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自卑

  蘇甜躺在床上，額頭還有一點發熱，半夢半醒。

  傅明源沒去公司，打了一盆水來守在她身邊，時不時為她拭去額頭上的汗珠。

  老李站在一邊，看著他笨拙地照顧人，「先生，不然換我來吧。您沒做慣這事，不然叫個女僕來也行。您別這樣守著太太，把自己也搞病了。」

  傅明源沒搭他的話，「把溫度計拿來。」

  老李嘆了口氣，也知道自家主人是個固執性子，勸是勸不動的。轉身下了客廳，從抽屜里拿了溫度計，又送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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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明源小心翼翼地給蘇甜測了溫度，怕驚醒熟睡中的她。幾分鐘後，他拿出溫度計，「38度。降下來了。」

  老李聞言也鬆了一口氣，「那我先下去讓他們弄點吃的，燒退下來了，太太應該也快醒了。您看了這麼兩天，都沒好好吃飯，現在太太醒了，您要吃點什麼？」

  怕傅明源拒絕，老李把蘇甜當大旗抬了出來，「太太要是醒了，發現我沒照顧好您，會生氣的。」

  傅明源點點頭，「看看冰箱裡有什麼，沒有讓人出去買。她剛醒，不能吃太油膩的，別的你們看著做。健康一點的就行。」

  老李連連稱是，轉身下了樓，吩咐女僕出去買菜。

  他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久坐酸疼的脖頸，拉開窗簾，透進一點黃昏的光。

  蘇甜睜開眼睛，就看見傅明源長身玉立站在窗子前，身上的襯衫皺巴巴的，怕是一直在照顧她，還沒來得及換。

  她微微勾起嘴角，喚了一聲，「明源……」

  聲音綿軟，帶著一點生病的無力，還有一點對愛人的依戀，甜絲絲的，盡數湧進了傅明源的心裡。

  「醒了？」傅明源坐到她床邊。

  蘇甜點點頭，面對傅明源這樣熱烈的目光，她略有些害羞地偏過頭去，「你一直守著我？」

  畢竟在一起這麼久了，傅明源很容易看出蘇甜的情緒，不禁好笑道，「是啊，我一直守著你。你的衣服都是我幫你換的，沒發現？」

  蘇甜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粉色睡衣，其實還是之前那一身，氣急，「你又騙我。」

  溫度降下來了，蘇甜感覺身上開始有力氣了，只是笑容依舊顯得有些蒼白。

  打打笑笑一陣後，她被傅明源連著被子裹在一起撲倒在柔軟的大床上。

  蘇甜眼神清澈，「明源……」

  傅明源把頭埋在她懷裡，小聲地說，「對不起。」

  對不起，不應該在你那麼疲倦的時候還做那種事，不應該在你等了我那麼久之後，回來還帶著一點情緒對你那麼過分。

  蘇甜愣了一愣，明源要跟她道什麼歉呢。

  不需要的。

  從她被傅明源帶回來，他給了她工作，給了她高工資。為了她和柳如玫取消了婚約，和她結了婚。婚後他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在公司和媒體，都給了她最大的尊重。

  算起來，傅明源才是付出更多的那個。

  蘇甜心裡泛起小小的自卑，我為他做了什麼呢？好像除了給他做飯，再沒有別的了。他是傅氏的總裁，我卻只是蘇大山的女兒。

  蘇甜眼圈一酸，有些難過，於是他搖搖頭，「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明源，你沒做錯。」

  傅明源身體一僵，不僅沒有感到輕鬆，反而湧起更大的惱火。這算什麼？不原諒？還是反話？或者說，她根本不把他做的事情放在心上？

  傅明源有些心灰意冷，想起過往跟蘇甜吵架，她還會跟他發脾氣，使小性子。

  這次他主動道歉，蘇甜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你不需要跟我道歉。」

  傅明源站起身來，冷笑了一聲，「行吧。老李他們給你做了飯，你要是覺得能下床了，就自己下去吃。要是實在不舒服，就讓他們送上來給你。」

  蘇甜慌了，為什麼明源還在生氣？我又說錯什麼了嗎？

  她一把抓住傅明源的手，「明源…你要去哪兒？」

  傅明源僵了僵，「公司還有一點事要我去處理。」

  蘇甜苦澀地鬆開手，別的事情還好說，要是公司那邊的事，她又怎麼能攔他呢。何況這兩天，他一直守著她，大概也耽誤了很多事情吧。

  傅明源感到蘇甜的手鬆開，心裡更不是滋味，「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嗎？」

  蘇甜一愣，趕忙解釋道，「不是的。不是的明源」，她苦笑一聲，「只是你都守了我兩天了。公司那邊應該堆了很多事情吧，我怎麼能再攔住你呢？」

  傅明源回過頭來，「那為什麼你說，我不需要道歉？是因為還在生氣？」

  蘇甜一滯，訥訥說不出話來。這要怎麼說？說她是因為心裡有些自卑，覺得沒有資格生氣嗎？

  傅明源轉身要走。

  蘇甜再也顧不得什麼自尊面子了，一把撲進他懷裡，開始打滾，「不要走，不准你走！」

  傅明源勾勾唇角，抱住了她，任她低著頭在自己懷裡蹭，「真沒生氣？」

  蘇甜這才不好意思地說，「真沒生氣。」

  「明源，我只是覺得，從一開始，就是你在幫助我。你給了我好的工作，好的生活，後來還跟我結婚了。你一直護著我，寵著我，爺爺奶奶也把我當自己人一樣。是你，真正給了我一個家。讓我不至於再居無定所。你是傅氏的總裁，我卻不能在生意上幫助你什麼。」

  蘇甜抬起頭，一雙眸子裡已經泛起了點點水光，「明源，你知道嗎？我其實也很害怕的，我怕我哪一天就會失去你…」

  傅明源把蘇甜深深抱進了懷裡，摩挲著她的背，「不會的，不會的蘇甜。你是最好的，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這是蘇甜第一次和他剖白自己的內心，傅明源不僅沒有感到開心，心中反而漲滿了酸疼。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居然有這麼脆弱自卑的時候。

  傅明源在她耳際印下一個吻，「明天我們回老宅一趟吧。」

  蘇甜甜蜜應下，「好」。

  吃過飯後，蘇甜又沉沉地睡過去。因為生病，她長時間都昏昏沉沉，需要大量的睡眠。

  傅明源為她掖好被子，走進了書房。

  柜子最下層常年掛著一把小鎖，鑰匙連蘇甜都沒有，是傅明源一個人專屬的私密空間。他鎖上了房門，打開柜子，從中抽出一個小小的本子。

  是本老舊的相冊，相冊封面還是多年前的花色，很有些俗氣復古的感覺。

  老相冊里只有一張照片，被安置在第一頁。

  傅明源用食指摩挲著照片，描摹著年輕女人的溫柔眉眼，嘴角也溢出淡淡的微笑，仿佛穿梭進了時光當中。

  他微微啟唇，「媽…」

  「我好像有點變了。」

  「我喜歡上了一個人，後來她成為了我的妻子。我們甜蜜過，爭吵過，更多的時候只是普通的夫妻生活，跟您和爸爸當年一樣。」

  對著照片裡的母親，傅明源再沒有平常冰冷霸道的模樣，罕見地露出了溫順，像任何一個和母親訴說生活苦惱的孩子，語氣滿是依戀。

  傅明源笑容溫柔，看起來跟照片上的女人很相似，「我…我很喜歡她，並且越來越喜歡。喜歡她做的飯，喜歡她對著我甜甜的笑，和她在一起我總是會很快樂。」

  「可是媽」，他神色黯淡下來，「我有時候不知道我做的是對還是錯？我究竟應該對她好還是應該對她不好？」

  「我感覺，一直以來支撐我的執念，好像開始在瓦解了。」

  「媽，你會怪我嗎？」

  沒人回答。

  傅明源把照片放回了原處。

  公司已經堆積了不少需要他處理的事情，他拿起手機，「喂，張秘書。把這兩天壓下的文件發過來我看，包括明天的。」

  張秘書沉默了兩秒，「老闆，可能有一點多。您今晚是要加班嗎？」

  傅明源淡淡地嗯了一聲，「明天要回老宅，今晚都處理了吧。發過來，要快。」

  張秘書應了一聲好。

  老李端上一杯茶來，「先生，這會兒喝濃茶，晚上怕睡不著。」

  傅明源抿了一口茶，「就是要提神。」

  老李還想說什麼，見他擺擺手，也只好嘆了一口氣，把房門輕輕帶上。

  深夜兩點。傅明源合上了電腦，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

  簡單洗漱之後，他掀開了被子，順手把小嬌妻摟進了懷裡，嘴角噙著一抹滿意的笑，沉沉睡去。

  第二天蘇甜果然好得多了，再量體溫已經降回了37度，很健康的溫度。

  老宅里兩位老人家早早地等著了，見蘇甜下車來，老太太走出房門，迎了上去，親切地握住她的手，「這兩天發燒了，蘇甜？」

  蘇甜有些害羞，嗔怪地看了傅明源一眼，「這點小事也讓奶奶知道？」

  傅明源無奈地擺擺手，「是奶奶太關心你。」

  午飯過後，蘇甜被傅奶奶關心地推進了房間，讓她快去午睡，別把病再養厲害了。

  傅奶奶把傅明源拉進房間，「說吧。怎麼回事？」

  傅明源想起蘇甜患得患失的模樣，「她總覺得自己配不上我。」

  傅奶奶拍了拍桌子，「哪裡有這種說法！都是一家人，還談什麼配不配得上？」

  傅明源點點頭，「我來就是找奶奶開解開解她。」

  傅奶奶瞭然於心，「放心吧。奶奶跟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