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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並肩比翼

2024-08-12 00:23:48 作者: 月出雲

  染血的傷口出現在眼前,明春水的眸光一縮,只覺得心口中漾起一陣疼痛。他凝眸看了看,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深邃的黑眸中,流露著令人動容的情緒。他接過侍女手中的金創藥,為她細細上藥,又小心翼翼地為她包紮傷口。

  船艙外是一片廝殺聲,船艙內極是幽靜,桌案上的熏爐吞吐著裊裊淡香。

  瑟瑟靠在臥榻上,不知外面戰事如何,心中極是焦躁。不斷地有羽箭射透船艙,呼嘯著向她和明春水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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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春水坐在瑟瑟身側,不斷揮舞著雲袖,將飛來的羽箭掃落。那姿勢,那神態,就好似驅趕蚊蠅一般輕鬆。

  瑟瑟渾身無力地倚在臥榻上,傷口充斥著鑽心的疼痛,只覺得意識在緩緩消散。方才連番大戰,已經幾乎將體力耗盡,如今又失血過多,加上昨晚一夜行船,她真的有些扛不住了。

  迷迷糊糊中,聽得外面廝殺聲漸漸遠去。

  再次醒來時,周圍靜極,只聞浪的喧囂。

  戰事呢,結束了嗎?

  瑟瑟猛地坐起身來,不想牽動了肋部的傷口,疼得她低呼一聲。她捂著傷口,掙扎著從臥榻上滾下來,踉蹌著走到船艙門口。甲板上一片夕陽餘暉,原來這一覺,已經睡到了黃昏。

  明春水坐在船頭,白衣落落,飄逸如謫仙。斜陽照在他白玉雕琢的面具上,反射著溫潤的霞光。

  瑟瑟清眸流轉,這才發現,她已經不在那條白船上了,而是換成了一葉扁舟。小舟的行駛速度,比白船要快得多了。是以撲面的風便極大,吹得她幾乎站立不住。黑髮亂揚,凌亂著,有的都飛到了她嘴裡。

  瑟瑟驚呼一聲,伸手好不容易才理順了臉上的亂發。抬眼瞧去,只見明春水已經轉過身,看到她醒了過來,他隱在面具內的眸光一片灼亮。

  瑟瑟被他看得心狠狠一跳,低聲問道:「明樓主,戰事結束了嗎?」

  「結束了,海盜們已經安然退回水龍島。他們都安全了,你大可放心!」明春水勾唇淺笑道,從船頭緩步走了過來。

  這麼說,那些海盜們都沒有危險了,瑟瑟舒了一口氣,「那,我爹爹沒事吧?」瑟瑟擔憂地問道。

  「定安侯已經隨軍回南玥了,他不會有事的。」他過來扶住她,輕聲問道,「你應該擔心你自己,現在感覺如何?」

  「我好多了,睡了一覺,傷口也不怎麼疼了。」瑟瑟低聲說道,忽然想起莫尋歡那悲痛悽厲的樣子,她凝眉問道,「莫川王子他怎麼樣?」

  「哦,你是在擔心他嗎?」明春水眸光忽黯,語氣裡帶著濃濃的嘲弄,「只怕人家一點兒也不擔心你呢。」

  「你這話什麼意思?」瑟瑟無視他的嘲弄,淡淡問道。

  「夜無塵突然出現在戰場,你沒有覺得奇怪嗎?」明春水淡淡問道。

  這件事情,瑟瑟的確有所懷疑,若沒有人通風報信,他們絕對不可能這麼及時出兵。但是,她從未懷疑過莫尋歡。

  「難道你懷疑是莫王子通風報信?不可能!」瑟瑟堅定地說道。

  明春水眸光一黯,眼睛裡籠上了一層不知名的東西,他沉聲說道:「既然你信任他,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他能有什麼事?自然是回伊脈國做了王。」言罷,他從她身畔擦身而過,坐到船艙內的椅子上。

  「明樓主,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裡?」瑟瑟輕聲問道。

  明春水優雅地靠在椅子上,沒有說話。瑟瑟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是,卻可以感受到此時他已經不高興了。這個男人竟然是生氣了,看他的樣子,是不打算理她了。

  瑟瑟睫毛一閃,淡淡說道:「明樓主,你怎麼不理我?」

  這句話她說得很艱難,而且聲音越來越低,漸趨微弱。她靠在艙門上的身子,也無聲地滑了下去,傾倒在地上。

  身後「嘩啦」一聲響,是椅子被帶翻的聲音,明春水一把搶了過來。從地上抱起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軟榻上。

  他伸手輕輕拍著她蒼白的臉,啞著嗓子喊道:「江瑟瑟,瑟瑟,你怎麼了?」

  瑟瑟悄然睜開眼睛,輕輕一笑,波光瀲灩的黑眸彎成了彎月形,低聲道:「我好餓啊!」

  明春水明顯地鬆了一口氣,望著瑟瑟的笑臉,他知道她方才一定是故意的。而他,他的腦子似乎是控制不了行動了。

  他默然片刻,黑眸中神色幽深複雜。片刻後,他低聲說道:「我去給你弄吃的。」

  他轉身進了底艙,不一會兒弄了一碗稀粥過來。瑟瑟真是餓極了,風捲殘雲般用罷飯,只覺得傷口似乎也不怎麼疼了。

  「明春水,你要帶我去哪裡?你的那些兵呢?」她低聲問道,她不是應當隨著海盜一起回水龍島嗎?明春水這是要帶她去哪裡?而且,她的那些手下似乎也沒有隨著他們。

  「那一劍,雖然沒傷到要害,但是傷口很深,我要帶你去找一位神醫,這樣傷口才不會留疤。」明春水淡淡說道,「我的兵,在後面,清理戰場。」

  「留疤嗎,我倒不太在意。」瑟瑟淡淡說道,輕輕靠在軟榻上。

  「留疤總是不好看的。」明春水凝聲道,她白皙的肌膚上,若是留下一道醜陋的疤,該是多麼難看。可是,這和他有關係嗎?他壓下心頭的煩躁,起身走到甲板上。

  海水被夕陽映照得紅彤彤的,極是美麗壯觀。只見小船附近的海面上,浮著一個發光發亮的灰色形體。

  「江瑟瑟,快出來看!」明春水的聲音從甲板上悠悠傳來。

  瑟瑟緩步走了出來,待看清了那浮在海面上的東西,瞪大眼睛問道:「這是什麼?」

  「海豚!」明春水清聲說道,唇角帶著笑紋,「它們是非常可愛的動物,我們跟著它們,它們會跳舞。」

  瑟瑟驚奇地睜大眼睛,自從來到海上,這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可愛的動物。一隻,兩隻,三隻……大約有十幾隻海豚在他們小船旁邊游著。

  「它們會跳舞?你在說笑話吧。」瑟瑟眯眼笑道。

  「是啊,或許比你跳的還要美。」他掃了一眼瑟瑟,想起她優美的舞姿,心中一滯。

  瑟瑟緩步走過去,坐在明春水身側,笑道:「是真的嗎?」

  正說著,只見小船旁邊的那隻海豚忽然從海中躍出,光滑的背彎成了一個優美的弧形,「撲通」一聲落入到海中,濺起白色的浪花。

  海豚一隻接一隻地跳躍著,有時是一隻,有時是兩隻並排躍出,有時又是三隻一起躍出。那些海豚似乎是在他們面前故意炫耀自己的舞姿,一直跳躍個不停。不時還有海豚懶洋洋地噴著水,看得瑟瑟眼花繚亂。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是來到海上後,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自從娘親去世後,她第一次笑得這麼燦爛,笑得這麼神采飛揚。臉色依舊蒼白,但是夕陽餘暉在她臉上籠了一層淡淡的紅暈,她看上去如一顆明珠隱放光芒。

  兩人只顧著追逐海豚,沉浸在海豚的表演中,沒注意到天色忽然昏暗了下來。直到幽涼的清風忽然變得猛烈起來,明春水暗叫一聲不好。

  他緩緩抬頭。

  天空中有陰雲黑沉沉壓了過來,陰沉得連一絲光都透不進來。海豚們忽然一頭扎到海下不再出來,海水緩慢而有力地波動著,浪濤不大,但是,仿佛蘊藏著粉碎一切的力量。

  方才還沉靜美麗的大海,此時變得極其可怕。

  「暴風雨要來了。」明春水抬眸看了看天色,對瑟瑟道,「我們到船艙里去。」

  他起身將瑟瑟攙扶起來,兩人一起回到船艙內。

  天猛然黑了下來,船艙內一片黑暗。明春水從身上掏出顆珠子,照亮了暗淡的船艙。這樣大的風,是點不了燭火的。

  傾盆大雨狂瀉而下,相對於上次的綿綿小雨,這一次的雨勢磅礴,雨點很大。噼里啪啦砸在船艙上,那聲音似乎連海浪聲都能壓下去。

  在海上航行這麼多日子,這是瑟瑟第一次遭遇暴雨。小船在風裡搖搖晃晃著,幾個船手在船頭船尾拼命地劃著名船。

  「我們不會葬身海底吧?」瑟瑟輕笑著問道。

  「不會,這船雖然不大,但骨架卻極堅實,一般的風浪是奈它不得的。只要船不裂,我就能讓它不沉覆。」他漫不經心地說著,一副泰山壓頂不變色的淡定神情。其實,他只是要瑟瑟別擔心,這麼大的風浪,他也從不曾見過。

  他的話,令瑟瑟心頭一陣安定。似乎只要他在,就沒有什麼是危險的。

  大海翻湧起來,瑟瑟感覺到船似乎是直立了起來,一會兒船頭朝下、船尾向上,一會兒船尾向下、船頭向上。晃動的船讓人有些站不穩,瑟瑟一個踉蹌撲到了明春水懷裡。明春水背脊明顯一僵,他凝眉攬住瑟瑟的纖腰,將她抱到臥榻上,低聲說道:「你躺在這裡別動,我出去看看。」

  明春水出去後,小船果然比方才平穩多了,應當是他用內力控制住了船身。瑟瑟透過被風掀開的艙簾,看到明春水挺拔的身姿,好似釘在了甲板上一般。

  他左手掌舵,右手拉著繩索,繩索的一端連著那面風帆,他不時地根據風向轉換著風帆。幾個船手在他身後,不斷地劃著名船。

  小船,如同一片葉子,在蒼茫的大海上不斷沉浮,一會兒衝上浪頭頂端,一會兒又沖入谷底。

  他似乎絲毫不將暴風雨看在眼裡,抑或是他本就喜歡這種挑戰。這時的他,令她產生一種錯覺,似乎就連天地的郁怒也根本無法將他奈何。可是,風浪的破壞力,似乎是他們無法預料的。船在衝到谷底時,風向互轉,螺旋形的浪峰將小船鼓盪得旋轉起來。

  瑟瑟起身,從錦被上撕下來一條長長的綢帶。一條一條緊緊地纏縛到腰間,直到那肋部的傷口不再疼痛。她提了提力,從船艙里走了出去。

  四面八方都是浪濤,向著小船砸了過來。瑟瑟衝到船頭,縴手抓住明春水手中的繩索,順著風力,不斷轉換著風帆。明春水的右手得了空,雙手掌舵,不斷轉換著方向。

  兩人一左一右站立在船頭,在海浪滾滾的大海中,配合默契。小船躲過了滔天巨浪,衝出了旋渦谷底。

  浪花不斷地濺到瑟瑟身上,雨水順著臉頰不斷地淌下來。因為方才用了內力,傷口再次迸裂開來。而鹹鹹的海水澆到傷口上,就宛若向傷口上撒鹽。那海水好似冰一樣冷,這一輩子瑟瑟從沒有這麼冷過,傷口又好痛,瑟瑟蒼白著臉硬挺著。

  風漸漸地小了,雨勢漸緩,浪濤一波波沉沒下去。千瘡百孔的小船在海浪上緩緩漂浮著,不過,暴風雨總算是過去了。他們總算是安全了。

  瑟瑟晃了晃,感覺身體搖搖欲墜。她伸手一扯明春水濕淋淋的衣衫,無聲地滑倒在船頭上。

  明春水回首,看到躺倒在甲板上的瑟瑟,一種錐心的疼痛從心頭划過。他怎麼也沒想到,和他一起駕船的人,竟然是瑟瑟。方才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掌舵上,還以為是船手從他手中接過了繩索。

  他俯身,將瑟瑟從甲板上抱起,摸著她冰冷的身子。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好似滔天巨浪一般從心頭涌過。他感覺到自己的心,狠狠一抽,好似被揉碎了一般疼痛。

  冰冷的雨水從面具上淌下來,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木木地站在船頭,任憑雨水籠罩著他的身子。

  「樓主,快進船艙。」一個船手擔憂地喊道。

  明春水如同被驚醒了一般,抱著瑟瑟,衝到了船艙內。可是,船艙內濕漉漉的,沒有一處乾燥的地方。軟榻早已被海水泡得濕漉漉的。

  明春水抱著瑟瑟,坐到椅子上,掀開她濕漉漉的衣衫,為瑟瑟的傷口敷藥包紮。然後伸掌抵在瑟瑟背後,試圖給瑟瑟輸些內力讓她的身子暖和起來。但是,這個法子並不管用,因為瑟瑟體內的內力與他修習的內力似乎根本不同。

  「樓主,前面有一個海島。」船手在艙外稟告道。

  「停船,靠岸!」明春水沉聲命令道。看上去沉穩的他,只有他自己知曉,心中是如何緊張。

  小船搖搖晃晃靠到了海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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