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往死里打

  「張媽媽，求求您了。就當是我跟您借的，母親等著湯藥救命，就缺這一味藥引了。來日我回了京都，定當加倍奉還。」

  冰天雪地，風嵐依一身粗布麻衣，跪在管事嬤嬤跟前，懇求她借點錢買藥救命。

  母親常年臥病在床，這北坪不比京都，極寒之地，母親身子虛弱受不住，苦熬至今越發嚴重，眼看就要撐不住了。

  她不要求全部，只當是借原本屬於自己的金銀，救母親一命。卻被身形肥碩的管事嬤嬤一把推倒在地。

  「回京都？你們母女十年前可是發放來這的，十年，丞相大人也不曾接你們回去，還盼著回京都？這輩子，你們都甭想回去，還不給我去幹活，怠慢了，老娘的鞭子可不會留情。」

  

  管事嬤嬤好不含糊將鞭子抽在她纖瘦的身板上，她顧不及疼痛，死抓著她的褲管。

  「沒有藥引子，母親就要沒命了。張媽媽，你可憐可憐我吧！」

  「下堂的犯婦，還有臉活到現在。你那病鬼母親本是不治之症，要我給錢買藥，你還得起嗎？滾！少在這礙眼。」

  管事嬤嬤毫無同情，在這生活一輩子，管她之前是什麼身份，來了這，就要聽她的使喚。

  上頭都交代清楚了，這母女倆，死了那才幹脆。

  風嵐依苦苦哀求，最後招來的，卻是張管事叫人一頓拳打腳踢。

  「賤蹄子，敢弄破我新做的裙子。給我往死里打！」管事一聲令下，風嵐依依舊不鬆手。

  只要求得錢買了藥引子，母親能夠保命，她如何受罪，那都是值得的。

  臥病在屋裡的柳如雪聽到動靜，拖著殘破的身子走了出來，見女兒又在挨打，上前阻止，卻被推倒在地上，咳嗽不止。

  「張管事，別打我的女兒，求求你，別打我的女兒，要打就打我吧！」柳如雪淚如雨下，見不得女兒受罪，上前央求管事嬤嬤停手。

  一時間鬧作一團，管事嬤嬤心中不悅，大冷天，她還想進屋烤火，沒這些時間磨嘰。

  平日裡就心煩她病怏怏給自己帶來麻煩，這會煩了，隨手抄起旁邊的木棍就往柳如雪身上狠狠打去。

  風嵐依見母親被打，拼了命要護住母親，卻被其他人團團圍住。

  「到了這還矯情，今日我就給你們點顏色瞧瞧。」

  風嵐依想要救母親，卻被那些人死死按住，柳如雪毫無還手之力，這殘破的身子挨了兩下，一口鮮血吐在地上，倒在雪地里。

  「母親！」風嵐依紅了眼眶，眼睜睜看著母親倒地吐血不止，卻幫不了她。

  「別打了，別打我母親，求求你們了。」

  「我今日，就是活活打死了她，你又能奈我何！」張管事打紅了眼，這最後一棍子，血濺三尺，她滿臉血漬，柳如雪再也沒了氣息。

  「我殺了你們！」

  風嵐依此生唯一的親人，便是自己的母親。

  東渭元年，母親本是丞相正妻，她是丞相嫡女，卻被妾室陷害為不祥之人，丟在了北坪。

  母親苦等十年，如今竟命喪於此，不曾等到她那冷血無情的父親半句話。

  親眼看著母親被活活打死，風嵐依此刻儼然成了瘋狂的小獸，紅著眼睛不知怎麼掙脫了旁人束縛，只想為母親報仇，殺了這群畜生。

  可她終究只有十四，哪裡是那些人的對手。

  張管事回過神，一不做二不休，只要把小的也解決了，萬事大吉，不會有人知道這是她做的。

  說不定，京都里那位，還會給她嘉獎。

  即便是正妻和嫡女，如今，也不過是被丞相大人棄如敝履，沒用的廢棋，她也沒什麼好顧及的。

  她陰沉著眼睛，握緊手中木棍，一聲令下：「給我打死她！」

  眾人面面相覷，多少有些不敢，畢竟身份擺在那。

  便在他們猶豫之時，張管事厲喝一聲：「她不死，我們都得死，還不動手？」

  此話一出，剛才猶豫的人，都變得兇狠起來，也不知是誰先動了手，那些人一個接著一個，朝她狠揍了下去，毫不留情。

  風嵐依本就瘦弱，心中再恨，卻也敵不過這麼多人，拳頭木棍落在她身上，她趴在地上，再也起不來。

  看著母親躺在近在咫尺的雪地里，旁邊的那抹紅色如此刺眼。

  她不解，這樣冷血無情的男人，母親為何要等他一生，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

  「今日，我若不能死透，來日，我定會一個個挫骨揚灰，為我母親報仇。」

  才十四歲的小丫頭，此時倒在地上，凍得通紅的雙手緊握成拳，眼中充斥著恨意，竟然旁人生了害怕的心思。

  管事心中一寒，一個孩子居然會有如此可怕的眼神，怎能留她活下。

  「給我打！」她咽了咽口水，不敢對上風嵐依那雙深如幽井的眸子。

  風嵐依早已感覺不到任何痛苦，她只是不甘心，今日竟要死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

  從記事開始，母親不爭，也總是讓她隱忍，莫要與人計較。

  她素來聽從，在北坪這十年裡，也處處忍讓。這些年，若不是自學了些歧黃之術，她們母女早已命喪黃泉。

  母親出生書香世家，名門閨秀，一心以為，父親終會接她們回去。

  即便來了這裡，她依舊教她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可這些又有什麼用，她隱忍，換來的是她們被欺凌至此，以致她眼睜睜看著母親被活活打死，無能為力。

  口中腥甜，她一口血吐在雪地里，苦澀地笑了。

  這難道就是她風嵐依的命嗎？

  她當真不甘心，為母親這一生所不值。

  倒在地上，她氣若遊絲，模糊間聽到了馬車駛來的聲音，環佩銀鈴聲，勾起了她藏在深處的記憶。

  這聲音……她記得！

  躺在雪地里，她動彈不得，只看見一模糊身影從馬車下來，周圍的人再也沒有動手。

  她聽不清周圍的人說了些什麼，自己被一人扶了起來。

  「二小姐！」

  陌生又熟悉的稱呼，她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模樣，眼角流下兩滴眼淚，徹底暈了過去。

  管事誠惶誠恐跪在地上，幾乎以為自己活見鬼了。

  京都老夫人身邊的人竟親自過來了，難道……要變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