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顏青山（１）

  「豆腐，買豆腐嘍」

  

  顏青山頂著大太陽邊走邊喊。

  夏賣三伏冬賣數九，從年少到年邁，這擔子壓在肩膀上就沒有人換。

  「顏豆腐，來兩斤」

  大房子裡走出來一個老太太：「我還尋思著今天你不來了呢。」

  「來，肯定來，只是太陽大在那邊竹林里歇了好一會兒才過來。」

  「是啊，這天兒真熱。」

  老太太稱了黃豆換了豆腐：「顏豆腐，要我說啊，你還是找罪受，你家三個兒子，孫子都快成家了，你還不敢放下這挑擔子，你是要掙多少錢啊，是想當地主？」

  「沒有的事兒，兒子們都要種莊稼，我挑抬都惱火就只有賣賣豆腐。」

  一挑豆腐幾十斤，確實比挑糞挑穀子輕鬆。

  「那倒也是，不過，你這走街串巷這麼多年了還是該歇歇了。」

  老太太端了豆腐回去，丟下這麼一句話讓顏青山心塞了好半晌。

  連吆喝的興趣都沒有了。

  他不想歇著啊？

  年紀大了，早上挑一挑豆腐出門，晌午回去的可不輕鬆，變成了雙倍重量的豆腐。

  一天勞累下來腰酸背疼。

  都說人過了四十一年不如一年，過五十一月不如一月，過了六十就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特別準確，他這一天天的搞下來躺在床上動都不想動。

  可是，這一把老骨頭不動誰來動。

  三個兒子，沒一個願意接手。

  老大賊精明會算計，顏青山有些不願意將這份家業交給他。

  兩口子都鐵算盤打得拔拉拔拉響，真要交給他哪還有公家的份。

  老二就不說了，同樣是自己的種，就不知道怎麼懶成了那德性。

  最讓人慪氣的是，兩口子配齊了，老二媳婦也是又懶又好吃還不愛衛生。

  賣豆腐是賣的吃食，一看你那邋遢樣子誰還敢找你買。

  所以，想都不要想交給他。

  至於老三……哎，倒是實誠人，就是沒什麼口才。

  有什麼話都悶在心裡，嘴像鋸子鋸的口子一般，你要說個啥，按你說的辦他也沒意見。這要是做生意也不會說不會喊，誰還會照顧你生意？

  他這份生意又不是獨家的，同一個場鎮有兩三家人在搞呢。

  拼的是什麼？

  一是豆腐好，自己的不豆腐不老不嫩剛剛適合，老手藝了大家都放心；第二個就是人緣好，賣了幾十年，張三李四王麻子，哪家大房子哪戶人誰什名誰都能喊得出來，老熟人自然都照顧自己生意。

  就老三那張嘴巴，連招呼人都沒有一個，誰會照顧了生意。

  更何況，老三媳婦身子骨弱，時常傷風感冒的，老三還得給她抓藥煎藥的，也沒有功夫來賣豆腐。

  至於幾個孫兒猴子一樣上躥下跳的，未必還能靠得住？

  所以，還是只有靠自己這把老骨頭。

  挑起擔子，看著還有兩塊豆腐，顏青山又拉開嗓門吆喝起來了。

  「顏老弟，還沒賣完呢？」

  「最後兩塊了，要不你拿上？」

  「不了不了，明天倒是要兩斤先給你說一聲，早點送過來要開午飯。」

  「明天有客？」

  「可不，老么談了一個媳婦兒，明天上門。」

  「恭喜了，明天一早給送來，先走這邊。」

  「那就好。」

  顏青山笑著和他打了招呼挑著擔子走了。

  一路走一路吆喝。

  雖然所剩不多，但是也要賣了。

  留回家倒是吃得下，吃掉的可能就是今天賺的。

  有時候就是這麼邪門，明明剩了不多，走了幾個房子都沒人來要。

  眼看著就回到夏家大房子了，這兩塊豆腐還在。

  「豆腐，賣豆腐噢。」

  一般情況下他都是不吆喝的，本村的人要吃豆腐的時候早早的就上門來買了。

  像這晌午還要買豆腐的可能性為零。

  正吆喝著，迎面就走過來幾個河邊洗衣服回來的小媳婦。

  「哎呀，爹，還剩下這麼點就別賣了，今天大嫂做飯，她燒的豆腐不錯。」

  顏青山……看都不想看羅氏一眼。

  老二家這個懶貨，好吃還話多。

  她這麼一說，自己還怎麼吆喝。

  當著眾人的面還賣豆腐？

  回頭傳出去說自己家小氣巴拉的，自家賣豆腐都捨不得吃。

  幾個孫子還要不要說親？

  「顏大爺，你今天生意不錯啊，只剩這麼點了。」

  有小媳婦兒打招呼，顏青山熱得頭昏口乾舌燥的，也只好點頭說嗯。

  「顏二嫂，我最眼氣的就是你們家了，你看看，家裡做著生意又不缺吃的，不像我們，吃個豆腐都要看年看月的，就像打牙祭。」

  「可不，我家孩子說豆腐嘎嘎，吃塊豆腐都像吃肉一樣稀奇。」

  「呵呵，那倒也是，自己家賣豆腐的吃豆腐不算什麼，只不過，吃多了也不想吃，就是吃上一口就能聞著膽水味道，不好聞。」

  顏青山聽到這話恨不能懟她幾句。

  老二家這個婆娘真正是不著調，還打腫臉充胖子顯擺起來了，這都叫什麼事兒？

  回到家，顏青山剛將豆腐挑子放下，羅氏就拿起豆腐朝灶房裡走，邊走邊喊大嫂。

  「爹說沒賣完的，今天中午吃，你看，大嫂，今天你有這個菜了，你泡的豇豆就給我留著，我明天抓出來下飯，也就節約一點了，對吧，大嫂？」

  顏青山心裡嘆息一聲。

  「爹，我打了熱水，您快擦一把汗」

  王氏沒理弟媳，在鐵頂鍋里舀了一勺水倒到木盆里端了出來：「今天天熱，您歇歇，我馬上給您端開水。」

  「好。」

  顏青山解下腰間的洗澡帕擦了一下汗，又放在木盆里打濕搓洗，然後擰乾洗了一把臉，還在後腦勺和脖子上擦了擦。

  擦過之後渾身冰爽多了。

  正巧王氏又端了開水出來，顏青山接過喝了兩口，坐下拿了一把蒲扇搖了起來。

  「爺爺回來了。」

  「爺爺，今天生意好不好？」

  「爺爺，賣完沒有啊？」

  一大群孩子從外面跑了回來圍著嘰嘰喳喳。

  「好，好，好。」

  顏青山累得慌：「天熱兒，別挨我這麼近。」

  「爺爺，我給您打扇。」

  小孫女搶過他的蒲扇雙手用力的扇了起來。

  「豆娘，你別將那把蒲扇的扇把子給折斷了。」

  老伴李氏進門看到就說了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