隊記錄接春羔的情況。
針對『與小尾寒羊公羊雜交的羔子』、『小尾寒羊母羊與草原公羊雜交的羔子』從出生起做各項身體狀況數據記錄,接下來各項指標有所提高的全部新生『混血羊羔』都會被帶去草原研究所進行優種留存。
育種不是一蹴而就的簡單事,要經過一代代選育、改良,才能養出更出軟毛、更大量產奶、更多胎生育、更適應環境、更耐粗糧野牧的好羊種。
林雪君他們越早開始做優種改良工作,國人得到『全球明星品種羊』的機會就越大。
隨著灰風它們越長越大,性格也逐漸穩重起來。
林雪君離開第七生產隊出診、到其他公社或生產隊做研究工作,開始將所有狼都帶在身邊。
對於沃勒和灰風它們來說,這大概像是一種種群地盤無限擴大的過程,每次跟著『狼王』林雪君出門,它們都會變得格外驕傲。
也許是在外出的時候故意把毛髮炸蓬得更厲害,林雪君總覺得出駐地後的每一頭狼都比之前顯得更大、更壯也更凶了。
連紅狐貍都學會了沃勒它們的表情,開始壓低頭顱、垂著尾巴,狠呆呆地巡視。
每每林雪君帶著保鏢狼群出門,都有種帶著大部隊出去幹仗的感覺——大狼們氣勢太足,漸漸搞得蘇木都更在意起形象了,總是喜歡高昂著頭大跨步地帶著狼群在草原上奔跑,林雪君心疼它累、怕它掉膘,拉韁繩想讓它慢慢走都不行。
草原上的冠軍黑馬,只會疾奔,不會溜達!
有時這樣跑大半天,騎慣了馬的林雪君仍被顛得屁股疼,但……自家的大駿馬想要逞威風,她又能怎麼樣呢,寵著唄。
春末,在關於『青貯用乳酸菌』最正式的一篇研究報告被提交至首都農業部門。
林雪君修訂過的有一定可讀性的文章:【關於『植物乳酸菌』和『動物乳酸菌』在勞動與生活中的多種應用】,也發表在了《科學探索報》等報刊。
國家農業部門給草原研究所新撥的研究款項和工作任務文件等也郵到了海拉爾。
與這些文件和郵政資金一同來的,還有一封關於林雪君的提拔任命書——她從助理研究員,被破格晉升為研究員了。
雖然來她的課程上旁聽過,但林雪君一次也沒見過的大領導、中農科院院長親自批的認命書。
全研究所的人都羨慕瘋了林雪君,擁有這樣默默信任她、支持她的伯樂。
杜川生卻一直不覺得這有什麼,他也沒提自己三不五時往中農科院和農業部寫信表揚林雪君的事兒。
草原研究所最活躍的年輕人,辛勤奔波、輔助研究所建成,為每個項目都提供技術支持和各方面幫助,提出立項『乳酸菌研究項目』的林小梅同志,被提升到對應正教授級別的研究員——這不是理所應當嘛。
「有點太快了。」林雪君自己卻忍不住跟杜教授嘀咕。
「你以為這提拔是為你好啊?」杜川生拍拍她頭頂,「國家想用你,組織需要你在奉獻自己能量的時候工作更順暢,當然要把你提拔上來。不然萬一別人覺得你身份不夠高,在各種工作上阻礙你怎麼辦?
「或者你自己積極性不高怎麼辦?
「現在國家正是缺人才的時候,破格提拔的事例數不勝數,你不用有壓力。」
「誰會給我阻礙啊,在咱們草原研究所里,我幹得還挺順暢的啊。」
「……可能是擔心我吧。」杜川生攤了下手,他在許多人眼中大概是個非常難相處,甚至有些目中無人的傢伙吧。
「老師才不會呢,你是最公正的人。」林雪君一邊說話,一邊手剝瓜子,沃勒一顆瓜子仁,糖豆一顆瓜子仁,灰風一顆,阿爾丘一顆……
腳邊一堆孩子等著投喂,林雪君手指頭都要抽筋兒了。
轉手丟了一把在糖豆面前,「你自己會嗑,別在這兒跟沃勒它們一起騙吃騙喝。」
糖豆哈哧哈哧搖了搖尾巴,伏在地上守著自己面前的一把瓜子,咔吧咔吧地嗑了起來——嗑得比最喜歡吃瓜子的大爺大媽很還順溜呢。
杜川生站在屋檐下,靠著牆壁看林雪君和她的狼群狗群互動。
「現在遲予教授對於乳酸菌培養繁殖的研究已經有了一定成效,雖然這一塊兒技術還有非常非常大的空間提升,肯定還有更高效率擴張菌群的方法,但當下也可以一邊研究一邊使用了。」
一股春風拂過面頰,他不由自主摘下圍巾,想要讓小涼風也吹一吹自己藏了一冬的脖子。
待那種有點冷又有點清爽的感受順著脖頸拂過全身,他才繼續道:
「現在就是要通過【離心分離技術】和超【濾分離技術】做『料液分離』試驗,看看這些分離方法對乳酸菌的活性有沒有影響,分離效果又如何。」
「前陣子塔米爾翻譯的外國文獻里表明,乳酸菌是一種益生菌,甚至能從人類糞便中提取,這東西說不定不止能用於青貯發酵。我看有一些國家已經開始考慮做專門的乳酸菌飲品了。」林雪君說罷又道:
「其實不就是咱們草原上的酸□□、酸酸的奶豆腐、酸奶餅啥的嘛。
「怪不得我來了這邊後,腸胃就變得可好了。」
「我們還需要再研究呢,對於乳酸菌的了解還是太少了。」杜川生說罷,想了想又道:「我以前也總是飯後打嗝,來這裡後好像是好很多。」
「對吧對吧。」林雪君忍不住笑起來,現在遲予教授研究的主要是從一些植物中提取植物性乳酸菌,以最大地降低成本。
一想到原本要好多好多年後才會出現的技術,在這個時代就開始使用,林雪君就覺得興奮。
綠僵菌已經給他們換得了許多主動權,如果乳酸菌的研究也能更向前推一推,到時候全球都會震驚吧?
最好等青貯用上乳酸菌後,把各種乳酸菌飲品、食品也研發出來,再在短時間內挖掘出更多乳酸菌對人類的益處,把國民的腸胃都調理起來,把年輕一代的營養補上,讓所有七零八零出生的孩子都長得壯壯的,長成大高個兒。
到時候,多國都要來買我們的『長壽秘訣』了吧?
嗑著瓜子,林雪君忍不住想像起某個畫面。
外國人來買乳酸菌最新的研究資料和產品,我國外交相關人員拽拽道:
「想要【醫用、保健用、食品工用、禽畜牧業用乳酸菌】?可以,把你們造大飛機的圖紙給我們看看。」
哈哈,國家後來在許多方面都趕超外國了,在微生物學方面趕超也不是不可能吧。
林雪君正暢想著,來第七生產隊領羊的研究員們也走了過來,紛紛圍著長桌坐下,一邊擦手上的羊毛,一邊撿桌上的瓜子吃。
「先帶6頭羊過去吧,其他這些還是在第七生產隊養著,等我們研究完這批羊再來領。」一名研究員說著扯下圍巾,開春後晚上雖然冷,白天倒是越來越暖和了。
「把我們這兒當研究所的養殖基地了吧?排隊做實驗的牛羊豬啥的全往這邊送。」林雪君笑著進屋又端了酸奶出來,一人給盛了一碗。
最近牛羊馬駱駝都產仔,林雪君一邊做牲畜狀況登記,一邊四處奔波著給大小動物看診,一有空就給草原研究所打電話溝通最近的研究事宜,有空便回草原研究所去開會,但的確忙到好久沒去坐班了。
「第七生產隊這裡養得好嘛,有點啥病也能第一時間被你發現。」禿頭研究員端起酸奶碗先是大口喝,很快便覺得不捨得,變成一小口一小口地細品。
「杜教授,不管是選離心分離法還是超濾分離法,咱們分離出來的菌體在夏天割第一茬牧草的時候都試用一下吧。可以直接來第七生產隊這邊試用,我帶幾個實習研究員親自盯著。」林雪君開口道。
後世將培養出來的菌群分離,多用離心法。
但那是在後世離心機製造產業發達的前提條件下,現在可沒有那麼厲害的離心機。有時候實驗室條件差,還得使用手甩代替離心,找那種勁兒大的人充當人肉離心機。
至於超濾技術,那也需要能過濾掉無用東西、留存下有用菌的足夠細密的濾布(網),國家生產技術低下的問題在這時候就無所遁形了——未必能生產出網格那麼密、那麼精準的布。
前世,國家到79年才開始研究微生態學,後面才慢慢建立『正常菌群學組』。到88年預防醫學會微生態學分會才成立了學術組織。
現在國家雖然召回了一些生物學家,也在持續培養這方面人才,卻還沒有開始很好地用起來。
很多技術是空白的。
遲予教授作好多實驗都要根據技術原理自己想辦法,幸而草原研究所里人才濟濟,大家不怕辛苦,心懷希望,什麼都敢幹,什麼都敢試。
是以當下這個技術條件,對於乳酸菌的分離來說到底是離心分離更好,還是超濾更好,林雪君也說不準。
只能去一點點地試了。
科學研究是要嚴謹的,但在某些條件下,『差不多』也是無奈之舉。
一群人聊著聊著,巴雅爾帶著大動物們伴著夕陽光輝走回駐地,晃晃悠悠路過圍桌而坐的研究員們拐進屋後去水槽里喝水。
小紅馬赤焰在桌上偷了幾顆瓜子,不會嗑,嚼兩下直接往肚子裡咽。
林雪君將它推到裡面去喝水,長桌邊才消停下來。
大動物喝完水便回棚里一邊休息一邊倒嚼。
林子裡忽然竄出一隻小鳥,落在蘇木身上,低頭兩下便叨了一嘴的黑毛。踩著蘇木高高拱起的屁股,小鳥東張西望了幾下,心滿意足地叼著滿嘴馬毛飛回了林子。
「鳥兒們回去用馬毛築巢了。」一名研究員道。
「用滿滿馬毛鋪墊的鳥巢,得多暖和啊。」另一人感慨。
「說得我都動心了。」
「哈哈,可惜馬毛太細了,也不像羊毛那麼多那麼厚。」
林雪君話音才落,林子裡又飛來更多小鳥,它們像是得到了『這裡有好材料』的信息,爭先恐後過來薅馬毛。
蘇木對其他人和動物的騷擾很反感,但這些小鳥薅它的毛,居然就只是回頭看一眼便放任了。
「可能是小鳥會幫它撓痒痒,那些要掉不掉的毛在身上估計也不舒服。」杜川生猜。
「要掉的鬆散毛髮或許還容易藏污納垢,比如一些細小的蟲子之類的,小鳥說不定還能幫馬兒們吃掉。」
科研人員大概就是這樣一種人,看什麼都要分析個所以然,完全做不到安安靜靜地欣賞大自然。
這幾隻小鳥不止薅了蘇木的毛,還有的落在小紅馬赤焰身上,又有的去薅巴雅爾的牛毛。
如此一來,它們築的巢一定會是色彩斑斕的了。黑馬毛做底色,鑲嵌點綴紅馬毛、白牛毛、白駝鹿毛、棕黃狍子毛……
想一想還怪美的。
不一會兒工夫,這些小鳥飛回樹林,大家又轉頭聊起乳酸菌的事。
可不過兩分鐘,樹林裡忽然飛來十幾隻小鳥。
「嚯!這消息傳得夠快的,全來薅林同志的牛羊馬鹿了啊。」
「那做的窩不得都一個配色,一個味兒?到時候能分得清哪個窩是誰的嘛?」
「你還挺愛替人家小鳥操心的。」
「哈哈哈。」
喜歡湊熱鬧的趙得勝瞧見研究員都在林雪君院子裡嘮嗑,便也溜達著走了過來。
圍桌站了一會兒,他忍不住分享自己家的事兒:
「早上發現裝酒精的玻璃瓶里居然長毛了,我跟你嫂子說,讓她把裡面酒精都倒了,刷一刷瓶子留著裝吃的。
「你說這樣長過毛的瓶子能不能裝吃的?衛生不衛生?」
趙得勝望著林雪君,等她的解答。
林雪君還來不及開口,坐在長桌邊的所有研究員先炸了鍋了。
他們霍地全挺直了背脊,眼睛蹬成銅鈴,齊刷刷看向趙得勝。
「?」趙得勝疑惑地瞠目。咋,咋滴啦?
坐在長桌最邊上的研究員刷一下起身,其他人也不淡定了,仿佛要一齊將趙得勝吃了一樣:
「扔了?」
「在哪兒呢?」
「真扔了?」
面對著眾研究員的大聲問詢,趙得勝有些緊張地道:「不知道啊,我讓媳婦扔,不知道她扔沒扔啊——」
「走!去你家看看!」杜川生也急起來,拔步就往外走。
耐受酒精的菌類?
這可是稀有研究對象!
一群人當即飛奔向趙得勝家,推門便往裡面沖,嚇得正準備熱包子當晚飯的得勝嫂子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大家七嘴八舌一問才總算放了心,得勝嫂子今天事兒多,那酒精瓶子丟在一邊還沒來得及洗。
研究員們當即用好幾層衣服包住瓶子給帶走了——得立即拿到研究所里,供起來仔細研究。
這可是珍惜東西。
杜川生就著學生托捧的手 打量玻璃瓶里這一團那一團的菌群,嘖嘖搖頭。
果然,珍貴的菌群除了在實驗室不想活,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想活一下試試……
本來準備明天早上再折返場部的杜教授當即決定現在就走,於是帶上羊和林雪君才整理好的資料,趕上馬車,呼拉拉往外趕。
人群跑動,來采毛的鳥兒們受驚返回森林。
等林雪君送杜教授他們離開,溜達著返回院子時發現,鳥兒們又都回來了——蘇木和小紅馬它們的毛長得太好了,鳥兒們捨不得。
夕陽愈發偏斜,將小院照得燦亮。
每隻大動物身上都站著幾隻嘴裡叼滿毛毛的小鳥,這場景又古怪,又可愛。
林雪君拉住想要過去撲鳥玩的糖豆和灰風,坐在長桌邊靜靜地看鳥兒們拔毛,時不時轉頭欣賞兩眼逐漸沉下地平線的夕陽。
遠處鋪路的青年們推著獨輪車、扛著工具,身披霞光走回駐地。上山開荒、耕土的社員也陸陸續續折返。
生活按部就班,工作上的難題一步一個腳印地攻克,人的精神便也如春風一樣和煦,如夕陽一般洒然了。
林雪君想,如果生活始終如此,她可以在這個小院子裡、這張長桌邊,磕著瓜子、喝著酸奶,享受著春風拂面的自然互動,時不時撫摸一下沃勒和糖豆它們,一直呆一輩子。
肩膀忽然被人從後面拍了下,轉頭便有一個花環套在頭頂,又一把野果子塞進她掌心。
是上山採風的阿木古楞回來了。
林雪君朝著他笑,對,還有他。
…
如此有方向、有希望,穩步向前的生活又推進了幾天,在4月下旬的一個早上,沃勒巡邏歸來咣咣地用爪子撓門。
等林雪君揉著睡眼,慢騰騰拉開瓦屋大門,便見沃勒叼著個灰白色的、吭吭唧唧的小東西,仰起頭望她。
對……還有這一年一隻的、來路不明的神秘狼崽……
終卷 最接近太陽的草原光芒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