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期待，是萬惡之源

  何世零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內心的感覺，就好像一個一直被她自己壓抑著的希望，破繭了。

  何世零的步伐是猶疑的，顧錦衾的步伐卻是堅定的，雖然心境各不相同，但是她們碰面了。

  在走到顧錦衾面前的時候，何世零感覺自己渾身僵硬，呼吸也凝固了。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反應，才是正常的，才是正確的。

  可是沒待何世零作出反應，顧錦衾就已經伸出手，輕輕地放在何世零的臉上。

  「是你嗎？」

  顧錦衾說。

  說這句話的顧錦衾，神態是如此的溫柔，和那天說「我沒有女兒」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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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因為那天的那句話，何世零沒敢接顧錦衾的話茬，她害怕了，自己希望之後，又全部都是失望。

  「你為什麼還要來呢？我難道，不是你的恥辱嗎……」

  聞言，何世零神色猛地一震，她不懂顧錦衾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也不知道顧錦衾這句話是說給誰聽的。

  恥辱？

  究竟是誰把誰當恥辱？

  何世零皺著眉頭，覺得這句話給她帶來的傷害比「我沒有女兒」還要大，她看著顧錦衾，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到底，誰是誰的恥辱？」

  顧錦衾微微偏頭，烏黑漂亮的眼珠里滿是疑惑，她近乎天真地冒出一句：

  「你為什麼還要來看我，過好你自己的生活，不好嗎？」

  說完，顧錦衾就轉身走了，何世零跟上去，莫名的憤怒讓她整個人都要爆發了，她想怒吼想質問，想知道顧錦衾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態說出這句話的，可是還沒等她的質問發出聲，顧錦衾已經一邊往回走，一邊自言自語了：

  「我這個、一無是處的媽媽，你是個，沒有愛和期待出生的孩子，我們互相折磨，難受，痛苦……」

  何世零跟著顧錦衾，聽著顧錦衾自言自語。

  原來，顧錦衾根本就沒有認出她來，原來，顧錦衾根本就是在對著她自己講話，原來，這場話，何世零一直都在錯過。

  而這一次，何世零要好好聽一聽，聽聽顧錦衾的內心世界，聽聽她神秘的想法。

  「你有了新的生活，他真有錢，應該比跟著我好，媽媽死了，也沒有人照顧你了……」

  顧錦衾嘴裡的「媽媽」，應該就是何世零的外婆。

  難道，她當年是這麼想的嗎？

  才會在外婆去世以後，就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何家的人抓走嗎？

  那後來是怎樣的呢？在泳池邊，她親眼看著自己被林之薇壓進水裡，差點溺死，卻毫無反應……

  這個，她打算怎麼解釋呢？

  何世零聽著顧錦衾的話，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放下，她還是會責怪，還是會埋怨，還是會恨，會想要個答案。

  不然，她大可以現在轉身就走，而不是跟著顧錦衾，聽她一直碎碎念。

  這樣的自己是陌生的。

  但是何世零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就想跟著，就想繼續聽。

  「那你當時，為什麼不救我呢？」

  何世零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這是她永遠的心結，是她決定犧牲自己的童年和青春來換回顧錦衾平安的原因，也是她束縛自己的關鍵，是她無法逃避的恐懼。

  所有的一切，都是源於那個泳池，那雙冰冷的眸子，在那之前的種種傷害何世零都可以不管，都可以治癒，因為那時候有外婆在自己身邊。

  而在那個泳池，冰冷的水裡，在她窒息的時候……

  顧錦衾冰冷地看著她，就像看著陌生人，像看著一個死物。

  這才是，糾結了何世零這麼久的，最關鍵的原因，所有心魔的源頭。

  「那你當時，為什麼不救我呢？」

  何世零又問了一遍，怕顧錦衾記不清楚，何世零還加重了語氣，進行了詳細的描述。

  她說：

  「當時，在泳池邊，我被林之薇用力壓進泳池裡面嗆水的時候，我快被淹死的時候，我急切需要一個幫助，一個擁抱，哪怕只是一雙把我撈起來的手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救我？」

  何世零急切地說著，語氣非常激動，話音都在微微顫抖。

  顧錦衾停下了腳步，目光呆滯地看著何世零，思緒已經飄飛到很遠的地方了。

  何世零嘴角上揚著，眼睛卻通紅，她折磨著自己，講述著自己的痛苦，卻覺得快樂更多：

  「你不是不在場啊，你就在旁邊啊，你就那麼看著我，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在我每次被抓著頭髮浮出水面的時候我就能看到你在看著我，然後呢，我繼續被壓回水裡，繼續嘗試瀕死的感覺，你都不為所動——」

  說到這裡，何世零也停下了腳步，她直直地看著顧錦衾，眼神里迸發出絕望到極點的火花，她感覺自己已經回到了那個泳池，回到了被自己媽媽熟視無睹見死不救的那個晚上，她竭盡全力地想要怒吼出聲，但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一句、輕飄飄的一句，風一吹就會散的一句：

  「你就那麼恨我嗎？」

  「恨到，想要見證我的死亡。」

  說完這句話，何世零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其實答案就是這麼簡單，是她一直想多了而已。

  她總覺得顧錦衾有什麼苦衷，總覺得她其實是像外婆說的那樣關心著自己的，只是她不會表達，再加上精神方面有些問題，所以才會給小時候的何世零造成那樣的誤會。

  但是剛剛顧錦衾說的那些話，卻證明了在何世零小的時候，她的精神是清醒的。

  她知道何世零被何正雄帶走了，也知道何世零被折磨，可是她就是裝聾作啞，掩耳盜鈴。

  她寧願何世零回到何家備受欺辱，也不願意何世零和自己生活在一起。

  甚至到了最後，何家不復存在了，也還是不願意認回何世零，說出「我沒有女兒」這樣的話。

  所以何世零還會問出那樣的問題。

  ——「你就那麼恨我嗎？」

  ——「恨到，想要見證我的死亡。」

  問出這句話的何世零，感覺自己心臟都快要碎掉了。

  果然，期待，是萬惡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