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章 竊享恩澤
2024-08-12 23:35:46
作者: 繁朵
雲安瞳孔驟然收縮!
她猛的抬頭看向雲風篁。
雲風篁神色平靜。
僵持片刻,雲安長公主深吸口氣,起了身:「打擾娘娘了,我忽然想起來還有些事情……」
「重要得過回答本宮這問題?」雲風篁反問,「還是你覺得,本宮都會過意來的事情,陛下那邊會不清楚?」
見雲安腳下不停,她心念轉了轉,似笑非笑說,「還是你覺得,到這地步了,若是繼續遮遮掩掩,你們還能有善終的機會?」
「本宮是看在金溪好歹是本宮看著長大的份上,才給你一個機會。」
「若是你不要,那就算了。」
說話間雲安已經走到殿門畔,她略略停頓,閉了閉眼,到底沒有繼續跨出去,而是沉聲說道:「娘娘當真兜得住?」
「孝宗元後沒了之後,天下人對陛下頗有些議論。」雲風篁柔聲說道,「這些你們都是看過來的。如今明惠才去,如果這時候,孝宗的血脈再有些不好的消息,豈不是平白給陛下添亂?說起來,你們仨姊妹,不過是女子,左右威脅不到陛下什麼,陛下也好,本宮也罷,卻何必非要跟你們為難?再說了,其他人不講,就說本宮那幾個侄女兒,累年在宮裡住著,吃喝用度說是走本宮的份例,但實際上,諸帝女有的東西,本宮也給她們一份,陛下什麼時候計較過?」
「陛下氣度寬宏,卻最厭被欺瞞,不是麼?」
雲安苦笑了下,轉過身來看著她:「我卻不信娘娘這話。」
雲風篁皺眉,還要想說辭,卻聽她繼續道,「但我知道娘娘的手段,您既然點破此事,我其實就沒有選擇了。」
她重新回到座上,將有些涼了的茶水端起來,小口啜飲了些平穩心神,才用略微顫抖的語氣說道,「但其實,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只是……只是實在不忍金溪遇見玉山那樣的事情!」
「哦?」雲風篁挑了挑眉。
雲安沒看她,而是盯著不遠處的殿磚,低聲說道:「我知道娘娘在懷疑什麼,懷疑我,甚至還有遂安、明惠姐姐是不是先帝血脈?這個問題,老實說,玉山去後,我是根本沒想過的。畢竟宮禁森嚴,彼時有能力喬裝皇家血脈的,無非紀氏。可皇祖母在,紀氏難道還能越過她老人家,做下這樣的事情?再者,先帝無嗣,若是令男嗣冒充,也還罷了。叫幾個女孩子冒充,有什麼意思?」
「但玉山意外被害,陛下親自下令徹查,卻一直沒能水落石出。」
「當時最被認可的推測,娘娘想必也知道,就是懷疑是世宗時候的餘孽……蓄意報復神宗血脈。」
「可那種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很難查清楚了。」
「尤其陛下又是從遠支過繼來的,就更不了解情況,故此也根本查不下去。」
長公主眼中逐漸有了淚光,哽咽道,「玉山是我頭一個孩子,就算只是女孩子,我也是真的將她當做心肝兒看待!她才那麼點大,那么小,說沒就沒了……若是她長大了,做下惡事,為國法家規所不容,我都認了自己教女無方。可她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我實在想不出來怎麼會有人要對她下毒手?就算當真是世宗時候餘孽的後人,怨恨神宗血脈,殺我不行麼?為什麼要對玉山下毒手?」
「偏生皇城司都查不出真兇!!!」
「我連親口問問罪魁禍首為什麼要將多年前的恩怨發泄在一個稚子身上的機會都沒有!!!」
她微微合眼,低聲說道,「那時候前朝後宮太多事情了,我不敢催促陛下,卻也實在不甘心,所以……」
「我設法聯絡了紀明玕。」
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雲風篁有片刻的怔忪,旋即啞然失笑:「原來你們果然……?」
「我們青梅竹馬。」雲安這時候倒是冷靜下來了,淡淡說道,「彼此一早有著好感,但明惠姐姐那樣明確的喜歡他,我從來不敢承認,更不敢跟他許諾什麼。倒是他,當初紀氏尚未出事的時候,他是連明惠姐姐都不放在眼裡的,時常私下避開旁人耳目去找我……所以就算紀氏出事後,我也有法子聯繫上他。」
雲風篁笑了笑,說道:「恐怕不止聯繫罷?你私下裡是不是還幫過他?」
「……」雲安沉默了下,沒回答這個問題,只道,「紀氏權傾朝野三朝,在前朝後宮的經營都十分深刻。而且世宗晚年時候的爭儲,神宗初年的宗親被屠戮,他們都是親自見證過來,最是清楚。」
頓了頓,她道,「紀明玕的人告訴我,我、遂安、明惠姐姐,都不是先帝血脈!」
「而這一點,皇家十分清楚。」
「所以不想膝下子嗣步上玉山後塵的話,只能讓金溪婚配能夠護得住她的夫婿。」
長公主疲倦道,「原本我想送她去韋紇的,就算塞外苦寒,可這樣的話,哪怕國朝這邊知道了她的身世,也不會對她下毒手,甚至只要她繼續心向國朝,國朝還會庇護她。可是當初沒能爭過娘娘,只能退而求其次,讓她與謝弗忘定親。我想著以娘娘的手段,他日她身世曝露,只要謝弗忘還喜歡她,娘娘心疼侄子,總不會袖手旁觀。」
而雲風篁只要願意保下金溪郡主,雲安對她還是很信任的。
「只是沒想到,謝弗忘居然……」雲安苦笑出聲,「可能這就是命罷。我頂著金枝玉葉的身份過了這些年,金溪還被破格冊封為郡主,但假的就是假的。再怎麼機關算計,終究難留不屬於自己的富貴!」
雲風篁心中早有懷疑,此刻倒也不算十分震驚,只皺眉道:「皇家十分清楚?那為何還要讓你們做這些年的帝女?」
「自然是為了針對紀氏!」雲安冷笑著說道,「娘娘年輕,沒見過紀氏真正隻手遮天的時候……孝宗先帝可是神宗先帝的正子嫡孫,自小被神宗帶在身邊手把手調教出來的,卻被紀氏逼得鬱鬱而終……他駕崩的時候,還不到陛下如今的年歲!娘娘說,公襄氏能不想方設法的剷除紀氏?只是紀氏當時勢力太大了,而且又是天子外家,論權勢,論手腕,論輩分,孝宗先帝都被彈壓得喘不過氣來。所以,孝宗先帝就想到了這麼個豁出皇家體面不要的栽贓之法……」
「左右我們姐妹只是女孩子,就算弄假成真了,也不過讓我們享受幾年富貴而已。」
「礙不著帝位什麼。」
「只是孝宗先帝恐怕也沒料到,他精心設計的栽贓陷害,尚未發動,自己倒是先去了……」
雲安神色複雜,「以前我不懂,只記得小時候被母嬪教導要跟父皇多親近,但卻很少有機會去御前。就算去了,父皇也是很不耐煩,根本不樂意跟我們親近。那時候以為父皇盼子心切,看我們只是女孩子,未免失望。之後才知道,原來是因為我們不是他的血脈的緣故。」
雲風篁:「……」
她有些無語道,「既然孝宗先帝什麼都被壓著,就算來這麼一手,鬧的起來麼?紀氏頂多犧牲個皇后,自家一推二六九,轉頭不定再送個女兒入宮繼續母儀天下?」
「這些我就不清楚了。」雲安淡淡說道,「那時候我們也還是小女孩子,哪裡懂那許多?我所知道的,都是紀明玕告訴我的。但他當時處境也不怎麼好,行蹤不定,只私下裡傳遞了兩封信,也就聯繫不上了。」
雲風篁道:「信呢?」
「自然銷毀了。」雲安說道,「不然留著萬一被發現,豈不是後果不堪設想?」
倒也是。
雲風篁思索了會兒,道:「你們姐妹仨竟然都不是先帝血脈……但為什麼只有明惠被紀晟要求吃的格外圓潤?紀晟去後,明惠這兩年越發的瘦了,我瞧著她模樣兒神似紀晟還有元後,是典型紀氏女的長相,卻也算不得漏洞?」
畢竟明惠名義上是孝宗跟紀晟的女兒,那麼別說她很像紀晟了,就算不像紀晟,像任何一個紀氏血脈,都是正常的。
倒是雲安跟遂安,這姐妹倆的長相……嗯,既不怎麼像她們的生母,也不是很像孝宗。
要是擔心孩子的長相泄露秘密,豈不是應該雲安、遂安更需要遮掩?
「……不知道。」雲安怔忪了下,說道,「之前嫡母,我是說紀晟還在的時候,明惠姐姐的衣食住行,都是她親自操心,外人既插不進手,也不太了解。那會兒我們年紀小,也不怎麼懂事。明惠姐姐偶然抱怨過幾句紀晟逼著她日日喝著滋補湯藥什麼,我們也當是紀晟格外疼愛親生骨肉,並沒有多想。」
「後來還是紀晟去後,才隱約察覺到不對。」
「不過彼時我們自己事情多了去了,也根本顧不上。」
頓了頓,她說道,「那時候明惠姐姐性情大變,也不怎麼理會我們了。我們也不敢去問她這樣的問題。」
「是麼?」雲風篁沉吟了會兒,說道,「你現在還聯繫得了紀明玕不?」
「早兩年就不行了。」雲安搖頭,「而且,當初國朝大破韋紇時,不是說,死了好些紀氏子弟?也許他就在其中呢?」
她說這話時神色很是平靜,看不出來對紀明玕是否還有什麼感情。
雲風篁也沒追問,說道:「本宮知道了,你可還有其他要跟本宮說的麼?」
「……」雲安沉默了會兒,嘆口氣,「事到如今說什麼也沒什麼用,只盼娘娘當真還能憐惜金溪幾分罷。至於我自己……我並非公襄氏血脈,竊享皇家恩澤多年,無論什麼樣的下場,都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