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湯藥

  此時已是初冬，天氣十分寒冷。

  因聶林語之前發過燒，離國太子怕她凍死了失去籌碼，給她換了厚厚的粗布衣裳，雖然丑了些，保暖效果卻好。

  賈公子卻仍是問她，「你冷不冷？」

  不等聶林語搖頭點頭，他解下身上披著的暗藍色大氅，不由分說就給她裹上，他自己只穿了一件雨過天靑色的夾袍，一陣風吹來，他衣袂飄飄，長發也隨之拂動，看著竟頗有些仙氣。

  

  這賈公子的一雙眼眸極是明亮，帶著些淡然和清冷，讓聶林語再度產生一種兩人認識的錯覺，然而他的臉卻是平平無奇的，表情很少，也很陌生。

  賈公子牽著馬，帶著聶林語離開了小路，往山里行去，縱然聶林語一路上都篤定他不會害自己，此時卻有些怕起來，因不能說話，甚是想發出些聲音都不能，她必須設法自救。

  她控馬的本事畢竟是聶王爺親自教的，十分了得，兩腿加緊了馬腹拉緊韁繩，馬就停了下來。

  一瞬間，聶林語在想，乾脆縱馬飛馳離開這裡，反正這賈公子是徒步，壓根追不上自己。

  賈公子轉過頭來，清亮眼神裡帶著幾分揶揄，「怕了？原以為你什麼都不怕呢，你不能說話可怎麼回家呢，朝廷里的太醫未必治得好你，我恰好懂些醫術，且去山裡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藥材，采了來給你醫嗓子。」

  聶林語瞪大眼睛，心中驚訝莫名，不是因為這賈公子會醫術能治自己的嗓子，而是因為，她覺得他的眼神，帶著點揶揄和嘲諷，像極了傅墨玉。

  若是不看這張臉，連聲音也是像的。

  聶林語記得此人剛出場時，那聲音分明是尖利的如同一個太監，現在卻不知為什麼變成了圓潤低沉，大約那太監一般的聲音是偽裝吧，只不知為何忽然又不肯偽裝了。

  偽裝個嗓子畢竟挺累的，可能他剛剛遇到自己時，沒打算跟自己多說話，所以改聲音也就改了，後來發現必須多說話，就懶得偽裝了。

  想到這裡，聶林語不由得笑了笑。

  那人眉頭一挑，「你笑什麼？」

  聶林語想了想，翻身下馬，在地上寫道：「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寫完了，她立刻抬頭，牢牢盯緊了這賈公子的神色，試圖看出點破綻來，然而賈公子面無表情，一雙清亮眼眸如淵潭古井，看不出一絲情緒。

  過了半晌，他淡然一笑，「走吧，帶你去採藥。」

  聶林語雖然不懂藥材藥理，但是卻不是沒見識，能把一個人的喉嚨藥啞得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必不是常見藥，配藥的人無疑是高手，那麼這解藥自然也不是輕易就能配製出來的，必是珍貴藥材才可以。

  可是看這賈公子，東拔一根草西采一朵花，時不時的遇到一棵老樹，他就去剝樹皮，聶林語一路看著，總覺得十分奇怪。

  可是她不能說話，這裡到處都是雜草一塊平整些的土地都沒有，不比小路上還能寫字，只好靜靜的看著。

  賈公子采夠了草根樹皮，從馬上的行囊里拿出一個青瓷小碗，打開水袋往裡倒進些水，撿了些樹枝架起一堆火，把青瓷小碗固定在火的上方。

  他把那些草根樹皮花瓣什麼的一股腦兒丟進去，就開始煮。

  聶林語看得戰戰兢兢，覺得這一碗稀奇古怪的東西自己未必喝得下去，誰知她還是太小看這賈公子了，他瞥見不遠處有隻昆蟲，居然也捉了來，拔下翅膀丟進碗中。

  水開始沸騰了，不過一個小碗，那水也煮不了太久，賈公子又拿過水袋，往碗裡加了些水。

  「嗯，還缺了點什麼。」他沉吟著說，毫不客氣的支使聶林語，「看見那邊地上那隻蘑菇沒有，去采了來給我。」

  不遠處長著一小堆蘑菇，聶林語走過去，分不清賈公子讓她采哪一個，暗想反正都差不多，隨意拔了一個拿回來，果然他絲毫看不出來，只隨意丟進碗內。

  又煮了片刻，這水都煮成一種難以言喻的顏色，賈公子又拿出一個青瓷小碗，小心把水濾了出來，端給聶林語，「喝了。」

  聶林語簡直都無語了，就隨隨便便找來些植物煮了湯，還放了昆蟲翅膀，這東西能喝？

  賈公子揶揄道：「不敢喝啊，這裡一個人都沒有，看你這小樣也打不過我，我要想你死，費這些事幹嘛，一刀子戳死你不是乾脆利落？」

  聶林語想想也是，喝這碗東西沒啥，前世林青煙存心餓死她的時候，她為了活下來什麼沒吃過？只不過她十分懷疑這一碗水的藥效。

  只聽賈公子又道：「你不喝也行，但是等你回去了，未必找得到能醫治你的人，你若想一輩子當個啞巴，也由得你。」

  聶林語對這句話毫不懷疑，太醫院的那群太醫，不論老少，治病都以穩妥為主，若有疑難雜症，他們的訣竅就是拖，反正病死了他們又不會掉腦袋，但是若有人因為吃錯了藥而死，他們可就小命不保了。

  自己只不過是啞了而已，又沒其他症狀，那群太醫肯定是採取一個拖字訣，能拖一天是一天。

  眼下唯一的希望，竟然就是賈公子煮出來的這一碗看著十分沒療效的湯了。

  她咬咬牙，屏住呼吸喝了下去，好在雖然顏色古怪了些，味道卻還成，回味中竟還有些青草的清新氣息。

  賈公子低垂了眼帘，「你先別急著嘗試說話，藥效發揮總要幾個時辰，你且耐心等著。」

  「對了，」他仿佛剛剛想起來，「你臉上的傷，要不要治？」

  聶林語下意識的撫摸自己的右邊臉頰，那一道長長的傷痕，已經結了厚厚一層痂，她因一直沒照過鏡子，並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何等模樣，反而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女孩子大多都是愛美的，可她卻不同，經歷了前世，她早就想明白了，女子的容顏並不能對命運起到決定性的作用，容貌頂多只能錦上添花，真正重要的，是頭腦，是手腕，是能力。

  若是空有美貌，便是傾國傾城，最終的下場也未必就好。

  她果斷的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