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佛系謝七

2024-08-11 20:10:15 作者: 半袖妖妖

  鴻安十五年,初冬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來了。

  顧明珠和養父錯開了衛衡回京的車隊,偏巧撞了一個入京的商隊,因為徐春城幫人家看了病,一路被捎帶了來。天寒地凍的,她和車內幾個女眷擠在一起,蓋了一條毯子取暖,馬車停下來時候,她聽見外面盤問的聲音。

  趕在第一場雪入京了,如果記得沒錯的話,這個時候,顧輕舟還沒有離京。

  本書首發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車簾掀開,兩片雪花飄進了車內。

  明珠伸手,接住了一片,隨即掌心一點濕痕。

  守城的官兵才看了一眼,年輕的男人已然走上前來,他一身錦衣,身披毛領大氅,膚色偏白,帶著三分病色,卻是一雙桃花眼,天生風流俊秀之姿,多有幾分玩世不恭。

  「這入京的路,從小就跟我爹來回地走,幾位既然認識我,也當知道車內都是家中女眷,禁不起舟車勞頓,趕著回家去歇著,不方便下車的。」

  車簾隨即放下,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明珠低眸,身邊兩個小姑娘紅了臉,擠在她身邊說著悄悄話。

  「七公子長得也太好看了,等咱們進了謝府,我要是能伺候他就好了……」

  「誰說不是呢,他真是個活菩薩,若不是他我都要被賣進妓院了,能做他的丫鬟,真是幾生修來的福氣,我也不盼著能伺候他了,進了謝府,遠遠能看他一眼就好。」

  「我聽他身邊的小廝說起過,謝家可就這麼個七公子了,他身子不好,說是既不從文也不從武,從小經商,你想想他對買來的丫鬟都這麼好,那得是多好的人啊!」

  「我看他這樣子,好像還沒有二十,不知道娶親了沒有……」

  「我昨個偷偷問了,說是剛好二十,還沒娶親呢!」

  身邊三個丫頭小聲說著閒話,顧明珠抱緊了雙膝,一言不發。

  剛才的年輕男子,是商隊的帶隊人,她只知道他是京中人,姓謝,人稱謝七。走了一路了,偶爾下車能看見他,他惜命得很,身上穿的戴的,平時吃的用的,都特別講究。

  身邊圍著兩個小廝,專門伺候著他的。

  養父一路給他開了不少養心良方,他們在一處時候,說的都是養生之道。謝七喜笑,唇邊總有幾分淺淺笑意,他心善,走路的時候,都要注意腳下眾生,遇見不平事,能幫忙的總要幫忙,這三個丫鬟,就是順路買了來的。

  他穿金戴銀,一身錦衣,丫鬟們見了他都不敢擡頭,搶著上前端茶倒水的。

  明珠就急著入京,並未太在意他。

  馬車再停下來時候,徐春城已經在車下等著她了,車簾一掀,就對上他的笑眼:「閨女,下車吧,咱們該跟七公子作別了。」

  她掀開毯子,連忙下車。

  雪花一片一片飄落下來,徐春城帶了她走到前車處,車簾掀起了一角了,謝七修長的指節略發白,搭著車簾的邊,他身上裹著毯子,捂得嚴實。

  徐春城對他點頭,笑道:「七公子,我們該走了。」

  謝七眼底也有笑意,目光透過他的肩頭看向他背後的少女,她始終未看他一眼。

  他饒有興致地揚眉,淡淡道:「小小年紀,不茍言笑,是看透了世事紅塵,還是不懂世事紅塵,明珠,相識一場即是緣,臨別了,就不能笑著作別麼?」

  誒?

  怎麼突然說到她了,明珠上前,頓時欠身,也淺笑著:「七公子說的是。」

  謝七見她笑顏,只是搖頭:「我心向佛,明珠心中若有不笑之事,當多生佛心,佛來佛去,將來你就知道了,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什麼都不必在意,正所謂佛在心中坐,人間不值得。」

  她頓時擡眼,他此話看似灑脫向善,其中不知多少悲切。

  三言兩語,對他便生了幾分憐惜,當即點頭:「嗯,明珠還有一事未了,等此事了了,也向佛。」

  徐春城在旁抱拳:「一路上承蒙公子照顧,就此別過。」

  謝七好性子,目光淺淺:「先生說的哪裡話,是先生照顧謝七才是,知道你們來京中有事,也不多留,若再有閒空,可去謝府做客,到時候再與先生探討藥性。」

  不過是給他號脈,助他開了幾個方子而已,管他叫什麼先生。

  徐春城被他誇得有點不好意思,可心裡實在舒服,笑意更濃,連聲作別。

  謝七並未再留,就此別過。

  徐春城目送車隊離開,正了正身上的包袱,這才回眸,不由感嘆:「七公子人真是好啊……」

  明珠嗯了聲,才要說是,心中忽然警醒過來。

  此前,她對他言行還不在意,不過幾句話的空,竟生出不少親厚之意,此時再想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無一不是妥妥噹噹,從上到下,就連她都覺得,此人菩薩轉世,心善面軟。

  滴水不漏,相處之間,又令別人舒舒服服。

  下了馬車,有點冷。

  明珠在街上回頭張望,行人不多,但是南城樓上,還能看見鐘鼓高牆。重生一世,她多了幾分看人的心,當知此人不淺,不過他也提醒她了,此時的她不過才十五,整日不茍言笑的,遮不住心中事。

  當即笑了,頗有幾分少女動人丰韻:「爹,真冷啊!」

  徐春城左右看看,回頭看她,向前走了兩步:「冷就走吧,這場雪也不知要下到什麼時候,我們已經入京了,不急於去顧家,先找個地方落腳,然後再去打探你娘的消息吧!」

  這場雪下不多長時間的,她記得當時還笑言說要堆個雪人的,可不過一夜之間,雪跡全無。

  必須得儘快去顧家,顧明珠身形未動:「爹,我覺得吧,你看這雪,下得正是時候,咱們現在就去顧家,頂著一身清雪,風塵僕僕的,即便沒有我娘的消息,顧念著我娘救過她家小姐,也會留下咱們的吧!嗯……您說現在去,還是明個再去,我聽您的。」

  他低頭沉吟片刻,直搓著手:「你說的對,那現在就去顧家,再怎麼說,顧大人也能幫忙打聽打聽你娘的消息,說不定她就在他府上呢!」

  她嗯了聲,連忙上前。

  二人沿街打聽了一番,問了顧家宅院,離得老遠,好在雇了車馬,送了她們一程。

  再下車時候,明珠都快凍僵了,徐春城將僅有的一件斗篷裹了她身上,他背著藥箱和包袱,面色也很不好看了,到了顧家門前,二人都鬆了口氣。

  她差點忘了,他是個病人,這麼為了她急著趕路,心生愧疚。

  站在石階下面,徐春城沒有動,光只看著她了:「明珠,我覺得,今天上前敲這個門,好像就會有什麼事發生一樣,我心跳得厲害。你找到你娘了,那我們父女緣分是不是就斷了?」

  他身穿青衫,瘦瘦高高,這幾日有空把胡茬也颳了,臉上白白淨淨,看起來哪像是她爹,倒像她哥哥了。顧明珠定定地看著他,瞪了他一眼:「胡說什麼呢,一日為父,終身為父。」

  托衛瑾的福,有銀錢置辦不少東西,可她臨進京之前,故意穿了粗布裙子,此時都掩在斗篷下面。她解開頸前細繩,翹腳將斗篷披了徐春城的肩上,見他推拒,用了些力氣,才按住了:「別動,都到門前了,你也暖一暖,我上前敲門,現在在京中了,以後的事都交給我就好。」

  她臉色也白,手也白,是凍得。

  可他臉色更差,才要將斗篷還與她,明珠已經快步上了石階,敲響了大門。

  他趕緊裹住了斗篷。

  噹噹當,噹噹當,朱門緊閉,門前雪色一片,少女用力敲門。

  片刻之後,大門開了一條縫,一個半大小子詫異地看著她,她一手緊推著大門,揚眉道:「我是顧夫人遠房的親戚,速速通報一聲,大老遠來的,快要凍僵了。」

  看門的小廝,給不得好臉色。

  這些人向來欺軟怕硬,若是哀求,只怕關緊大門,人就撇下不管了。

  神色間帶著些脾氣,這麼一說,他自然驚疑不定,生怕慢待了,趕緊先迎了人進門。要說在衛瑾身邊,別的沒學會,看人的心思卻多了不少,明珠先進大門,回頭才叫了徐春城。

  進門便是影壁,明珠在大火當中曾進過顧家宅院,對這影壁還有印象,不由擡頭看了一眼,上面雕畫栩栩如生,此時的顧輕舟正是權傾朝野,正是高門深宅。

  顧相宜在這宅院裡,已經生活了十五年。

  走過影壁,明珠淺淺目光,在高牆上掃過。

  清雪飄在她肩頭幾片,肩頸微涼,明珠伸手撣了撣,雙手在自己微僵的臉上揉了又揉,心中野火才燒到指尖,有了暖意。

  小廝引著她們父女到了前面一個廂房去,他站了一旁,也不上前,直追問著,是哪裡的親戚,好進去通報。

  明珠走上石階,回眸一笑。

  少女輕眨著眼,這一笑,還露出了唇邊的梨渦,乍一看,還真與夫人有些相像。

  「你就說是遠房的親戚,夫人來了,自然知道。」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