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波譎雲詭(3)
2024-08-12 00:46:09
作者: 側側輕寒
「總之……這次沒事就好了,下次你得擔心點。」張行英鬆了一口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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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梓瑕心中雖對他有所懷疑,但見他說得至誠,又想著張行英以往對自己的幫助與關切,不由得暗自嘆了一口氣,說:「張二哥,多謝你如此關心我。」
張行英搖搖頭,說:「沒什麼,我也不能幫到王爺和你什麼,只能每日徒勞擔憂。」
黃梓瑕想起一件事,問:「對了,你在端瑞堂是否有認識的大夫?尤其是擅看骨傷科的。」
張行英想了想,說:「有一位何大夫和我爹是好友,他一手接骨的工夫京城馳名。」
「不知道他今日坐堂嗎?我想去找他開點藥。」
「姑娘受傷了?」張行英立即問。
黃梓瑕搖搖頭:「我去抓一點傷濕痛的藥,給別人呢。」
端瑞堂畢竟是百年老店,坐堂的大夫就有數十位。今日何大夫可巧就在,聽她說是陳年老傷,陰濕發病,便開了個方子,讓她拿去藥堂配藥。
端瑞堂的藥櫃一字排開,十幾位抓藥的夥計手提秤桿,正在忙碌。
畢竟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藥房,光抓藥的地方就是五間房子打通,七八十個藥櫃一字排開,又高又大,高有丈余。矮的地方要蹲下去抓藥,高的地方甚至需要拖個小梯凳墊著才抓得到。
張行英靠著自己在這邊臉熟,將自己的方子先遞了上去。夥計看了看方子,皺眉說:「麻黃今日已經用完了,正著人去後面藥堂拿,要不你們先去後面小房間裡等等?一會兒就到。」
張行英點頭答應了,帶著黃梓瑕繞過藥櫃,到後面一個小房間裡去。這裡胡亂堆著一些粗製的草藥,瀰漫著一股草藥香氣。
張行英說:「這裡是端瑞堂炮藥的地方,不過是應急用的,所以平常也沒什麼人來,我們先坐一會兒吧。」
黃梓瑕點點頭,在角落的小凳子上坐了下來。
張行英等了一會兒,似乎覺得兩人獨處一室有點尷尬,又站起身,說:「我去看看麻黃送到了沒有。」
黃梓瑕「嗯」了一聲,她將頭靠在樑柱之上,覺得室內藥氣濃郁,侵襲了她的周身。外間傳來機械的開關藥櫃抽屜的聲音,還有隱隱的唱名聲。那是夥計們抓藥叫患者的聲音。
室內溫暖,藥香濃郁,周圍的細微嘈雜聲如同催眠曲。
半個月來內心煎熬,不曾放鬆過的黃梓瑕,此時緩緩閉上了眼睛。她在眼前的黑暗之中,看見了紛紛墜落的白梅花,看見了一身白衣的李舒白。她聽到他在自己耳邊輕聲說,別動,我就想抱一抱你。
如此有力的懷抱,如此溫柔的耳語。
只是片刻小憩,卻比一場春秋大夢還要香甜。她在幻夢之中,頭越來越低,差點撞到柱子上時,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看見自己面前的一具屍體。
就是剛剛讓她在後面稍等片刻的那個藥房小夥計。他趴在地上,汩汩的血正從他的脖頸出流出。她坐的地方地勢比較低矮,那血眼看著就向著她流了過來,就像一條猩紅色的蛇,緩慢地爬向她的腳。
她一時之間尚不知是真是幻,直到血流快要碰到她的裙角時,她才覺得腦中一涼,立即提著裙角跳了起來,避開那流向她的血流。
就在她起身的一剎那,只聽到「當」的一聲,她低頭一看,有一把放在自己裙上的匕首,隨著自己起身便滑落到了地上,而匕首和自己的裙上,全都沾滿了血跡。
虛掩的門被人一把推開,有人叫著:「阿七,外面都忙死了,你呆這麼久幹嘛……」
話音未落,他一眼便看見了趴在地上血流不止的夥計,還有站在屍體邊尚有點昏沉的黃梓瑕。他手中拿來包藥的紙散了一地,愣了一愣,立即大叫出來:「來人啊!阿七……阿七被人殺了!」
他這一聲喊叫之後,周圍等候的患者們立即便循聲過來,圍了上來。抓藥的那些夥計們更是個個丟下手中的東西,擠開人群鑽進來。
黃梓瑕一個激靈,昏沉的大腦終於清醒了一點。她正要蹲下去查看那個人的屍身,誰知那個最早進來的人一把抓住她,大叫起來:「你就是兇手!你殺了阿七!」
周圍的人立即圍上來,有兩人將她雙手反剪,還有人翻出一條繩子就要捆她。
黃梓瑕掙扎著,吼道:「放開!人不是我殺的!」
那發現屍身的人指著她,大叫:「除了你還有誰?阿七死在這房間裡,裡面除了你,可還有什麼人麼?」
「就是啊,我們都在抓藥,一刻都離不開櫃檯。除了你,還有誰進出過這個房間?」
「沒錯,只有你一個人!」
在一片喧鬧之中,黃梓瑕張口欲辯,卻忽然想到了什麼,只覺得冷汗沿著自己的脊背滑了下來。
她在一瞬間呆愣在那裡,就連被他們推搡到牆上,捆上了繩子,也依然沒有反抗,只怔怔地瞪大眼睛,看著站在人群後,在混亂喧囂之外袖手旁觀的那個人——
張行英。
他身材高大,前面的人群擁擠走動時,她從縫隙間看見他偶爾露出的面容,平淡得連假裝驚慌與關切的神情都懶得做作。
直到她被綁著揪出來,眾人議論著要送她去官府時,張行英才分開人群,急匆匆地攔在她面前,說:「各位叔伯大哥,你們千萬不要冤枉好人!黃姑娘是我的朋友,她和我一起過來抓藥的,怎麼可能會殺人?」
藥店中一個管事打扮的老人冷哼一聲,問:「行英,你不是不在裡面嗎?你怎麼知道不是她?在這個炮藥房內,除了阿七的屍首之外,就只有她了,你說不是她,那還有誰?」
「可……可是……」張行英張著嘴,一時也無法再說出話來。他轉頭看著黃梓瑕,結結巴巴道,「黃姑娘她,她不是這樣的人……」
黃梓瑕將自己的臉轉了過去,不願去看張行英的面容,只問那個管事的:「我剛剛在房間內等著麻黃,然後便睡著了。所以,在我睡著之後,有別人進出炮藥房,並非難事!」
「哼,說得簡單!」老丈擡手一指房門,說,「這房間在藥櫃之後,若有陌生人過來,我們前面在藥柜上抓藥的人都會發覺,又怎麼會放人進去?就連你,也是行英帶來的,所以才讓你進來坐一會兒!」
「除了我,難道沒有別人進出了嗎?」黃梓瑕咬緊下唇,目光緩緩落在張行英的身上,慢慢地說道,「至少,張行英一定能進來吧?」
張行英張了張口,十分勉強地說:「可是……我,我也無法為你作證,因為我想男女授受不親,和你始終獨處一室並不妥,所以出去後一直都沒有回來過。我當時就坐在藥櫃盡頭那邊的小凳子上,聽阿實抓藥……」
人群中一個應該是阿實的點點頭,說:「我看見張愛哥了。」他是個長得十分矮小的學徒,說話還有些大舌頭,把「二」都念成了「愛」,「張愛哥和我一直在聊天,中間我只去抓了一副藥。」
黃梓瑕聲音微顫,問張行英:「那麼,他抓藥的時候,你在哪裡?」
張行英趕緊說道:「我一直都坐在旁邊……我還記得,阿實當時一邊抓藥一邊還念著紙上的藥方呢,因為幾種藥分開太遠,他一邊抓著一邊口中還念了好幾遍,我還記得有白蘞、細辛、白朮、白蓮心、白茯苓、白附子、白芷、檀香、丁香……」
阿實立即點頭,說:「是啊是啊,就是這副藥,沒錯。」
管事的立即揮手叫人帶她去官府:「你還有什麼好說的?趕緊帶走!」
一屋子鬧哄哄的,有人哭喊著「阿七」,有人憤怒地咒罵黃梓瑕,更有人重重推搡著她。
黃梓瑕被他們推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張行英趕緊攔在她的面前,對著面前眾人說道:「大家不要太過激動,一切等官府來了再說,我相信黃姑娘不是這樣的人!」
黃梓瑕被他護著靠在牆角,望著他寬厚的肩背,忽然之間覺得一陣虛弱。她擡手捂著眼睛,強行抑制自己浮上來的眼淚,低低地說:「張二哥……」
張行英一邊擡手攔著眾人,一邊回頭看她。
他依然還是那個英武的張行英,然而攔在她面前這個姿勢,依然還是保護她的姿勢。可她知道,他已經不是她的張二哥了。
她輕輕地說:「難怪,滴翠叫我……逃。」
張行英愣了一下,臉上的肌肉變得僵硬起來。他繃緊下巴,慢慢地將頭轉了回去。
黃梓瑕將頭靠在牆上,臉頰碰觸到冰涼的牆面。她被緊緊綁住的雙手辣地疼,但她卻完全沒有感覺,只怔怔地靠在那裡,一動不動。周圍所有咒罵的聲音和憤恨的目光,在她面前都只是塵埃,而她的心中,只是一遍一遍地,回想著和張行英認識以來的一切,歷歷在目,令她不由得心如刀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