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對質
2024-08-12 23:36:27
作者: 繁朵
第二百二十章
淳嘉忙碌到深夜,燈下望去,卻絲毫不見疲倦,望過來的目光熠熠明亮,甚至帶著平素沒有的迫人壓力。
永春侯從跨進門就開始戰戰兢兢,益王到底是自幼出入宮廷,此刻倒還穩得住,如常行禮。
「坐下說罷。」淳嘉也沒立刻發作,指了指不遠處的座椅,隨意道,「什麼時候知道的?」
永春侯才為他態度暗鬆口氣,聽得這話就是一驚!
尚未反應過來,就聽益王也是語氣平淡:「陛下親政前就有些懷疑……後來父王去了,臣心裡平靜了許多,再想起往事,倒是有了許多不一樣的發現,拼拼湊湊的,卻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皇帝嘆口氣,道:「朕自幼是獨子,原本還以為,至少有你這個兄弟的。」
「天子自來都是孤家寡人。」益王笑了一下,「陛下既然已經富有四海,卻何必追求事事如意?」
淳嘉也沒繼續這個話題,他早年或者還是比較需要益王這個兄弟的,因為公襄氏主支凋敝,那會兒他膝下子嗣年紀又小,益王的存在,為他撐起了許多場面。
但如今皇長子已然就藩,於情於理他都不那麼需要益王了,此刻隨口道了一句,就還是說回正事:「為何懷疑攝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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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王淡聲說道:「臣幼年時候,父母情分極好,後來母妃去的突兀,多年來,許多外人都懷疑,乃是為人所害,專門為了給那陸氏讓位。」
說到此處,他瞥了眼永春侯,方才繼續道,「臣身為人子,自然更加的懷疑此事,這也是臣與父王關係破裂的開端。但漸漸長大,臣卻覺得,這事兒不太對勁……因為父王若是為了圖謀大事,捨棄結髮之妻,何以就娶了個陸氏便罷手?」
像淳嘉,當年親政之後,可是一舉納了殷氏、孟氏、洛氏、歐陽氏這幾家的女孩子入宮,且給予高位,這才是正兒八經聯姻的樣子。
哪有換個妻子就不了了之的道理?
「何況父王平素舉動也不像是迷戀陸氏。」
「要說看重前清平侯……」益王譏諷的笑了笑,「前清平侯又不是陸氏那樣鼠目寸光的主兒,他以宦官的出身,得封侯爵,本身就證明了他的才幹與魄力。既然如此,會為了讓自己的義女獨寵,阻攔父王聯姻諸多高門?要知道,他作為父王后頭的岳父,與父王乃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父王不能得到高門的支持與協助,以至於功敗垂成,對他有什麼好處?」
「縱觀先帝駕崩,母妃去世之後,父王看似野心勃勃,對帝位勢在必得,可真正卻沒做出過幾件符合他野心的事情。」
「而父王就算本身志大才疏,來萃苑設下多年,至於一個明事理的人都沒有?」
「退一萬步來講,不提那些陸陸續續招攬上門的參差不齊的賓客了,就說前清平侯,如果真的盡心盡力輔佐父王,父王對其一向也還敬重……卻還是讓父王碌碌一生,一無所獲,一事無成,那,也未免太對不起先帝專門冊封的爵位了。」
益王這會兒沒看永春侯,卻還是提到了這個弟弟,「……而且父王這些年來對臣每況愈下,卻沒有給他跟陸氏所出的幼子該有的體面與栽培,反而將其藏在後宅,別說外人,連宮闈之中都無法得見。那會兒臣還是年輕,難免氣盛,光顧著嫉恨憤怒,始終沒能想到真相上去。」
他默然片刻,輕聲說道,「陛下,前清平侯……那陸春草,其實根本不是孝宗所遺之人,而是,神宗先帝的人,對麼?」
一直沒說話的永春侯猛然抬頭!
卻見天子與益王都是一臉平靜,淳嘉眸色沉沉的看了眼益王,緩聲說道:「朕不知道。」
他頓了頓,又繼續,「朕雖然是先帝嗣子,但畢竟束髮之後才從扶陽郡來帝京,這些往事,朕從來不清楚。」
「那陛下當初就沒對父王的舉動起過疑心?」益王眯起眼,「還是您覺得,父王就合該蠢笨至此?」
天子思索了會兒,說道:「朕諸事纏身,其實並沒有多少辰光去揣測攝政王的想法與行事,是否合理。」
他光想著怎麼幹掉這個便宜皇叔,自己大展拳腳了。
而且,就像皇帝自己說的那樣,他是十五歲才從扶陽郡過來登基的,對於公襄氏的主支成員的過往並不了解。
甚至格格不入。
故此公襄若寄的舉動雖然很多時候頗為矛盾,難以解釋,甚至連雲風篁都私下裡提出來過好多質疑,然而皇帝不免覺得,可能這位便宜皇叔就是如此不堪造就?
畢竟攝政王的兄弟,可是以正子嫡孫的身份,被外戚逼得鬱鬱而終的……
坦白說,皇帝心裡一直覺得,孝宗兄弟倆的心機城府資質,都不怎麼樣。
「當初戚九麓投奔來萃苑。」益王默然了一下,繼續說道,「臣非常看重他,父王對他也十分禮遇……但沒多久,他就被打發去了定北軍中。當時里里外外都以為,他是攝政王府安排進定北軍的棋子。但實際上,從此以後,王府根本就沒有正兒八經的拿捏過他。與其說是往軍中安插耳目,還不如說是專門給有為青年一個合適的去處。」
「臣當時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只是……」
「這事兒太大了,若非茂王捅出來,臣雖然疑慮重重,卻也不敢去想這真相的。」
淳嘉認可:「朕也沒想到會這樣。」
兄弟相對沉默了片刻,益王喟嘆出聲:「但茂王還是太低估陛下了。」
「區區一個遠支藩王,這些年來趁著主支人丁單薄無暇他顧,不知道做了多少貪贓枉法之事。」淳嘉不在意的說道,「此番有苦主鬧到御前,朕原本念他到底是宗親,打算私下裡處置了,誰知道他狼子野心,倒是反過來污衊主支……這等人朕自不會留。」
隨口給茂王潑了一堆髒水,也算是給臣下定好了接下來的處置方向,他盯著益王看了片刻,到底嘆口氣:「夜深了,你們且回去安置罷。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陛下!」永春侯不由愕然,他剛剛聽益王爽快承認時,還以為必定完了?
倒是益王,聞言並不見喜色,只淡淡說了聲謝陛下,也就欠身告退了。
出了門,被山風一吹,激動的永春侯才回過神來:淳嘉態度溫和的誅滅合族,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如今茂王還沒解決,輿論尚未平復,若是他們這兩個攝政王骨血立刻出了岔子,那豈不是幫茂王證明了他們的血脈有問題?
淳嘉是以孝宗嗣子身份上位的,雖然他如今帝位很是穩固,可大義名分這種事情,說重要不重要,說不重要,有時候卻無可替代。
但凡能死不承認,能否認成功,淳嘉於情於理,都會堅持到底的。
所以,皇帝還認他們是兄弟,可能也就是認他們是兄弟而已。
等風頭過後,天子有八百種方式讓他們死的迅迅速速,或者痛苦無比,以發泄公襄氏富貴被竊據多年的憤怒。
但實際上醒心堂中的淳嘉沒多少憤怒,不過也沒花費什麼心思去百味陳雜,而是問近侍:「皇祖母還是不肯見朕?」
「……回陛下的話,太皇太后的居處如今放了好多火油。」近侍頗為無奈,「都是方才太皇太后的侍者親自去要的,底下人雖然不明所以,但沒得陛下、娘娘吩咐,也不敢回絕。這會兒太皇太后的侍者就守在外頭,說是奉太皇太后命,未得太皇太后准許,任何人強闖,他們便立刻點燃火油。」
太皇太后這是鐵了心不想跟帝後對質。
淳嘉皺了下眉,道:「關於神宗血脈之事,皇祖母竟然也沒什麼說的麼?」
近侍不敢作聲。
「罷了。」淳嘉嘆口氣,喃喃說道,「朕倒是有些明白,為什麼當年孝宗被紀氏百般欺凌,皇祖母卻還是袖手旁觀了。」
因為根本不是親兒子,那當然沒有娘家親近。
倒是紀晟……
這個被認為對不住孝宗厚愛的前母后皇太后,可能反而才是站在孝宗那邊的。
「只是為何紀氏與皇祖母,還是讓孝宗生下來三位帝女?」淳嘉覺得整個事情,其實還是有很多疑點,孝宗不是公襄氏血脈,神宗傳位給他,不過是為了掩護自己不能生育的秘密。
而為了確保皇位在他孫兒的這一輩時,能夠歸還公襄氏的血脈,孝宗必然是要絕嗣的。
那三個帝女又有什麼好存在的呢?
如果孝宗從頭到尾一個孩子都沒有,他自己不急,群臣都會催著他想辦法搞個嗣子了。
倒是三位帝女的存在,讓不明真相的臣子們抱著一絲幻想,就是沒準下個就是皇子呢?
皇帝皺皺眉,難道這就是孝宗的打算?
聯想孝宗駕崩前,一度想方設法想立皇太弟,他有些玩味的勾了勾嘴角。
思忖片刻,淳嘉吩咐道:「將皇祖母那邊的情況告知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