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謝氏諸女
2024-08-12 23:37:01
作者: 繁朵
雲風篁再到醒心堂,敏感的察覺到此處氣氛緊張了許多。
這讓她心頭也不禁沉了沉,淳嘉不是新君,也不是少主,十五踐祚,二十三親政,如今正是他最為燦爛的年歲,足夠的成熟老練,也足夠的穩重。
儘管此番驚變出乎了差不多所有人意料,但前朝後宮都堅定的相信他能夠應付。
但茂王的潛逃,初戰的失利,以及此番太子的遇刺跟禁軍的變故……一系列的打擊,仍舊不可避免的讓大家心生疑慮了。
「陛下,太子可還好麼?」因為皇帝正跟臣子交代事情,她在偏廳等了會兒才能入內,裡頭淳嘉正捏著額角,罕見的流露出乏色。
雲風篁福了福,上去幫他揉著,輕聲問,「都是些居心叵測的亂臣賊子,清者自清,天下人會明白的。」
淳嘉閉著眼,緩聲說道:「沒有性命之憂,不過似乎受驚不輕……他到底年紀小些,沒見過這些陣仗,嚇著了。朕才讓人給他賜了安神湯,但望他緩個幾日好些罷。」
公襄秉年紀是不大,但要說沒見過這陣仗嚇著了,雲風篁一百個不相信。
本書首發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就不說這小東西這些年來的蟄伏,可沒少被磋磨。
就說當初宮變之際,公襄秉又不是沒落地,怎麼就沒經歷過?
遇刺只是他一個人遇刺,若是宮變成功,他這個皇子就算當時太平無事,事後也少不得倒霉!
當時皇后自顧不暇,護著崇信王跟十二皇子都來不及呢,哪裡來的功夫心疼他?
怎麼沒見公襄秉當時哭哭啼啼的膽怯呢?
雲風篁心說這小子八成是裝的,就是為了博取皇帝的憐惜。
這時機掐的也是恰到好處,畢竟是太子了,不是尋常皇子,平素又不得淳嘉喜愛。若是尋常時候表現軟弱,皇帝少不得失望,失了聖心,公襄秉哪裡還有好日子過。
但這回卻不一樣,這是他隨聖駕回去帝京路上出的事情,皇帝雖然安然無恙,肯定也是一肚子的火,這會兒看著儲君遇刺受傷,才十五歲的繼承人驚懼些,多少是他庇護不周,愧疚之餘,可不是就心疼了?
「果然這小東西一個看不住,花樣就多了。」雲風篁心下暗惱,「陛下原本對他只是欣賞才情心性,要說父子情份,卻沒多少,至少目前沒多少。可他這見縫插針的賣慘,再來個幾次,又時常相處著,親生父子,要說隔閡也就那麼回事,天長地久之後,陛下豈能對他不用心?」
到時候,公襄秉的儲君之位,越發的難以動搖!
她心下焦急,面上卻不露聲色,還跟著嘆口氣,說道:「這起子賊子真是喪心病狂!萬幸列祖列宗庇佑,陛下跟太子都是有驚無險,不然這滿宮的人也不知道要怎麼辦?」
又問太子那邊東西是否齊全,「妾身讓人送些藥材過去罷,東西都教東宮那邊伺候的太醫看過再送入,免得太子不放心。」
「你是他母后,關心他也是人之常情,哪裡這許多防備?」淳嘉眉頭鬆開了些,雖然也知道皇后這不過場面話,只怕心裡還覺得太子怎麼沒幹脆當場暴斃,但他也不想戳穿,左右沒意外的話,他一時半會不會駕崩,慢慢兒給這母子倆調解著罷。
皇帝也不是不清楚,雲風篁跟公襄秉之間的矛盾很難調和,但當局者迷,他既不想放棄欣賞的國朝繼承人,也不想喜愛的皇后沒個好下場,也只能硬著頭皮從中勸和了。
此刻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又問雲風篁這兩日行宮如何。
「宮裡倒是沒什麼事兒。」雲風篁心說有的話本宮這會兒也不說,不然你一走就出事,顯得本宮多無能?
她緩聲道,「倒是妾身之前去給皇祖母請安,蒙她老人家恩典,說是茂王這般顛倒黑白委實罪不可恕,原本皇祖母她老人家是要親自出面呵斥這亂臣賊子的。只是您也知道,皇祖母近來鳳體違和,就讓妾身代擬懿旨,傳詔天下,以正視聽!」
「有勞阿篁了。」淳嘉微微頷首,並不意外雲風篁能讓太皇太后鬆口。
不過他對這種懿旨能夠達到的效果也不是很在意,畢竟兵燹既起,太皇太后的身份也不太好使了。
尤其神宗遺詔里明確了太皇太后並非孝宗生母,孝宗根本就是抱養的消息,老實說,如今相信遺詔的人,對太皇太后也是充滿了懷疑的。
畢竟太皇太后生沒生皇嗣,她自己心裡沒數?
明知道孝宗並非皇家血脈,卻任憑這假兒子當了這許多年的天子,受萬民敬仰滿朝跪拜,是何居心?
再結合孝宗元後是太皇太后的嫡親侄女,紀氏更是在孝宗一朝權傾朝野……
太皇太后一點兒不清白,也沒法清白。
眼下她神宗元後的身份用途實在大打折扣,這也是淳嘉從起初就沒去找太皇太后出面的緣故。
他看得很清楚,這種事情,只能靠刀兵來理論出對錯。
但皇后人在深宮,既然出了力,總也要勉勵幾分。
兩人說了會兒話之後,雲風篁看他還有事兒要忙碌,也就告退了。
心事重重的回到蘭舟夜雨閣,左右見狀,低聲安慰道:「娘娘莫要多想了,陛下英明神武,必然能夠順利平叛的。」
朝廷在太子遇刺後,沒怎麼調查就將罪名按在了茂王等藩王頭上,正式宣布他們是反賊。
同時號召天下人共擊之。
當然茂王那邊也沒客氣,非但一口否認了對聖駕跟太子的刺殺,還認為這是朝廷,不,是淳嘉自導自演,目的就是為了混淆是非。
他們以神宗遺詔為憑證,堅持淳嘉父子才是竊據帝位的賊子,同樣號召天下人共擊之。
如今天下人說實話都比較迷惘……
不是沒有人願意按劍而起,為王先驅,上陣殺敵,關鍵是,雙方都聲稱自己才是正統,對方是反賊,這……萬一選錯了,反而幫了亂臣賊子呢?
就很茫然。
也不止天下人,甚至在禁軍乃至於邊軍之中,都有點不知所措。
「但願吧。」雲風篁想到這些,不禁嘆口氣,說道,「著猛兒入宮,本宮要代太皇太后擬旨。」
謝猛書法頗有些天賦,故此雲風篁這些年來重要的文書,都讓她代筆。
受冊為後之後,更是直接任命這侄女為中宮女官,平素也不打擾小夫妻倆過日子,遇著需要動用筆墨的時候,便召了她來服侍筆墨。
這日謝猛接了消息,便入宮來見姑姑。
「姑姑,我前兩日見了祖母,祖母問了我許多夫君的事情。」謝猛從前跟江氏也是十分熟絡的,但畢竟江氏失蹤多年,她是雲風篁跟前長大的,卻與姑姑更親近。
此刻一面研墨,一面就順嘴稟告道,「好些細節還來回盤問,我都跟祖母說了。」
「說了就說了。」雲風篁心不在焉道,「你祖母難道還會害咱們?」
謝猛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好奇祖母怎麼忽然問起這些來了?」
「你祖母自然有她的用意。」雲風篁心說親娘被拘在京畿別院,雖然對於外界的消息,不至於完全斷絕,但許多細緻的地方,肯定不是很了解,這會兒總算恢復自由,豈能不加倍補上?
謝猛的丈夫鄧澄齋是天子親近的年輕臣子,江氏對他感興趣也很正常。
不過這些就不同這沒什麼城府的侄女說了,只道,「那是你夫婿,是本宮給你選的,又不是你祖母選的,她當然要問清楚了才能放心。」
「姑姑的眼光,祖母還不放心啊?」謝猛想想也是,就嘻嘻笑道,「再說夫君待我很好的。」
雲風篁笑了笑,自己還沒倒台呢,誰敢對她侄女兒不好?
尤其謝猛還是「皇后最寵愛的侄女」。
看出她的不以為然,謝猛強調:「姑姑遷居絢晴宮的那些日子,夫君對我加倍體貼,還多次試圖為姑姑在陛下跟前求情來著,只是陛下沒同意。」
「這話也就騙騙你這不懂事的孩子。」雲風篁本來都懶得給這侄女指點迷津了,聽了這話實在忍不住,嘆口氣,說道,「鄧澄齋是給陛下做過伴讀的人,還能不清楚陛下的心思?當時那種情況,以他跟陛下的默契,他會開這個口才怪!」
這也不能完全說鄧澄齋不在乎她這姑姑的死活,應該他心裡也有數,皇帝並沒有置雲風篁於死地的意思,反而多有回護。
所以他不求情也沒關係,甚至可以說,出言求情除了讓皇帝覺得他跟自己沒那麼默契外,毫無作用。
但這不意味著,雲風篁能縱容他糊弄自己侄女到這種程度。
半晌後,懿旨擬好,目送謝猛怒氣沖沖的離開,赤萼有些擔心的問:「若是猛小姐跟鄧大人鬧起來,到底是積年夫妻,孩子都有了,怕不好收場?」
「鄧澄齋那心眼兒,哄猛兒還不是手到擒來?」雲風篁淡淡說道,「無非叫他花費些功夫,做低伏小些罷了。本宮可沒指望因此叫猛兒長多少城府,不過是敲打一下鄧澄齋,叫他莫要以為猛兒天真,就可以肆意作弄。」
說了這話,沉吟了下,還是讓人去問一問,「母親這些日子,除卻同猛兒打聽鄧澄齋之外,還做了些什麼?」
陳兢去問了一回,就來稟告,說江氏近來陸續見了諸位謝氏女,都仔細問了婚姻、夫婿之類,雖然也旁敲側擊了些廟堂之事,但總體還是關心這些侄女孫女侄孫女們的婚嫁是否如意、日子是否舒心。
因為江氏的舉動,原本有些一盤散沙意思的謝氏女,倒是有了聯合之勢。
甚至當初由於謝無爭父子之死引起的譁然,以及隱秘的不滿,也逐漸煙消雲散。
是的,謝無爭父子的死,謝嵐等謝氏女,其實是反對的。
畢竟謝氏主支凋敝得不成樣子,唯一一個成年的謝無爭,謝嵐等人都覺得,無論他做錯了什麼樣的事情,合該再給次機會。倒也不是她們不知道心疼雲風篁,主要是這些女子都是聽著父兄才是真正依靠的教誨長大的。
當年會州城破,她們都在一夕之間失去父兄親長,從此惶惶然不已。
多年耳提面命下來,不免將謝無爭這個唯一成年的男嗣看得格外重要。
甚至雲風篁當初對謝無爭毫無懷疑,何嘗不是被潛移默化,認為血脈相系的成年男嗣,十萬分要緊?
故此對於謝無爭的死,謝嵐她們非常的惋惜跟不舍。
尤其是謝弗忘,這還是個孩子,並沒有做什麼壞事,又是雲風篁跟前長大的,以謝氏如今的人丁凋敝,何必趕盡殺絕?
當然了,這些都是她們私下裡的想法,沒人敢跟雲風篁這樣說。
只是雲風篁聽手下提了兩回,本來就覺得自己指望家族簡直腦子進了水,越發的心灰意冷,就也懶得理會這些人了。
此刻聽著江氏似乎有意給自己描補姊妹姑侄關係,不禁撇撇嘴,這要是換個人這麼做,她肯定覺得對方吃飽了沒事撐的。
但既然是親娘,雖然不甚樂意,卻也領了她這份好意,只嘆口氣:「那起子人的想法對本宮又有什麼用呢?」
轉念一想,又覺得以自己親娘的秉性,似乎也不是這樣吃了虧還上趕著賠笑臉的主兒?
又有點擔心,讓人多看著點謝嵐等人,「好歹姊妹、姑侄一場,就算彼此存了隔閡,卻也不必下毒手……母親若是尋常教訓一回也就算了,若是……還是攔著點罷。」
她的親娘從來不肯吃虧。
在子女的事情上頭更是一心一意占盡便宜,容不得半點兒委屈。
摸了摸僅存的良心,雲風篁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江氏找這些謝氏女親近,恐怕不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