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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霓裳羽衣(2)

2024-08-12 00:45:11 作者: 側側輕寒

  黃梓瑕看了他一眼:「怎麼會?」

  「你看,有很多蹊蹺之處!第一,死者臉朝下趴在水邊死亡,死因應該是被人抓住了頭髮摁到水裡嗆死才對,但是這個死者碧桃的頭髮,雖然有些散亂,但絕沒有被人揪過的痕跡。」

  黃梓瑕點頭。

  見她沒有反駁,周子秦精神煥發,立即接下來說第二個疑點:「第二,將她頭按在水中的兇手,必定應該是蹲在或者跪在她身邊才對,可她的身邊當時沒有任何腳印,難道那人是蹲在她身上的?這可怎麼使力啊?」

  黃梓瑕略一思索,問:「那你認為接下來怎麼著手?」

  「我認為啊,首先,我們應該把所有人的鞋子和衣服都檢查一遍,有泥漿的或者濕掉的,先抓起來審問一番,力氣大的男人重點關注。」

  黃梓瑕反問:「你不是說,現場沒有腳印嗎?」

  「那……可能是有什麼辦法消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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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梓瑕蹲下去,以手中的燈籠照著碧桃,並將她的袖子捋起,指著她的手腕,問:「你看到這些疤痕了嗎?」

  周子秦點頭,說:「大約是淤泥里有沙石什麼的,擦到了。」

  「除了沙石的痕跡呢?」

  周子秦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然後指著那條細長的、從手腕一直延伸到食指根的傷痕,說:「這條……看起來應該是另外的。」

  黃梓瑕側頭看了看他,示意他再想想:「推測一下,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傷痕,如何刮出來的?」

  周子秦啊了一聲,說:「有人從她的腕上拿下了一個東西!肯定是在當時刮傷了她。」

  「嗯……」黃梓瑕點頭,又問,「碧桃是不是你們樂班中的第二把箜篌?」

  管事的立即點頭,說:「正是!」

  「所以,今晚代替碧桃演奏第二把箜篌的,正是郁李?」

  「是啊,霓裳羽衣曲排有兩具箜篌,碧桃是第二具。沒有獨奏,只作呼和,所以我們才敢讓郁李替了。」

  黃梓瑕將目光轉向正在哀哭的碧桃,緩緩說道:「所以,我想郁李姑娘該說一說自己為何要殺死師傅,你們覺得呢?」

  她語出突然,讓樂班中所有人都呆住了,郁李更是掩面痛哭,失聲叫了出來:「我……為什麼是我?我冤枉啊……」

  周子秦大驚,轉頭見黃梓瑕臉上神情確切,才疑惑地繞著郁李轉了一圈,悄悄地回來湊在黃梓瑕耳邊問:「崇古,你是不是看錯了?她衣服乾乾淨淨的,鞋子上也沒有泥濘,就只袖口有點泥巴。而且她整個人比碧桃小一圈,那一雙手看來也沒什麼力氣,一點都沒有能把死者按在水中的跡象啊!」

  黃梓瑕一言不發,走到郁李的身邊,將她的袖子捋了起來。

  在袖口之下,赫然是一個繞了足有五六圈的纏臂金,戴在她的手腕之上。

  旁邊的幾個樂伎頓時叫了出來:「這是碧桃的纏臂金呀!她前幾天還和我們炫耀過呢,說是那位才子陳倫雲送給她的!」

  郁李下意識將戴著纏臂金的手臂捂在了懷中,可見眾人都盯著自己,只能惶急地哭道:「這……這是師傅借我戴的……」

  「是嗎?你師傅對你可真好,不但在這麼重要的時刻失蹤成全你,而且還將別人送給她的纏臂金也借給了你——卻似乎忘了一件事情。」

  黃梓瑕的目光,轉向樂班管事:「你們樂班平時管得這麼鬆散麼?在演奏時還能戴手飾?」

  管事的趕緊說道:「這……我們可都是三令五申的,在每一個樂伎剛開始學習的時候就說過了,彈撥樂器時,絕對不許戴手飾,吹奏樂器時,絕對不許戴垂耳環與長垂首飾。所以上場前都要先收起來的,免得到時影響演奏。」

  「是啊,如果是一個鐲子,或是手鍊,或許就能不動聲色地藏在懷中。然而,一個纏臂金,如果揣在懷裡,肯定會凸出一大塊,馬上就會被人發現。更何況,她師傅剛死,纏臂金就出現在了她的手上,豈不更是證明自己是兇手?所以唯一的辦法,也只能是戴在自己的手腕上了。幸好,往上推一推,下垂的袖子就能可以擋住它,是嗎?」黃梓瑕說著,將她的手放下來,說,「所以,你顧不上演奏時所有手飾都不能戴的規矩了,因為你只能這樣藏起這個纏臂金。可惜你運氣不太好,偏偏遇上了夔王,又偏偏在演奏時,不小心讓纏臂金碰了一下箜篌絲弦,被夔王聽到了。」

  李舒白與眾人也已經到來,正在聽她解案,此時便說道:「正是,當時是霓裳中序快要結束時,我聽到第二把箜篌有金聲雜音,而黃姑娘應該也是由此猜測而來。」

  眾人望向李舒白的目光頓時滿是驚慕。第二把琴原為和音,並不主奏,音聲也隱藏在其他樂聲之後。誰也料想不到,他只憑這一聲便能判斷出是哪具樂器出了異響。

  也有人敬佩地望著黃梓瑕,居然能僅憑寥寥蛛絲馬跡,便迅速推斷出了兇手。

  樂班有人說道:「我想起來了,當時我們落座時,找不到碧桃,是郁李跑去找的,回來後又說自己找不到——是不是就在那個時候,她把碧桃按在水裡淹死了?」

  「可是不對啊。」樂班管事哭喪著臉,問,「郁李個子這麼嬌小,哪來這麼大的力氣?她真的能一個人把碧桃按在水裡淹死,然後又氣定神閒地回來嗎?」

  郁李拼命點頭,哭道:「是啊!我只是羨慕師傅的纏臂金好看,師傅才取下來給我戴一下的,我……我只是戴一戴她的纏臂金而已,怎麼就成殺人兇手了?」

  「是啊,她這樣嬌弱的女子,可要怎麼殺人啊?又怎麼迅速掃除自己的痕跡?」周子秦也點頭,說,「崇古,要不我們謹慎點,再查一查?」

  「不需要了,我現在就可以將當時情況重演一遍。」黃梓瑕說著,打量了周子秦一眼,說,「周捕頭,請幫我找一個願意配合的人吧。」

  周子秦拍拍胸口:「不用別人了,我就行。」

  黃梓瑕眨眨眼,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周子秦今天是受邀來共度佳節的,所以並未穿著公服,只見他一身湖藍色蜀錦袍,上面繡著玫紅團花,腰間系一條黃燦燦的腰帶,掛著紫色香包,綠色荷包,銀色鯊皮刀……渾身上下足有十來種顏色。

  黃梓瑕頓時覺得,這個人太需要被按進水裡好好浸一浸了——要是能把這一身鮮亮刺眼的顏色洗掉最好。

  「來。」她簡單地朝他一揮手,然後將郁李手腕上的纏臂金取走,帶著周子秦走到湖邊菖蒲地。

  她示意周子秦擡手,然後說:「天氣有點冷了啊,現在下水不知會不會冷?」

  周子秦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說:「上次在長安幫你下水撈屍體的時候,應該比今天更冷吧……不過我現在要下水去撈東西嗎?」

  「稍等一下。」她說著,將手中的纏臂金一丟,剛好丟在了淺水中。纏臂金雖然在水底淤泥中陷了一半進去,但水深不過半尺,即使在燈光之下,憑著金子的反光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周子秦詫異地看著她,問:「這是幹什麼?」

  黃梓瑕說:「要不你把它撿回來?」

  周子秦恍然大悟,趕緊走到菖蒲中間去,走到一半卻發現自己的腳差點陷到軟泥里去了,於是又有些猶豫。

  黃梓瑕回頭看看李舒白,他會意,走過來抓住周子秦的手腕,說:「我拉住你。」

  「好!」周子秦立即握住他的手,腳踩泥地,身子前傾,向著水中的鐲子抓去。

  黃梓瑕向李舒白使了個眼色,李舒白同情地看了無辜的周子秦一眼,然後忽然放開了他的手。周子秦本來就身子前傾,這一下頓時向前栽倒。

  周子秦正要驚呼,泥水已經倒灌入他的口中。就在他胡亂撲騰時,李舒白又雙手倒提起他的腳踝,他頓時整個人臉朝下趴在了淤泥之中。然而腳踝被人抓住提起,他已經失去了全身所有力量,手在淤泥之中又無處受力,就算會游泳也沒用,一片大大小小水泡冒出,人就被嗆迷糊了。

  李舒白趕緊將他拖出來,他已經嗆了好幾口水,坐倒在菖蒲之中,跟螃蟹一樣茫然吐著泥水。

  黃梓瑕拿了毛巾給他,蹲在旁邊看著他,問:「子秦,還好吧?」

  他一邊擦著自己的頭髮,一邊狼狽地打著噴嚏,說:「還……還好。」

  其實能好麼?旁邊郡守周庠看著自己的兒子,都快哭了。只是因為下手的人是夔王,也只好臉上陪著苦笑,吩咐身邊人說:「趕緊拿身衣服來,給捕頭換上吧。」

  黃梓瑕轉頭看向郁李,她已經癱倒在地。黃梓瑕緩緩說道:「是你袖口的泥巴痕跡,讓我想到這種殺人手法的。雖然你事後肯定努力刮去上面幹掉的泥,但依然留有淡淡一條痕跡,而這種痕跡,又剛好與她鞋沿的輪廓相同。試想,你去抓她腳的原因是什麼呢?」

  郁李面如土色,喉嚨乾澀,嗬嗬說不出話來。

  周庠將一腔怨氣都發泄到她的身上,命身後的捕快將她拉起:「這等欺師滅祖喪盡天良之輩,給我帶回去,好好審問!」

  樂班幾個姐妹看著她,都是潸然淚下,說:「郁李,你何苦這麼想不開……」

  「是……老天不公!」郁李被拖著離開,絕望地尖叫道,「我和她差得了什麼?她那麼蠢,學了十來年才是第二把箜篌!而我只在旁邊看著就比她彈得好!她不過是長得比我好,憑什麼天天踩在我的頭上……」

  黃梓瑕輕輕嘆了一口氣,說:「你若是珍珠,總會被人發覺光華,又何苦如此偏激呢?」

  見她開口說話,抓住郁李的捕快們便停了一停。郁李的目光定在碧桃的屍身上,眼淚撲簌簌落下來,哽咽道:「她……她每天欺凌我,我可以忍,可是,她明知我仰慕陳公子,她還故意每天纏著他,在我面前炫耀他送的纏臂金……」

  她的目光蒙著一層死灰,在黃梓瑕臉上轉過:「我……我事先曾將此事翻來覆去謀劃了好幾個月,還以為肯定是萬無一失……卻沒想到,在你面前,處處都是破綻,一眼就可以被看破……」

  黃梓瑕默然不語,眼望著捕快們將她帶下。

  周子秦在她身後,一邊擦著剛洗淨的頭髮,一邊嘆道:「這姑娘真是想不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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