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絕對上風

  半日後，整個帝京還在雲風篁倏忽被廢的消息之中震驚萬分，又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傳出：明惠大長公主召見遂安長公主，並且親自開口為雲風篁求情，希望遂安長公主能夠去皇帝跟前勸說皇帝收回廢后的成命。

  「姐姐您瘋了麼？？？」鬢髮微蓬、神色憔悴的遂安端著茶碗的手都在不住的顫抖，看病榻上嫡姐的眼神滿滿都是不可思議，「我恨不得撕了整個謝氏的皮、喝他們的血吃他們的肉，你竟然勸我放那賤婢一馬？！你到底是我姐姐，還是她姐姐？還是你忘記當初在廟堂上，在私下裡，那賤婢是怎麼對付你的？！」

  

  她如今的心情跟處境，是根本不會理會尋常的會面的。

  但明惠畢竟是她嫡姐又時日無多，遂安過來之前，還以為這姐姐聽說了自己的事情之後，心疼妹妹，這才強撐病體，召她前來慰問。

  哪知道，落座之後，明惠半句客套話都沒講，就讓她原諒雲風篁，還要去皇帝跟前力勸淳嘉？

  遂安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先是憤怒，旋即想到了緣故，不禁冷笑，「就為了琴高他們幾個？姐姐你到底有沒有心？你自己倒是知道心疼親生骨肉，可你怎麼不想想，若非我當初遇見了謝無爭，我怎麼會沒孩子！！！」

  「沒孩子有什麼不好？」明惠沒多少時候了，原本肥壯的一個人，因為染病急劇的瘦下來，反而頗為美麗，只是這美麗染著一層病容，叫人看著就覺得氣息衰弱，她靠在隱囊上，神色淡淡的，「我要是早知道今日，我寧可不生，免得這會兒了，還要牽腸掛肚的，為他們忍辱負重……我要是沒孩子，誰敢給我氣受？我又需要看誰臉色？」

  遂安不禁淚流滿面，哽咽著道：「你兒女雙全，雲安姐姐也是，你自然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如何能夠明白我這樣，期望做一回親娘卻這輩子也不可能了？若是我自己天生懷不上，我也就認了。可卻是被謝無爭那賤-人所害，那個賤-人什麼出身，他怎麼敢？！若非他有雲風篁這賤婢堂妹作為依靠，你說，借他十個膽子他敢對我下那樣的手？甚至他連尚主的可能都沒有！我嫁了其他人，縱然夫妻不和睦，又如何會有這樣的災害！！！」

  「有心人要害你，你躲得過麼？」明惠短促的笑了一聲，卻道，「父皇就咱們仨孩子，我說句不好聽的：我好歹是紀氏外甥女，不到萬不得已，他們到底念著舊情不會對我下手，就算想下手，我跟前母后留下來的人，也不是死的；至於雲安，她夫家鄭氏固然垮台了，當年也是宮闈里出來的，多少有些香火情……只有你，哪怕不是謝無爭，但凡是跟宮闈里沒什麼關係的夫家，都很難不中招。」

  「其實雲風篁的自辯我聽說了，她說的沒錯兒，這事情她絕對不知道，但凡知道，那就不可能讓你吃這個虧。」

  「而且三屍蟲也決計不會是她給的，你若是真心這麼覺得，那就太小覷她了。」

  「別管謝無爭跟她說的怎麼個天花亂墜，若是前腳她給了謝無爭三屍蟲，後腳你出了這岔子，你信不信，她會直接殺了謝無爭滅口，免得謝氏子弟謀害皇家長公主的罪行敗露？」

  「她要是沒這點兒分寸能力，也不能讓淳嘉寵愛她這些年。」

  大長公主有些意興闌珊，「我不喜歡她，但不得不承認，她是真的厲害。只是出身太低，入宮太晚，娘家又都不是東西。不然，你們想害她，沒可能的。」

  遂安目光閃動，冷笑著說道：「姐姐，你為了你的孩子們，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來！如今明明是我被他們兄妹害慘了，姐姐何以說，是我害她？！」

  「我說了，雲風篁不是善茬，謝無爭就算是她兄弟，但凡她知道謝無爭對你做了這樣的事情，她也不會讓謝無爭長久活下去，一旦事敗了牽累到她身上！」明惠冷然說道，「謝無爭能夠活到現在，要麼雲風篁在你鬧起來之前根本不知道此事，要麼就是最近才知道，以至於還沒來得及滅口……你那點兒城府能跟雲風篁比？她都被瞞在鼓裡的事情，你能搶在她前面察覺，還在鬧到御前之前，沒叫她察覺？！」

  她不屑的冷笑了一聲，「這必然是有人私下告訴你的，或者說是打算拿你當槍使，幫著你瞞住了絢晴宮！謝無爭算個什麼東西，別說他做下了這樣的事情，就算沒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情，你不高興了想弄死他，有什麼問題？給你通風報信的人，必然是朝著雲風篁去的。」

  「你遷怒雲風篁是真的，但為人所使針對她更是真的。」

  明惠淡淡說道，「我不管背後之人是怎麼說服你的，許了你多少好處。總歸我是你姐姐，你自己沒有孩子這樣痛苦，那你更加應該體諒，我日子不多了，膝下幾個孩子身世又那樣尷尬，若是不能夠給他們留下足夠的庇護，會走的多麼不甘心多麼牽腸掛肚。你好歹幫我這一次。」

  「這不可能！」遂安氣得直哆嗦，「小雲氏那賤婢何等手段你我都清楚！若是錯過這次機會，我往後哪裡還有報仇雪恨的可能？！甚至還會被她反過來算帳！！！」

  「雲風篁不是個好東西，這個我知道。」明惠點著頭，卻道，「但她也沒你想的那樣不講理，你想想當年的謝十八，豈非也是個喪心病狂的？他們謝氏的男人，好像都沒什麼良心。可你看謝十八給雲風篁惹下那樣的麻煩，小崔氏也不過生了個女兒，這些年來，雲風篁對她們母女壞麼？她對外人手段狠辣，對自己人卻一向照顧……她如今被廢是你堅持的結果，你氣頭上過了主動給她解圍，她不會怪你的。畢竟，我說句實話：這會兒，只怕她跟她的孩子們，比你更想將謝無爭千刀萬剮！」

  「她御前自辯說的非常實在：且不說她跟你沒恩怨，犯不著對你下毒手。」

  「就算她真的跟你有恩怨，你跟謝無爭的孩子是她嫡親堂侄子堂侄女，她那麼提攜娘家的人，有什麼理由拒絕流著公襄氏血脈的晚輩？」

  遂安眼淚一個勁的掉：「我跟姐姐你沒什麼好講的！我堂堂帝女，這些年來處處聽著皇兄的，結果卻是這麼個結局！姐姐不理解我也還罷了，還要提出這樣的無禮要求，我實在聽不下去了！請恕我無禮，先行告退！等往後再來看你罷！」

  語罷轉身就走，這時候她已經十萬分的委屈了，誰知道明惠臉色一沉，卻驀然斷喝道：「走什麼走？！我讓你走了？！」

  聞言，原本木頭人一樣忤在旁邊的兩名宮人立刻走出來，攔住了遂安長公主的去路，不冷不熱的勸道：「殿下還是回去繼續陪著我家殿下罷，究竟長幼有序，嫡庶有別，您覺得呢？」

  遂安簡直要爆炸了：「明惠姐姐，你一定要這樣對我？！」

  「不是我要拿你怎麼樣，是你不給我面子。」明惠冷冷說道，「我如今這樣子，面子倒也不是很要緊了。關鍵是你不給我這面子，就是不給你那外甥、外甥女活路！你那麼想當娘，該知道，我這樣當了親娘的，為了孩子什麼事情不好做？」

  「姐姐當初是怎麼對待小雲氏那賤婢的你還記得麼？」遂安擦了擦臉，怒聲提醒，「這會兒你倒是將小雲氏當做了孩子們的保命符？！你簡直就是病糊塗了！她現下自身難保，就算熬過這一關，接下來不知道還有多少麻煩，你一定保得住？就算保得住，你也說了，她連嫡親堂哥都會悍然下毒手，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你確定你的孩子交給她往後照顧，會是安全的？沒得哪天被她扔出去做了籌碼，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明惠道：「這個就不必你操心了。還有謝無爭那種畜生，人人得而誅之！至於你說我是否保得住雲風篁……」

  她冷笑了一聲，微微坐直了點身體，傲然說道，「我乃孝宗長女，又是唯一嫡女，淳嘉受我父帝位，我要保個后妃，他也好，群臣也罷，有什麼資格不答應？！」

  「姐姐當著我的面，倒是夠霸氣！」遂安譏諷道，「當年在廟堂上，也不知道是誰，大吵大鬧，徒勞無功，不過是徒然被看了笑話！」

  明惠呵道：「彼時我年少康健，如今我只剩一口氣了……誰敢不答應，我也不在乎那一日，直接立刻下去見父皇，留書說是被他們逼死的，且看誰承擔得起逼死先帝唯一嫡女的後果？」

  她掃了眼遂安，淡淡說道，「我叫你過來，是通知你去淳嘉跟前求情的，不是同你商量這事兒的。你樂意去也好不去也罷，由不得你！」

  「若是明兒個傍晚前，你還沒去做，別怪我不念姐妹之情！」

  「你這孝宗親女的身份在淳嘉跟小雲氏還有群臣面前管用，在我面前，分文不值！」

  遂安怒目噴火的看著她，半晌，才森然說道：「我偏不去！大家都是孝宗骨肉，你雖然是嫡母所出，可嫡母如今一介庶人，又算個什麼？我母嬪再怎麼也還在綿福宮偏殿住著！你想拿嫡女身份彈壓我，也得看看我樂意不樂意！」

  「你不樂意？」明惠哈了一聲，倏然沉了臉，「給本宮掌嘴！」

  「你敢？！」遂安又驚又怒，看一眼四周，剛剛那兩個宮人，居然真的毫不遲疑圍上來，將她強行按住了，平淡道一句「遂安殿下，婢子得罪了」，繼而毫不遲疑的開始了掌摑！

  明惠靠坐在榻上，神色淡漠的看著，完全不擔心打了遂安有什麼問題，她既嫡又長，天然在仨姊妹里占據絕對上風，打妹妹幾下而已，又不是打死了。

  尤其她自己都快不行了，這會兒傳了出去，外人不議論遂安不懂事，叫日子不多的嫡姐生氣，就算善良了，難道還要追究她的不是？

  「你好好想清楚。」明惠畢竟病著，精力不濟，說了這麼會兒話也累了，一壁兒慢慢躺下去，一壁兒淡聲警告，「你是孝宗親女，幕後之人再怎麼說也不能殺了你，但我可以。你又沒個一子半女的，唯一的母嬪也在宮裡拘著，除卻享受些伺候，什麼都做不了。逼急了，我死之前將你帶上，你以為淳嘉也好，諸臣也罷，能拿我怎麼樣？他們甚至都不能遷怒我的孩子們。畢竟琴高生父再卑微，終歸她是父皇的血脈。」

  「淳嘉君臣都不會願意為了你，背負上謀害父皇血脈的罪名。」

  「你未必得罪不起你背後的人，卻肯定得罪不起我。」

  她看著帳頂，忽然勾了勾唇，幽幽說道，「其實，這般時候，雲風篁能夠立刻想到我，還說服我，你就已經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