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無稽之遇

  但是他實在是太了解她了，知道她肯定不會，其實這個丫頭真的是最善良的，大小就太過在意別人的想法，總是忽略了自己感受，可是那個時候他心裡眼裡還只看得到阿盈，覺得靈曦實在是一個很不討喜很不可愛的女孩子，而且還這麼傻，一點都沒有自己的脾氣。可直到現在，他才好像終於明白過來，她是因為自己，才丟掉了那些脾性嗎？

  宋舒慎半晌沉默，好像忽然就明白了自己錯過的到底都是什麼，然後再當細細回味她的話，就更發現她的話好像也是再說自己，追求得不到的東西，荒廢時間忽視旁人，可卻至今還渾然不覺，還在繼續愚蠢不懂事著。

  還自己美其名曰：執著。

  

  就這麼被一向覺得很愚蠢的小丫頭上了醍醐灌頂的一課，宋舒慎顯然是不能接受的，不聲不響了好半天，最終還是習慣性也沒有別的選擇地以微笑掩飾一切情緒。

  「好，你這麼想也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只是，溫家的女婿，還是得過我這一關才行，爹的眼光……我實在是不太相信。」

  宋舒慎笑著說，就連自己都在某一瞬間覺得自己快要徹底笑不下去了，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一切兄長眼看著妹妹快要嫁人了，就如同心裏面有一株好不容易養大的花苗，被人一把摘走，連根得疼。

  當初阿盈嫁給易暮景他就是這樣疼，當然，他喜歡阿盈，那種疼就更是刻骨銘心，而如今靈曦也要嫁人，才剛有一個苗頭，他居然也已經有一種隱隱作疼的錯覺。

  溫靈曦一怔，展眉笑出來，笑得幾乎淚光瑩瑩：

  「好，那就……謝過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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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在專情，以及，不要臉這兩點上，溫靈曦都非常酷似她的祖母蘅蕪，只是她作為溫家大小姐，一直都把這兩點藏得太深，倘若溫希夷能多關注關注自己的這個親生孫女，應該就該明白，溫靈曦才是標標準準的蘅蕪愛情性格。溫盈所相似的至多只是蘅蕪的外在，瀟灑無所謂，內在還是溫靈曦這嫡親的孫女比較像，專情不要臉。而作為直系祖孫，溫靈曦和她祖母蘅蕪竟然就連愛情上的挫折都很像，在莫名其妙的時候開始，也在莫名其妙的時候結束。

  蘅蕪喜歡上溫希夷是源於莊周夢蝶的無稽，而溫靈曦喜歡上宋舒慎，竟然要比莊周夢蝶還無稽上百倍。

  那個時候宋舒慎才剛剛被溫盈當成易暮景撿回溫府收養，其實他也已經不小了，上一家收養他的人家不怎麼富裕，他算是半個兒子半個傭人，所以七八歲的宋舒慎就已經會燒一手好菜，只不過她可是個小仙女，又怎麼能像阿盈那樣整日吃得跟個小花貓似的？

  所以高冷的溫靈曦對於總是混在一起做菜吃菜的宋舒慎和溫盈很是不屑為伍，直到那一天她因為一件小事被當著所有人的面指責，所有人都幫著溫盈說她的不是，具體是因為什麼起因她如今也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那時候的她羞愧難當地只想扭頭就走，可是礙於身份教養，終究還是低頭聽完了他們的一切指責。

  事後也只能在人後一個人躲到花叢後面抹眼淚。

  就在那個時候，溫靈曦才第一次和她一直以來都很不屑的宋舒慎遇上了，只不過彼時他們兩個都還不熟，不熟到壓根都認不出對方。

  溫靈曦只聽到一道淡而冷的少年音，穿過她身後的花圃，那是叢叢金邊瑞香，香氣襲人。

  「小妹妹，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她聽到身後忽然有聲音，飛快地往後看了一眼，只可惜被重重疊疊的瑞香花擋住視線，只分辨得出是個少年，有著尖尖的下巴，柔軟殷紅的嘴唇。

  第一反應是丟臉，她已經找一個這麼低調的地方哭了，怎麼還會被人發現？這還怎麼得了？溫靈曦可是個非常有骨氣的小孩，知道一張哭花的臉一定非常可笑，有礙她溫家大小姐高冷的形象。於是打定主意不回頭，不承認。

  聲音卻是瞞不住的哽咽：「我沒有哭。」

  那少年可能是被她的不打自招折服，半晌沒有說話，後來她只聽到一陣花間枝葉的響動，然後那道聲音就近了許多：「權當你沒哭。介意我在旁邊坐一會兒嗎？」

  溫靈曦瞧了瞧附近，各處種滿了花，春天一到，全部開得滿滿當當無一處空暇，方圓百米之內的確除了自己霸占的這一小片地，就再無方寸可立錐之地了。於是大度地稍稍挪出了點空隙，讓他坐過來。

  她嗅到一陣花香，大概是對方穿過花圃時沾上的，此時坐到她身邊，便一陣一陣往鼻間襲來。因是平行坐著，她稍一瞥眼，就很輕易地看到了他手裡拿著一個白色的瓷盤。

  溫家家學淵源，溫靈曦又很好學，對於古董什麼的也有微微的研究，看見這一個一瞧就有一眼的白瓷盤，不由得有意要擺弄擺弄自己的知識，順便也是掩飾一下剛才的哭相。

  「你手裡的，是不是永樂年間的甜白瓷盤？我見過一個上面有暗紋雕刻的花紋的，放在陽光底下的時候能看得出纏枝花葉的紋飾，那是先在極薄的胎上刻上花紋，然後施以白釉，才會有光照見影，甜白如糖的感覺。」

  講完了，為了驗證自己的說法是正確的，溫靈曦伸出手去：「不信你給我看一看。」

  他頓了一頓，可能是在猶豫這樣小小的一個女孩子，跟阿盈也差不了多少，怎麼性格就天差地別？一個是符合年紀的小孩，一個怎麼就如此少年老成？聽她這麼講了一大串，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盤子，倒是已經鬆開了手將瓷盤遞過來。

  可是那一刻花香極甚，這一秒溫靈曦便正和他幾乎零距離地靠到了一起，即便坐著他也比她高很多，她仰著頭，也只到他的下巴的位置。

  有一句話說得好，剛會走的小女嬰喜歡少年，九十九的老太婆還是喜歡少年。

  那一秒鐘世界寂靜，這片花圃後的方寸之地是個與世隔絕的桃源。他的心跳聲，她自己的心跳聲，瑞金花開的聲音，她都聽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