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2024-08-12 00:52:28 作者: 明小十

  生死結最後還是解開了。

  只是一開始容夙忘記服丹藥, 和南宮焰親了幾次都解不開,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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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南宮衛送來所需的丹藥後,容夙嘴裡都是丹藥漫開的苦澀, 頭一低,再吻上南宮焰的時,她眼裡那片墨海沉到不見一絲白。

  容夙想,這大約是她最後一次親南宮焰。

  於是任由那道宣告生死結解開的青光亮起, 再環繞著她來回晃動, 她都不捨得推開南宮焰, 似乎時間都靜止了一般。

  結果就是南宮焰被她親到險些窒息,推開她時眼裡都浮出生理性的淚花。

  她呼吸急促, 躺在座位上不住喘息,看容夙的眼神都是控訴。

  容夙低頭看著南宮焰,眸光深深, 伸手輕輕以指腹拭去她眼裡淚花。

  從她身上坐起來後, 看一眼關上的殿門, 把還躺在座位上起不來的南宮焰扶起來後,說道:「南宮焰,生死結解開了。」

  生死結解開了。

  她和南宮焰的性命就不再關聯了。

  她死,南宮焰不會死。

  從烈陽地窟石室開始, 幾年的糾纏,似乎都結束了。

  「所以呢?」南宮焰癱在那裡身體軟軟的,聲音里還有被親到險些窒息的微顫:「你要始亂終棄?」

  容夙:「……」

  她讀書不多, 但也知道始亂終棄不是這麼用的。不過南宮焰這麼說,似乎也沒有什麼問題。

  她心裡微凜, 知道先前的反應太反常,南宮焰一定不會察覺不到, 想了想,就回答道:「我沒有。」

  也不對。

  她都沒有跟南宮焰挑明過,怎麼都算不上始亂終棄……吧?

  容夙就有些心虛。

  她壓著心裡情緒組織著語言,繼續說道:「我的意思是,生死結已經解開,我們的性命不再關聯,那兩個登天境的南宮族衛就不用再跟著我了。」

  以前是南九暗中跟著她,在她有性命危險時保護她。後來回了南宮族,南九要閉關衝擊歸一境,就換成了兩個登天境的南宮族衛。

  只是——

  容夙雖然還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做,但卻知道第一步首先要把南宮焰安排在自己身邊的人去掉。至少自己做了什麼,南宮焰不會第一時間知道。

  她怕南宮焰會多想,就補充道:「我現在是踏霄境的修士,只要不是境界太高的大能出手,怎麼都有自保之力的。」

  這是真的。

  踏霄境修士能踏空而行,遇到打不過的直接跑路,天空無邊無際,要往哪個方向跑都可以。

  除卻那種修行玄妙、和天地共鳴的修士或者陣修,一般造化境的修士都很難留住拼盡全力只想著跑路的踏霄境修士。

  最好的例子就是玉灩春和段祁。

  都是踏霄境的修士,生生就能從歸一境的段君鶴手裡和重重段族族衛圍堵里逃出生天。

  容夙雖然保命手段沒有墮魔後力壓一眾魔修的玉灩春和天生魔印的段祁多,但以她的刀法來看,也不差多少。

  「而且我往後的修行需要感悟天地、生死關頭廝殺、打起來不留餘力,以爆發出最大的潛能。如果有登天境的修士暗中保命,多少會有影響。」容夙最後道。

  這也是真的。

  踏霄境以上的修士神識敏銳,如果一直有登天境修士看著,哪怕是保護,多少也會感到不適應。

  南宮焰看著容夙的眼睛,沒看出別的什麼,只看到認真和堅持。除此之外還有向上的積極和迫切。

  容夙想當上正陽宗少宗主,難道是想要和她相配?

  南宮焰若有所思,想了想便同意了。

  左不過是兩個登天境的修士,對現在的容夙來說確實作用不大,而且她保護容夙性命的方法也不止這一個。

  南宮焰看著她腰上系得很好、似乎一直沒有解開的玉帶,心裡就有些滿意。

  容夙也微微放心,南宮焰果然往她暗示的方向想了。

  她緩了緩,看南宮焰的呼吸也不再急促,才問道:「南宮族少主選拔任務開始了?」

  這樣,南宮焰就該去完成任務了。

  「是。」南宮焰微微皺眉:「我不在族內,就由綠水抽取了第一個任務,任務地點在徐州。」

  徐州不屬上三州,但總體實力也不弱。

  最主要的是,徐州跟青州之間隔了幾個州,即便以踏霄境修士能踏空而行的移動速度,距離也不算近。

  當然,南宮焰能乘坐傳送陣過去,只是距離還是很遠,遠就意味著任務不簡單。

  而南宮煌抽到的第一個任務卻在青州,這裡面要說沒有那些族老的手段,南宮焰是不相信的。

  不過任務難度差距越大,她要是完成得比南宮煌還要漂亮,族內那些中立的族老又會怎麼看呢?

  南宮族要的是一個實力強大、天賦無雙、手段高明的少主,而不是只會藏在大本營耍小聰明的公子哥。

  南宮焰就繼續道:「青山已經安排得差不多,既然正陽宗弟子排名賽結束了,那麼就該出發了。」

  她顯然是要帶容夙一起去的。

  容夙眸光微閃,不動聲色回絕:「正陽宗弟子排名賽結束後,新的十大真傳弟子都需要完成宗門派發的任務,以此證明能勝任宗門弟子前十的位置。」

  所以不是她不願意跟南宮焰一起去徐州,而是要完成弟子任務。

  「是麼?」南宮焰眸里光芒流轉,笑著擡手環住容夙的脖子,以唇咬著她的耳朵,聲音輕輕:「容夙,如果沒有弟子任務,你是想跟本小姐一起去徐州的,對麼?」

  南宮焰說著,呼吸就灑在容夙對著她的側臉上那一小片地方,看著那裡漸漸變紅,眼神頗為滿意。

  容夙就一僵,不僅是因為南宮焰的問話,還因為她的動作,就很像故意挑逗她什麼的。

  她無奈,把南宮焰撈到自己懷裡,按住她的手不讓她亂動,沉聲道:「當然。如果不用完成弟子任務,我當然很想跟你一起去徐州完成少主任務。」

  「這樣啊。」南宮焰就如願以償地坐在她懷裡笑,垂著的眸里有算計的意味。

  然後她出聲叫來殿外的青山繼續商量少主任務的事情。

  她也不起來,就坐在容夙懷裡,把她當成人形坐墊,導致身形高大的青山只能全程低著頭。

  容夙情知自己是該拒絕的,但她實在捨不得,而且說不準還會引起南宮焰的懷疑。

  她就對自己說:大概是最後為數不多的親密時刻了。南宮焰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她於是心安理得地伸手環住南宮焰的腰,靠著座位開始發呆。

  幾日後,正陽宗派發給容夙的任務出來了,彼時南宮焰已經命紫田準備好了雲舟。

  青山先一步去徐州進行相關布置,那任務不簡單,但南宮焰也不著急前去,因而她還是選擇了乘坐雲舟。

  容夙站在南明大殿外,正在心裡想著跟南宮焰告別的言語,然後她低眸就看見了弟子玉牌上很顯眼的任務完成地點:徐州匯城。

  四個黑字不算大,卻一下子把容夙整沉默了。

  徐州匯城,離南宮焰完成少主任務的遠平城不算很近,但也不算遠。至少對能踏空而行的踏霄境修士來說,是不算什麼的。

  問題是,南宮族的任務地點在那裡就算了,畢竟是少主選拔,任務難些、地方遠些很正常。

  但正陽宗的任務不過是要證明弟子的實力,怎麼也不至於遠到徐州去吧。

  她捏著玉牌立在那裡怔怔失神,一擡頭就看到南宮焰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面前,眼神不解:「容夙,怎麼了?本小姐要出發了。」

  說著,她低頭看了容夙的弟子玉牌一眼,聲音變得驚訝起來:「你的弟子任務完成地點也在徐州呀?」

  嘖,眉眼上揚、唇角含笑,似乎還有些驚訝和歡喜。

  但還是很假。

  南宮焰的演技比初見時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容夙想。

  她就是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這裡面肯定有南宮焰的手筆,但她能怎麼辦呢?

  她就收了收弟子玉牌,上前一步對南宮焰說道:「能蹭蹭南宮小姐的雲舟不?」

  「當然。」南宮焰笑容燦爛,拉了容夙的手在她掌心撓了撓,顯而易見地心情很好:「你如果想,能上的不止是雲舟。」

  那還能上什麼?

  容夙目光不解,邊想邊踏空要走向高空的雲舟,走到一半迎著南宮焰暗示意味十足的眼神,腳步一滯,險些摔落地面。

  然後就被早有準備的南宮焰攬住腰帶上了雲舟,還低聲吐槽她:「怎麼上個雲舟都能摔了?」

  容夙:「……」

  她耳尖微紅,心裡的想法是:完了,南宮焰越來越無所顧忌,她快要招架不住了。

  她就開始想要不就不當正陽宗十大真傳弟子、不去完成宗門任務了。但這當然只是想想而已。

  容夙忍不住就低嘆了一聲。

  南宮焰聽見以後,有些心虛,就小小聲跟容夙解釋:「本小姐只是想時時刻刻見到你而已。」

  她低著頭聲音軟軟的,眼睛裡的星星也一閃一閃的,容夙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她在心裡再次低嘆一聲,想到自己不想和南宮焰待在一起的種種反常,還是給出一個解釋:「南宮焰,我只是——想靠自己的能力成為正陽宗少宗主。」

  南宮焰沒有懷疑,聲音認真:「本小姐只是出手把你的任務地點換成了徐州,任務難度不變,你的任務南宮衛也不會出手,你要自己完成。」

  她知道正陽宗高層也有借這次任務看看弟子能力的意思,加上正陽宗宗主態度堅決,正陽宗那位少宗主很快就會從位置上被趕下來。

  行吧。

  容夙垂眸,沒有再說什麼。

  她也不知道姚昊蒼什麼時候出關,或許、還會很久呢?

  雲舟穿雲撥霧,徐州很快就到了。

  南宮焰說南宮衛不會出手幫助容夙完成任務,就果真沒有。

  她帶著南宮衛去了遠平城,剩容夙一個人在匯城。

  所以,南宮焰出手改變容夙完成任務的地點,就只是想離容夙近一點,以及做任務時想容夙了,就能隨時過來看她一眼。

  容夙自然不會察覺不到南宮焰藏在虛空里看向她時,根本藏不住想念和愛意的眼神。

  南宮焰多看她一眼,她心裡的苦澀就多出一分。

  她甚至有時候會想:是不是不殺姚昊蒼,她也能過得很好?

  她已經殺了段佑,屍體上是段祁的劍傷上疊加玉灩春的彼岸花,她將自己藏得很好,段族很難知道兇手是她。

  如果不殺姚昊蒼,她應該能當上正陽宗少宗主,能光明正大和南宮焰在一起,能做很多很多事情……

  那些都是容夙一想到就壓不住唇角弧度的美好歡快。

  但她不能。

  她活到現在,最大的執念就是殺了段佑和姚昊蒼。

  以及問問這座天地,到底還有沒有公道?

  容夙就捏緊黑刀,繼續在這座不大不小的匯城裡搜索著自己的任務目標。

  正陽宗給她的任務是暗殺一個半步登天境的魔修,那魔修身上有外出遊歷的正陽宗大能所留的印記。

  那位正陽宗大能出手斷了作惡多端的魔修一臂,看那魔修跑了就沒有再追,只是留了追蹤印記。

  畢竟徐州不是正陽宗的地盤,抓起來也不容易。

  正逢正陽宗要派發十大真傳弟子的任務,那位大能就將之當成任務報給宗門。

  按照印記來看,那魔修現在還在匯城。

  而且因為正陽印記至剛至烈的性質,他在沒有解決印記前也無法再出手作惡。

  如果容夙殺不了他,就算任務失敗。屆時自會有正道修士出手除了這魔修。

  容夙先圍著匯城行了一圈,大致熟悉了路道分布和四周環境後,才提著刀坐在一處茶攤前,開始想怎麼做能殺了魔修。

  半步登天境的修為不算低,還是魔修。

  當然,他斷了一臂,又有正陽印記鎮壓,實力肯定會受到影響。

  但以容夙現在踏霄境三重的修為要除掉他,也沒有那麼容易。

  正陽宗還是會派發任務的。

  據南宮焰說十個任務都不同,都是以完成任務弟子的修為、道途和實力來擬定的。

  她想著,伸手拿起桌面上的茶杯就抿了一口。

  茶是苦的。

  哪怕容夙現在不再滴酒不沾,但還是習慣性地喜歡飲茶,還是苦茶,就如東川皇城望江樓里的茶水那樣。

  容夙想到東川皇城,就有些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她再回神,就看到不遠處的長巷口多出一波人。

  二十多個修士衣著華麗整齊,一看就是世族的族衛,正拿刀劍圍著中間的一個白衣女子。

  容夙看到那白衣女子後眼神微怔,就有些感興趣。

  她自然不認識那白衣女子,只是女子手裡拿著一柄長而爍亮、此時卻即將斷裂的三階長刀。

  那刀的刀刃滴著鮮血,襯著女子眉眼間濃郁到化不開的殺意,容夙就知道她修的是殺戮刀道。

  她是很熟悉殺戮刀道的。

  雖然她修的不是此道,但一路走來多少修士都以為她修的是殺戮刀道,現在真看見修此道的刀修,她不由多看了幾眼。

  這一看就看出那白衣女子一身重傷,甚至拿刀的手腕都微微顫抖,似乎隨時會倒地不起。

  都傷成這樣了,四周明顯要抓她或者殺她的世族族衛都不敢上前,只圍在四周,看她的眼神藏不住驚懼,又礙於主人命令不得不出手。

  真有趣。

  歷來修殺戮道、或者殺意濃郁的修士都是喜歡穿黑衣的。

  不但因為黑衣不容易弄髒,還因為黑衣如夜,能給自己安全感、給對手壓迫感。

  修殺戮刀道的女子卻穿了一襲白衣,柔和的白衝散了幾分肅殺寒意,甚至因為染血的原因,還多了幾分柔弱。

  是個和修行界大眾觀念格格不入的刀修。

  而且,多半還是個沒有什麼背景的散修,不然也不會修為半步踏霄境,還只能用三階長刀。

  「蕭凌雲,你還是束手就擒、乖乖等死吧!」

  世族族衛里有修為踏霄境一重的統領聲音很大,「敢殺我們紀族公子,紀族不會饒你的。」

  容夙聽著四周看熱鬧的修士眼神微驚,就知道族衛統領那話不僅是對名為蕭凌雲的白衣刀修說的,還是對四周修士說的。

  族衛統領是奉勸他們不要多管閒事。

  因為紀族雖然在整座徐州不算什麼,但在匯城也算數一數二,族內有數位登天境的大能坐鎮。

  「乖乖等死?」蕭凌雲嗤笑一聲,拿著那柄隨時會斷的爍亮長刀晃了晃,看四周族衛都退了退,笑聲越來越大:「生死擂台上以命相賭,你們公子賭輸了就派人追殺?所謂世族,不外如是。」

  她的笑聲里道盡對世族的鄙夷、怨恨。

  容夙就聽得眼睛一縮,再度失神。

  直到四周修士一聲驚呼,她擡眸看去,就看到蕭凌雲和那些世族族衛已經打了起來。

  蕭凌雲只有半步踏霄境的修為,而且還是強行修上來的,再加上重傷、長刀半斷,自然不是這些族衛的對手。

  但她足夠不要命,走的是「自損一千也要傷敵八百」的路數。

  那些族衛都心生懼意,最後蕭凌雲拼著再添幾道致命傷痕的代價,竟生生撕開一條生路,白影一掠,消失在長巷盡頭。

  如此果斷不要命,像極了從前的容夙。

  容夙就有些想知道她和那紀族的過節。

  接著她就聽到四周修士看到那族衛統領帶族衛追去後,開始說起蕭凌雲和紀族。

  不多時,容夙就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故事很老套,就是世族公子和蕭凌雲在某次爭寶比賽時起了衝突,按照比賽規則壓制修為只比道境,紀族公子比不過蕭凌雲。

  但堂堂世族公子怎麼能善罷甘休,比賽結束後他直接派人追殺蕭凌雲。

  蕭凌雲幾次不死就想到反擊。

  她也是果斷的性子,直接給紀族公子發了生死帖、要求生死擂台上賭命。

  事情的結果也很明顯,踏霄境二重的紀族公子打不過臨時修到半步踏霄境的蕭凌雲,一命嗚呼後,紀族惱羞成怒,派出族衛追殺蕭凌雲。

  只是生死帖和生死擂台是什麼,那些修士卻沒有說,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容夙看向蕭凌雲最後消失的那條長巷,遲疑一會,還是拿起自己的黑刀往那方向掠去。

  匯城的角落裡。

  蕭凌雲還是沒能逃脫紀族族衛的追殺。她被逼到角落裡,那柄爍亮滴血的三階長刀在久經碰撞後還是斷成兩半,掉在地面上裹滿泥土。

  容夙看到她時,她滿臉鮮血,身體上又多出十幾道傷痕,但迎著紀族族衛的刀劍,還是站得很直,眼神肅殺。

  因而哪怕她手裡沒了刀,那些族衛竟也不敢再上前補刀,而只是想著看她流盡鮮血而死。

  散修和世族的衝突,從來都是世族贏,所以後來顧劍安能勝出,才算少見。

  容夙輕飄飄出現在紀族族衛後面,聲音也輕輕的:「你們再不滾,就死。」

  紀族族衛一驚,回頭看見黑衣持刀的容夙,沒來由一陣心驚。

  因為眼前這人雖然面無波瀾,但卻透出一股血腥冷意,是一言不合真會拔刀砍人那種。

  但他們好不容易才堵到蕭凌風的,要是被她跑了——

  那位族衛統領就說道:「紀族乃匯城大族,道友既然來了,不如到紀族一聚,共賞匯城盛景?」

  這話說得就很有水平,名為邀請,實則以勢相壓。如果是一般修士,只怕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此時就退了。

  奈何容夙不是一般修士,以她現在正陽宗弟子第三的地位,也不將一個最高修為只有登天境的世族放在眼裡。

  她的回答很直接:「三息內不滾,就別滾了。」

  一息。

  兩息。

  三息。

  紀族族衛滾得很徹底。

  容夙唇角笑意譏誚,沒有再看族衛離去的方向,只上前一步,看著再堅持不住癱倒在血泊里的蕭凌雲,直接問出她最想知道的東西:「生死擂台是什麼?」

  蕭凌雲沒有回答,她倒在血泊里看著她那柄斷了的刀,眼神沉痛。

  容夙沉默。

  同為刀修,她自然能懂蕭凌雲此時的心情。

  她就蹲身將那兩截斷刀輕輕拿起,再放到蕭凌雲觸手能及處,動作稱得上溫柔愛惜。

  接著她又拿了一枚回春丹給蕭凌雲。

  蕭凌雲微怔,先摸了摸她的斷刀,才接過容夙那枚回春丹,聲音嘶啞:「你確定你要救我?」

  不確定。

  容夙只是想知道生死帖和生死擂台是什麼。

  她的心在聽到生死擂台四個字時劇烈地跳動了起來,就似乎——那會成為她很重要的人生節點。

  她沒有回答,只道:「我想知道和生死擂台有關的東西。」

  在此之前,蕭凌雲不能死。

  她當然也能問南宮焰,或者用商玉讓商寶閣去查,但容夙此刻只想問蕭凌雲。

  「生死擂台,是一座能讓修士必須決出生死的擂台。」蕭凌雲服了回春丹,用斷刀撐地,靠坐在牆根那裡。

  「沒有人知道生死擂台由誰創造、因為什麼原因誕生,只知道第一次出現是在一萬年多年前。」

  「修士間有什麼無法調解的恩怨,就上生死擂台,拿命來解決。

  一人做事一人當,禍不及旁人,分出生死後,活著的那人和死人間的恩怨從此消弭,旁人不能再出手干預。」

  「生死擂台自出現開始就自帶某種玄妙的手段。擂台開啟後,任何外力都無法打碎擂台的防禦法陣。上擂台的兩人,註定一生一死。」

  蕭凌雲看容夙一眼,索性將知道的東西都跟她說了。

  所謂生死擂台,大概是某位無上大能建出來的、給修士解決恩怨的擂台。

  以命相賭,活著的修士和死了的修士分出生死後,恩怨便也盡消。

  聽上去是某種公正的解決問題的手段。

  只是一萬多年過去,一切早就不一樣了。

  即使有散修和世族子弟起衝突,衝突大到要上生死擂台、以賭命的方法來解決,也是無法做到公正的。

  散修死了,問題「解決」。

  世族子弟死了,就是散修故意挑釁。世族子弟所屬的家族會派人追殺散修,一如蕭凌雲和紀族那位公子。

  容夙聽完後有些沉默。

  她雖然還是對所謂生死擂台的出現和目的有些迷茫,但已經明白了幾點:

  那座擂台很不一般,所留的玄妙手段一萬多年了都還在。

  上擂台的兩個修士只有一生一死,擂台才會關閉,也就是不死不休。

  而且,任何外力都無法打碎生死擂台的防禦。

  她按在黑刀上的手就緊了緊,想到什麼後眸色翻湧,沉聲問蕭凌云:「若是有登天境的修士想從內部打碎生死擂台,能成功不?」

  蕭凌雲看她的眼神就變了變,像是有些驚訝,回答道:「不能。」

  生死擂台的誕生似乎是順應某種天命,本意是讓修士解決恩怨,也追求所謂的公平。

  所以外力打不碎生死擂台,裡面的兩個修士若是打到一半後悔了,也無法出來,只有一生一死,才算完成上擂台的「任務」。

  聽上去有趣極了。

  容夙忍不住揚了揚唇角。

  地面上坐著的蕭凌雲在這段極短的時間內已經調養得差不多。

  她知道紀族的修士沒有再折返回來,大概是在查眼前黑衣刀修的身份,看看她有怎樣一番來歷,才敢管紀族的事。

  現在還沒有出現在她面前,大概是黑衣刀修足以震懾他們。

  蕭凌雲卻不打算再指望黑衣刀修,她最後對容夙行了一禮,說道:「救命之恩來日必報,凌雲還有事情,就此別過。」

  她說完,把斷刀收好,就打算出城。

  出了匯城,天高海闊,紀族族衛再多,未必就能取她性命。至於追殺她的仇怨,自然是來日方長、慢慢奉還。

  容夙就看著白衣女子幾分灑脫幾分無懼的背影,眼神深了深,出聲道:「道友,接著。」

  她將什麼東西丟了出去。

  蕭凌雲伸手接住後,不禁一怔。

  因為手上是一柄四階長刀,刀刃爍亮,卻沒有一點血腥味,一看就知道是一柄嶄新的、還沒有殺過人見過血的刀。

  「許多人說我修的應該是殺戮刀道,但我不是。」容夙說道:「現在能遇上一位修殺戮刀道的道友,也算有緣。這柄刀在我這裡沒有用,就送給道友。」

  那是她在和關俊才對決前從正陽宗任務堂領的刀,只是她後來有了南宮焰送的深湖,就用不上別的刀了。

  蕭凌雲不由低頭,看著刀柄上很明顯屬於青州大宗正陽宗的標誌,一瞬知道容夙的意思。

  她是以正陽宗弟子的身份告訴匯城紀族,她不懼世族。

  蕭凌雲就握緊那刀,回答的聲音輕輕:「多謝,我會將之變成一柄殺戮刀的。」

  說完,白衣的女子幾個掠步,很快消失在容夙眼前。

  殺戮刀。

  容夙就摸摸自己的黑刀,念著「生死擂台」四個字,擡頭看向天空。

  許久後,她笑了一聲,返回原來的茶攤,飲完那杯涼掉的苦茶,繼續查著那魔修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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