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錯過

  童璐第二天的出院辦的很順利。

  她一大早兒醒過來，就看見肖博明滿臉笑意的坐在病床旁邊。眨了眨眼睛，眸中還帶著剛剛睡醒的迷濛和惺忪。

  「你怎麼來的這麼早啊？」童璐清亮的聲音中透著幾分不甚清醒似的嬌軟，揉了揉眼睛，這才讓眼前的人變得清晰起來。

  肖博明挑了挑眉，抬手指著牆上已經越過十點的鐘表，「都快十一點了，還早啊……」

  這個時間點儼然嚇了童璐一跳，她猛地從床上做起來，眯著眼探著頭仔細的確認著。

  直到發現肖博明真的沒有騙她，才還渾身無力的倒在床上發出一陣哀嚎。

  「快去給我辦出院，我要離開這裡。」

  童璐話音還沒落，肖博明就把她蒙在頭上的被子拉扯下來，揚了揚手中的文件，「早就辦好了，要是等你提醒，你就等著明天出院吧！」

  看似抱怨的話語中藏著滿滿的寵溺。

  

  童璐的動作很快，洗了把臉，換了身衣服，就算是整理妥當了。

  她中毒暈倒住院的事情雖然被張澤壓了下來，但是劇組裡人多嘴雜，難免會透漏出一些風聲。

  一些夢想著搶頭條的娛樂記者，天天在醫院門口徘徊，希望能夠碰碰運氣。

  童璐站在窗邊，纖細的手指掀開窗簾的一角朝樓下看去，細細密密的雨絲無聲的敲打在玻璃窗上，折射出五彩的光。

  「他們怎麼還在啊？都已經三天了，還不放棄，真是佩服他們的毅力。」

  樓下幾個熟悉的身影還打著傘不斷的徘徊，胸前掛著的攝像機無比的顯眼，童璐不想看見都難。

  肖博明將瓶瓶罐罐的藥又檢查了一下，這才開口，「拍到你的照片，他們的年終獎就不用愁了，怎麼能不積極呢……」

  挑了挑眉，童璐接過來一個黑色帽子扣在頭上，擋住光潔的額頭，「走吧。」

  「不帶口罩？」

  「算了，」童璐利落的披上外套，「就當是提前給他們發新年紅包了吧。」

  從童璐的病房到門口，需要經過一段長長得走廊。

  走廊里除了匆忙走過的醫生護士，幾乎沒有什麼人。

  而今天，一個挺拔的身影站在走廊的盡頭，讓童璐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邁出去的腳步僵了僵，她愣愣的站在原地。

  「你怎麼不走……」從後面跟上來的肖博明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也頓時失了聲。

  三個人，如同雕塑一樣，屹立不動。

  雨勢似乎是在一瞬間變大的，風也跟著強勁了起來。豆子一般的雨滴狠狠的砸在地上，迸濺出深淺不一的水渦。疾風夾雜著雨水鋪天蓋地而來，讓人無從躲避。

  肖博明手忙腳亂的撐開傘擋在童璐的頭上，擋住了兇猛的雨，也阻擋了恍若隔世的對視。

  童璐在下一秒緩過神兒來，深吸了一口氣，回身對著肖博明笑了笑。

  「你帶了幾把傘啊？」童璐的聲音很輕，在落雨的映襯下更顯得空靈。

  肖博明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麼，嗓子突然變得乾澀起來，他吞了吞口水，「兩把。」

  他努力得想讓自己的表情正常一些，但是微微顫動的手和近乎乾裂的聲音卻暴露了他的情緒。

  清俊的眸中暗淡下來，像是無聲無息的被沉入了海底，看不到一絲光亮，唯有無盡的憂傷的不斷沉淪……

  童璐抿著唇，從肖博明得手裡接過傘，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不過一個轉身的時間，一個人的心死，一個人的燈亮。

  肖博明站在原地，下意識跟出去的腿依靠著強大的自制力收了回來。他就這樣靜靜的看著那個纖瘦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

  張了張口，他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最終還是咽回了肚子裡。

  他曾說過會接受她所有的選擇，就算她要離開，他也會笑著送別。

  或許就是因為太愛，所以才甘願選擇放手……

  童璐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鼓點上一樣，讓所有人的心都跟著振動。雨水已經將她的外套全部打濕，柔順的長髮此刻也貼在身上，顯得狼狽不堪。

  「這個給你。」

  童璐將傘撐開，舉到顧川的面前。

  隔著厚重的雨幕，仍然能夠感受到他眸中的深情。

  這一刻，童璐突然有些想笑。

  因為命運就是如此好笑，三年前她拼死拼活想要的東西，如今就擺在她的面前，唾手可得，可她卻不敢要了。

  難不成，這就是人們常常掛在嘴邊上的錯過……

  「拿著吧。」清冷的語氣不帶走任何的情緒。

  顧川像是失了魂一樣，漠然的抬起手。

  兩個冰涼的指尖相互碰撞的那一刻，似乎有火花迸濺。

  童璐猛地鬆開手，雨傘在兩人之間落下，砸起一地的水花。

  「童童……」喑啞的兩個字從蒼白的薄唇間溢出來。

  顧川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覺，只覺得整個人都在疼痛中麻木。

  「快回去吧，雨下大了。」童璐在笑著，但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那冷漠陌生的視線讓顧川心裡一驚。

  她好像……真的要放棄他了……

  話音伴隨著雨滴落下，譜出一曲落幕，映著童璐離開的背影。

  童璐一路小跑，腳下雨水生花，來到肖博明得面前，縮了縮身子將自己整個擠進小小的單人傘里。

  「我們走吧。」童璐歪著頭，看著有些怔愣的肖博明，輕聲說道。

  「好。」

  那一刻，胸膛好像有煙花炸開，灼熱的暖意驅散了寒冷。

  兩個人的腳步很快，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走出了顧川的視線。

  他呆呆的看著面前的傘，愣了許久，才伸手撿起來。

  剛才給童璐握住的地方，此時已經冰冷一片。他垂在身側的拳頭緊了緊，回想起今天晚上剛剛拿到的文件，突然笑了起來。

  心裡好像打翻了一碗黃連水一樣，苦澀蔓延。

  顧秋真的是他的兒子……

  一個冰冷的數據，就這樣確定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他都不曾見過顧秋，也對林貞毫無印象。而這兩個人就這麼突然出現在他的生命里，奪走了他所擁有的一切。

  將傘柄緊緊的握在手裡，一直到護士過來催促，他才踉蹌著離去。

  姜凡早已經在外面等著，看見顧川頹然的身影立刻跑了過來，將他扶進了車裡。

  「顧總，要不先回家吧？」姜凡看了眼那還在滴水的西裝，小心翼翼的問著。

  連著三天，姜凡幾乎是看著顧川一刻不停的連軸轉。稍微有任何一點時間就會往醫院裡面跑。

  顧川沒有說話，深不見底的眸子裡覆滿了血絲，他死死地盯著散落在座位上的文件，如同墜入地獄裡的惡魔一般，周身環繞著陰冷的氣息。

  白色的紙張上面印刻著密密麻麻的字跡，無一不再提醒著他，曾經犯下的不可饒恕的錯誤。

  猛地撈過文件，像是在發泄著心中的憤恨一般扯碎。片片落在地上，被冰雨覆蓋，碾落成泥。

  「回公司。」顧川冷漠的望著窗外，醫院的門口早已經找不到了熟悉的身影。

  「好。」

  黑色的車身在雨幕中飛馳而過，帶著無盡的涼意。

  而此時，醫院旁邊一個小巷子裡，童璐正看著這一切發生。幽深的眸子如同一片寒潭，深沉的讓人覺得害怕。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白紙上，一動不動。

  「童童……」肖博明溫熱的大手搭上她冰冷的肩膀，而她卻感受不到任何的溫度。

  緊緊得抿著唇，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

  「我下去看一看。」

  留著一句話，童璐就跳下了車，朝著那個方向奔去。

  肖博明握著傘的手緊了緊，卻還是沒做追下去。

  地上的紙屑早已經被打濕，上面的字跡模糊不清。

  童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再期待著什麼，又或者只是為了給自己找到一個放棄的理由。

  她蹲在地上一點一點的仔細的找，像是上天特意的安排一樣，第一眼她就看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父子關係成立……

  沒有姓名，沒有數據，只有這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像是一道晴天霹靂，狠狠的落在她的心上。

  童璐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車上的，她只記得那天的雨，真的很冷，很冷……

  「先回家吧，好嗎？」肖博明溫潤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帶著關切。

  僵硬轉過頭來，對上那道目光，童璐突然扯著嘴笑了笑，「我沒事兒，回劇組的酒店吧。」

  「我不能在耽誤了……」

  輕聲的呢喃散落在雨中，無人能聽懂……

  傾盆而下的雨水似乎讓這座城市變得擁擠起來。回程的路上，擁堵的紅色車尾燈排成一條長龍，每個人都坐在車裡或焦急或悠閒的等著。

  車廂里寂靜的有些尷尬，司機師傅自作主張的打開了收音台。

  熱烈躁動的音樂立刻席捲而來。

  肖博明皺了皺眉，剛想要開口訓斥就被童璐攔了下來。

  還散發著濕氣的長髮隨著音樂晃動了兩下，「還挺好聽的呢。」

  那泉水般清澈的眸子裡氤氳著某些不知名的情緒，帶著輕輕淺淺的笑意。

  在某一瞬間，肖博明覺得童璐變了，但是又想不到究竟是哪裡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