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傻東子
2024-08-12 02:57:04
作者: 烏衣
聽到這余安生頭一疼,昨天剛值完班,上午那個輿情還壓著沒解決,現在突然又要去整3個任務指標,還只有不到半月時間,哪有時間去跑線索,找案子,這不是扯犢子麼。
但從警校開始,余安生遇到任務就沒講過「不行」兩個字,此時也是點頭應答下來,接下來再無別話,默默走出辦案區。
盛夏時分,月光如洗,余安生形單影隻的穿過走廊,背後辦案區的辦公室燈火通明,鐵窗背後的是一個個忙碌的剪影,今晚中隊的戰友正挑燈夜戰,他卻有可憐的清閒,任務壓頭,卻又毫無抓手,想來只能回寢室理清思緒。
氤氳蒸騰的夏夜,白日間的酷熱心焦被涼風一吹,讓人總算鬆懈下來,五里牌派出所門外的大街上,人潮不息,衣著清涼的女孩,納涼散步的老人,擺攤小販,夜宵燒烤,讓空氣中都透出一絲市井倦懈的氣息,與一牆之隔的五里牌派出所形成鮮明對比。
望著門外的幸福日常,余安生不由的想起一個人,他掏出手機,撥通過去,那邊在嘟嘟的幾聲響後,果然就被掛斷,他望著通訊錄頭像上那個巧笑倩兮的女孩,心裡又沉了下去。
…………
接下來兩天,余安生找遍了方法,卻沒找到能完成打擊指標的方法。想來想去,自己在辦案隊只呆了一年多,時間還是太短,經驗還是太淺,沒發展多少「耳目」,也沒什麼消息渠道。現在時間又耗去兩天。而局裡又還在過問上次尹老太的事,輿情發酵到現在,點擊率已經都破萬了,本地論壇上的「下跪視頻」更是刪了又有人發,搞得余安生這幾天都有些不敢出門,生怕被人認出喊打。
那天易寒在會上說了那麼多,結果這幾天卻沒什麼動靜了,余安生的執法記錄儀視頻交上去這麼久,也沒看到這位著名的網紅警官有動作,這讓余安生自己都有些納悶,但人家是領導,也不好多問,只能想辦法先把任務指標給完成。
畢竟韓浩、姜所那邊都等著看自己的表現。
想到這,余安生更是覺得頭疼,還好,這兩天還是有好消息傳來,這天清早,老黨找到正在辦公室翻看案卷的他,告訴了一個好事:尹老太在老黨的工作下,已經和市信訪辦聯繫上了,解釋了當時的情形,我們民警不是迫使老人家下跪的壞人,當時的投訴電話也是一時氣話,現在已經向分局撤銷投訴了。
雖然感激老黨的努力,余安生心裡還是明白這點解釋無關大局,「黨隊,先謝謝了,但現在問題不在於投訴,主要當時那掐頭去尾的視頻還在傳播,影響還在那裡,不想辦法解釋那個,我就一天沒辦法清白。」
「這倒是實話,現在人啊,總是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別人怎麼說也沒用……」
看到老黨若有所思的樣子,余安生趕緊補充道:「黨哥,您別在意,您已經為我做了很多了,我很感激您,再說這也不是您的問題,剩下的我自己想辦法吧。」
老黨為人好,看人准,回歸崗位的這一年多,對所里的小兄弟都是能照顧的就照顧,能幫一點是一點,但像余安生這樣感恩戴德的少。
「好,那你自己看著辦吧,有能幫忙的和老哥說一聲。」
聽到這,余安生突然轉過一個念頭:老黨在所里呆了這麼久,見多識廣,不說他在轄區認識多少人,可以說就沒不認識他的人。
「對了,黨隊,我還真有事請你幫忙,這樣,我這個季度的打擊指標還沒完成,您那邊有什麼線索,能提供的就給小弟漏一句嘴,麻煩了。」
老黨聽完,凝思了片刻:你要說這個,我這邊還真沒有,你也知道的,我一個老人家了,大部分處理的都是雞零狗碎的小事,辦案打擊這塊所里就沒讓我擔多少,我又不習慣搞案子,轄區這段時間也風平浪靜……但是我會替你關注一下,有線索通知你。」
本以為找老黨這位老江湖,應該就能挖出點線索,可沒想老黨這邊也沒轍,余安生難掩心頭的失望,但還是向老黨道謝,想來想去,也沒別的辦法,乾脆叫上協警王輝,準備到轄區巡邏去,看看能不能碰下運氣。
兩人穿戴好裝備,剛準備出門,余安生彎腰在辦案大廳拿警車鑰匙時,就聞到一股惡臭襲來,他抬頭一看,只見一個衣著襤褸的流浪漢捂著頭崴著腳走進來。
這人一身黑糊糊的,不知道多久沒洗澡、多久沒換過衣服,臉上神情呆滯,一看就是精神有問題。頭上大片紅黑相間的血伽,和頭髮混在一起,估計剛被人打破腦袋,是可怖又可憐。
這流浪漢又髒又臭,連年紀都看不清,又是身上帶傷,王輝機靈,知道這人是來報警的,要麼是流浪漢爭地盤打架,要麼就是被心裡陰暗的人當出氣筒打了,總之不是糾紛就是救助,不是什麼好事。他趕緊給余安生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今天不是咱倆的班,趕緊先走人,就別沒事接個事在手上。
果然,這流浪漢跑到戶籍窗口,戶籍輔警鳳姐一臉不悅,掩著鼻子,就往治安窗口一指,想趕緊擺脫這噁心的討嫌鬼。
余安生拿了鑰匙杵在原地,還在觀察這上門的當事人,旁邊王輝又催了他兩次,見他沒反應,知道自顧不暇的余安生又要管閒事,小聲提醒道:「安生哥,你自己還有任務沒搞,過幾天姜所要找你麻煩的咧……」
余安生卻只是愣了片刻,就向那流浪漢招了招手:「你過來吧」。
…………
余安生帶著口罩,熟練的從醫藥包里翻出一把鑷子,夾著棉紗,在酒精瓶里沾濕了,清理起流浪漢頭上的創口來。
這人真是太邋遢了,擦拭後變髒的酒精棉一團團填滿了旁邊的垃圾桶,還好創口不是太深,余安生用紗布將他頭上包好後,應該也沒什麼大礙,又用棉布把他臉上洗了洗,才發現這流浪漢還是個年紀不大,是一名看起來只有15、16的孩子。
余安生本想提醒這孩子去醫院再檢查一下,但看到這副要錢沒錢,無人看管的樣子,知道說了也沒用,余安生自己也不是慈善家,就幾千塊錢工資,如果每天遇到這種需要救助的就墊錢的話,又能墊多久呢。
雖然帶著口罩,但刺鼻的味道還是熏得余安生難受,王輝乾脆就退到門外抽菸,剛剛替他清創時,余安生試著交流了幾句,結果嘰里呱啦冒出一堆,前言不搭後語的,又是望州本地話,作為外地人的余安生基本聽不懂,只能零零碎碎聽清「打」、「賣貨」幾個字。
余安生這下犯了難,這人被打出這樣,結果卻連個兇手大概情況都說不清,想替他討個公道都不行。而且這人說話雖然含糊,但一聽口音還是望州本地人,就這樣把他送救助站去,估計救助站都不會接……
「哈!風姐和我說時我還不信,你還真撿過去了?!」
接待室的門突然洞開,一個大嗓門響起,來人風風火火,聲大如牛,震得旁邊綠植都瞬間掉了兩片葉,連旁邊流浪漢也是渾身一抖,余安生抬頭一看,原來是今天值班民警呂鐵銅走了進來。
呂鐵銅身高近190,一副肩扛日月的大身板,頂著一張方頭大臉,看起來就是張眉努目、燕趙男兒的樣子,樣子凶的狠,去年余安生和他去小學做六一普法教育,呂鐵銅一進門,就嚇哭了半個一年級班,小朋友們還以為是哈利破特里的半獸人闖進了學校,要擇人而噬。
「呵,我還不是幫你忙,別廢話了,趕緊幫我問問,這孩子是不是走丟了,還是附近的重點人口……」
「什麼走丟了,這是「傻東子」你不認識!?」
「哪個「傻東子」?」余安生一頭霧水。
「嘖,就是去年總跑我們所門口撿東西吃,後來郝仁晚上值班撞的那個「鬼」!」
說到這,余安生想起來了,去年倒還真有過這事,當時還要求民警晚上必須睡值班室的時候,民警郝仁一天夜裡值班。冬天大門關的早,又平安無事,他就熄燈睡在值班室的鋪上,結果睡覺睡了一半,半夜三更的時候總覺得不對,旁邊好像總有個什麼東西,郝仁迷迷糊糊的把手往右邊這麼一探,居然發現被窩裡多了一個人!
這睡覺睡一半多了一個人,又是三更半夜的晚上,多駭人啊!還不知道旁邊是活人還是死人,郝仁當時就渾身一激靈,整個人瞬間彈起,一摸牆上的開關,燈一開,發現就是這孩子睡在自己旁邊。
郝仁嚇得魂飛魄散後,以為撞鬼了,搖醒這小子後,見是活人,才稍微安心一點,當晚就把他轟了出去,郝仁後面在凳子上坐了一通宵,都不敢合眼。
第二天驚魂稍定後,早飯時和眾人說了,大家聽後都覺得稀奇,回過味來又發現不太對勁,這大晚上的,又是關了自動大門,這小子怎麼進來的?怎麼又睡在郝仁旁邊去了?
後來調監控,才發現這孩子是肚子餓,上半夜就偷偷溜進派出所,在食堂里翻剩飯吃,吃完後可能還覺得冷,找床鋪睡,這郝仁剛好在值班室上的床上睡得正香,他就湊過去睡在一個被窩裡了。
從此,這事成了所里的一則笑談,老民警倒知道這「傻東子」是個孤兒,加上精神有點問題,孤兒院長大後就靠救濟過活,社區能力有限,也只能隔三差五的送點吃的,一個孩子到處遊蕩,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消失在時代中,了無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