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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似夢還似非夢

2024-05-03 19:48:31 作者: 梨灼

  於是後來老鄭王把女粲送往周國和親,他沒有阻攔,那五年,煎熬痛苦,他沒有放棄,他在等待一場大火,可以焚燒去粲粲的骨血身份,可以讓父王九泉之下無話可說。

  本來這樁事情是想要藉助粲粲身邊的阿夏一力的,阿夏是粲粲拾來的一個小女孩,她說她是楚國人,國家被周王成陽霈所滅,她恨他,她想報仇。粲粲心軟,收留了阿夏,並告訴她不要把仇恨看得那麼重,和他們做朋友快快樂樂的多好,他就在一旁笑。直到後來粲粲成為了成陽霈的王后,他才終於徹底笑不出來了。一方面是激動於終於有人做了他的計謀的替罪羊,一面是嫉恨成陽霈永遠是這世上唯一的名正言順地娶了明華公主的人。

  只是那阿夏也不知是常年來被粲粲說動了,還是真的對自己最不該動心的人動了心,竟然關鍵時候選擇放棄。阿夏是個可憐人,只是和粲粲相比之下便無甚重要了,她雖違背了幼時的承諾,但是她讓成陽霈死心塌地地愛上了她,這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幫助。

  先是和粲粲裡應外合破了城門,然後嫁禍阿夏以攻心,最後付之一炬,他在父王面前許下的誓言,才終於兌現了。

  這就是故事的結局,段洵贏了,成陽霈輸了,很是簡單。簡單來說,就又是一女亡國,而年輕的王救大廈於將傾的故事。

  再後來,死了的人死得年輕,活著的人活得老了,段洵給女粲假託了一個良家子的身份,一步一步,終於成為他的王后,不,是皇后,他早就已經一統了天下,那些馬革裹屍的日子早就過去了,不再有了。

  只是有時候午夜夢回,還會想起成陽霈,幾十年想來想去,才發現其實他們根本是一類人,都是一步步走向雲端,然後成陽霈一著不慎,忽然跌了下來,摔得粉身碎骨,而他不過是運氣好一點,腳下的雲飄得久,飄得高,可是他知道,總有一天他也會跌下來,摔到地底下,摔到大紅蓮地獄,和成陽霈相見。

  風過重門,竟吹入宮闈,吹響帝床四角上的金鈴,一頭白髮的段洵恍然驚醒,身邊的皇后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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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人至中年,其美卻依舊粲若明華,只是如今,她再也不叫粲粲了。

  這金鈴,本來是她為了能日日等到他而懸在辛夷園裡亭角上的,如今懸到了龍床上,是為了不讓他睡得太深,陷入夢魘。

  「皇上又做噩夢了?仍是為了……那場火?」

  「是。」段洵面色蒼白,冷汗滑落,他仍舊好看,卻已有了歲月的痕跡,「皇后怎麼也醒了?」

  「臣妾也做夢了。」

  「夢見了什麼?也是那場火?」

  「不,是那兩個孩子……」

  夜已深,宮闈寂靜,帝後二人說起這個話題,兩兩對視,一時無言,良久,段洵抱了抱他的皇后,方睡去。

  又過兩個時辰,天便亮了,天亮了,便又是新的一天。

  溫盈伸著懶腰醒過來,這一覺,怎像是睡了很久?

  朝旁邊看了一眼,莫三郎在她身邊,又往枕下一摸,銅鏡也在。

  她喜愛地摸著這面銅鏡,真是好漂亮的一面鏡子,只是這樣漂亮珍貴的一面鏡子,為什麼會有火燒過的痕跡?誰捨得這樣燒了它呢?

  然後才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場盛傳的周宮大火,頓時恍然。是了,只有在那場燒了月余的大火里,金銀化作水,玉石燒成沙,就連土地都從此生不出一株草,才捨得把這面至寶青銅鏡燒出黑痕。

  它是那場大火里唯一倖存的證人,是在最後時刻陪伴著她的公公婆婆的證人。

  手指划過凹凸不平的表面,卻觸到一處裂隙,此處竟有一道裂痕?

  明明昨天的時候還沒有的。

  溫盈不敢置信地撫摸過這道一夜之間忽然多出來的裂痕,彎彎曲曲的,像是一道女子的淚痕。

  可究竟是誰,曾在那場火中哭泣呢?

  這時莫三郎也醒了過來,看見她正在看著銅鏡發呆,不由得問:「怎麼了?」

  溫盈仍舊看著銅鏡上的那道似淚痕的裂痕,驀然覺得自己好像也很難過,輕輕說道: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那個夢裡,有一個愛上滅國讎人的縣主,一個好色誤國的周王,一個愛上自己妹妹的太子,還有一個粲若明華的公主。她分不清是真是假,只是在夢裡的時候覺得真,醒來就都覺得虛假。

  莫三郎靜默片刻,東方明矣,又似月出之光,他緩緩對溫盈說:

  「我也是。」

  時至正午,今日那太陽卻不知怎麼像是蒙上了一層灰翳,明明應該是一天當中最溫暖明亮的時候,卻偏偏顯得沉重陰森起來。

  溫盈不知為何從早上起床開始就一直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會發生,毛毛躁躁地熬過了一個上午,就連花花同她玩也顯得心不在焉了,小傢伙吃了癟,乾脆扭頭一個人到邊上玩去了。

  莫三郎眼看著她這副狀態,卻說不出什麼勸解的話,因為他也一樣,自早上開始,就一直隱隱約約有著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又過了不太久,就有一個穿了下人衣服的人遠遠地朝他們家跑了過來,一路哭喊狂奔。

  溫盈眯著眼將他認了出來,正是一直照顧在祖父身邊的長生。

  其實她心中是有直覺的,但是她不敢相信,顫抖著連忙問跌進院中的長生。

  「長生,你不侍候在祖父身邊,怎麼來這了?」

  「小姐……小姐……」長生跑了一路,加上又急又悲,氣都差點喘不過來,「老祖宗他,他……」

  「你慢點說……老祖宗怎麼了?」溫盈頓時就急了,瞪著長生讓他說清楚。

  還是莫三郎見機先把這忠心的奴才扶到了凳子上休息片刻,等他喘一會兒,才壓著聲音問:「長生,你別急,慢慢說。」

  「小姐,姑爺。」長生終於緩了過來,緊急時刻也就蠲了行禮之事,將話說清楚才是正經,「老祖宗他今早突然覺得胸口結悶,頭暈目眩,請來大夫一看,方知竟已是不治之症,竟……竟沒多長時辰了……」長生淚流滿面,又急又氣,「現老爺正在罵那些大夫,說咱們平日裡好生養著他們,要用他們的時候卻連老祖宗的病都瞧不出來,生生耽擱到現在,演變成重症,要是治不好老祖宗,便讓他們各個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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