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懂事的代價

  宋舒慎只覺得自己握在掌中的溫靈曦的手驀然一顫，隨即冷了下去，余光中只見她眼眸里已經盛滿了不敢置信以及勃然的恨意，連忙手心用力，意圖讓她先行平靜下來。

  而後方一字一頓地要問清那宮人：

  「家父家母……何處對太子殿下不恭？」

  已然將溫家視作將死之物的宮人語氣中儘是不屑，甚至連看也不看宋舒慎一眼，好似一個落魄的朝臣，連他一個奴才都看不上。

  「太子殿下今日本是好意請忠惠公的後人進宮，以謝忠惠公曾經對大鄭做出的貢獻，要他們秉承此志，誰知溫夫人一見殿下就拉著殿下的手不放，殿下何等金貴之軀，因此受驚。何況如今正值皇上臥病，國政皆依靠著太子殿下的時候，驚擾儲君之罪……大人是樞密院院事，應當很是清楚，依照國法，殿下是否應該處置二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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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舒慎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已然咬緊了牙齒，只是握著另一隻手的手掌依舊溫暖，其餘的，全部都是冰涼的：

  「即便衝撞儲君……又何至於處死？」

  宮人冷哼，表現出完全的沒有耐心，另一方面，雖然心中明知溫家定沒幾日了，這位一向清高嚴肅的宋大人定然也好不到幾時，可是看見他的樣子，聽著他說話的語氣，渾身上下仍舊是不可輕視的氣場，竟然一時間又打從心裡害怕了起來，便想著早早通知完就回去，不願多留。

  「如今皇上已將國家大事全權委託給了太子殿下，要如何懲罰臣下，乃是殿下說了算，又豈是宋大人能質疑的？」

  宮人拂袖，也不告別，竟就這麼領著一幫人走了。

  宋舒慎立在廳中，但覺憤怒與悲痛，拳握得越來越緊，腦中一幕幕閃過幼時自己是如何到了溫家，溫家人又是怎樣對他的。他們從來都沒有虧待過他，可是如今他長大了，依靠著溫家的力量平步青雲，也成了朝中重臣，成了赫赫有名的人物，卻要眼睜睜地看著老祖宗、溫大人、溫夫人一個個地死去，而沒有半點阻擋的辦法。

  他縱然從來都不是個有情之人，對待感情一向消極，要麼是冷漠無視，要麼是極端占有，可是也知道養育之恩有多大，殺父之仇，有多重……

  太子殿下，下官本來從未想過要阻殿下君王之路，可殿下卻動了下官最重要的人，毀了下官的家，又要讓下官……如何不讓殿下也不好過？

  宋舒慎一時心中有滔天的怒火，便也一下子忽略了，身邊的人陡然間往前一傾，便噴出了一口鮮紅的血，這才反應了過來，瞳孔瞬間放大，一切怒意也都瞬間化作了深重的擔憂，慌忙扶住溫靈曦，而溫靈曦有了人可依靠，也就再也支撐不住，一點點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與意識，緩緩滑落在地。

  「靈曦……靈曦！」

  昏迷前的最後一瞬，她只能聽到有一個人拼命地叫她名字，緊張地像是小時候她發燒，燒得就快要失去意識，母親也是這樣不停地叫她名字，以阻止她昏睡過去，但是……但是母親呢？怎麼突然之間把她抱在懷裡的母親就不見了？還有父親，父親怎麼也不見了？她真的希望能再聽爹娘在門外對自己嘮叨，哪怕是說她不配做溫家的女兒，說從此就當沒有生過她這個女兒……

  可是，怎麼一下子天地喑啞，爹娘就都不見了呢？

  人皆有父母，唯她獨無，活著……又還有什麼意義呢？

  宋舒慎一路抱著溫靈曦匆匆忙忙趕到了她房中，剛一進院子雙雙看見這景象，連忙就跑了過來。

  「這是……」

  慌忙的少爺，暈倒的小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雙雙驚訝過了頭，一下子居然不知道要問什麼，而宋舒慎已經一個眼神示意她趕緊開門，這才反應過來回身開門，然後搭著手把溫靈曦小心安頓在了床上。

  少爺很是擔憂地看著小姐，渾身上下除了擔憂之外，還有著駭人的戾氣，而小姐，怎麼……嘴角有血？眼角還有淚水？

  雙雙一下子也不知道自己此時到底應該做什麼，拿了塊帕子過來就想要替溫靈曦擦一擦，可是還沒等她動手，坐在床邊的宋舒慎就早已伸出了袖子細細地替她擦乾淨了。

  雙雙拿著手帕伸出去一半的手僵住了，明明……少爺是有潔癖的啊。

  不過，畢竟小姐是少爺的妹妹，兄妹情深也是有的，只可憐小姐心中對少爺的情感卻遠不止兄妹。唉，雙雙嘆了一口氣，這些她也管不了了。心裡頭有些替小姐覺得悲哀，也只能問道：

  「少爺，小姐這是怎麼了？」

  宋舒慎滿眼都是面色蒼白的溫靈曦，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眉頭緊鎖間，是掩不住的憂慮疼惜。說出來的話也不知道實在安慰別人還是安慰自己：

  「一時氣急攻心，無妨的。」開口才察覺到自己的聲音都已沙啞，頓了頓，手從溫靈曦臉上移開，已經擦得很乾淨了，可是他怎麼，突然有種不捨得鬆手的感覺？

  靈曦，其實你也是很脆弱的，不比阿盈堅強，甚至有的時候，反倒是阿盈那沒心沒肺的孩子還堅強些。可是你為什麼要這麼懂事？從小就是這樣，可知在別人眼中僅僅落得個懂事的名聲，便是要承受一切的辛苦，可若是不懂事一些，便能得到一切的保護和溫柔喜愛。

  靈曦，其實你真是個傻孩子。

  直到眼眶一涼，才驚覺自己居然已經醞釀出了一些淚水，連忙回神鎮靜，他到底是怎麼了？同情就同情，又何至於牽動自己的心？

  宋舒慎沉了沉語氣，不敢再去看溫靈曦，好像只要再看一眼脆弱的她，就會忍不住為她流淚。起身站了起來，並回頭語氣靜靜地向雙雙道：

  「雙雙，好生照顧你家小姐。」

  「是。」雙雙應聲，見他站起來了，馬上就順勢跪到了床邊看溫靈曦，心疼了一會兒，才又想起來問道，「少爺……太子殿下那邊剛剛派來的人到底怎麼說，老爺夫人又怎麼了？」

  那些沉了一沉的仇恨頓時一下又被盡數點燃，宋舒慎眯起眼，在燭光下暗得如同剪影，影子飄忽在牆上，仿佛熊熊火光。

  「老爺夫人……被太子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