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塞人
2024-08-12 23:32:52
作者: 繁朵
「你說他這會兒在想什麼?」淳嘉離開之後,雲風篁端起溫熱的羊乳呷了口,笑著問左右。
近侍們都不敢作聲,剛剛雖然天子吩咐清場,但他們都是心腹,哪怕出去了也沒走遠。
起初還好,後來淳嘉發作起來沒控制住,到底聽了些動靜的。
此刻心裡都是七上八下的,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娘娘就算要逼陛下一把,卻何必……」半晌,還是清人硬著頭皮出來,低聲勸道,「卻何必這般決絕?若是陛下當真了,這?」
「要的就是他當真。」新後放下調羹,幽幽說道,「他當真了才不會再防著本宮,才不會想著平衡本宮與東宮,到時候,本宮做什麼,那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本宮是會跟他一起下去的,太子,可是會擁有整個天下啊!你們說,陛下往後還怎麼忍心要求本宮這個那個?還怎麼忍心對本宮的孩子們說長道短?」
「但是呢,太子會相信麼?」
雲風篁不屑的冷笑了一聲,「太子心性天賦都好,自小兒生活的境況窘迫,反而成就了他。然而這樣的性-子,卻也有一道問題,那就是多疑!」
其實這個問題,淳嘉早先也是有的。
別說天家父子這種有過長年生活在不如意當中、時不時被挑剔的人,容易疑神疑鬼,過度謹慎了。
就是雲風篁這樣被寵大的,摔過個跟頭之後,何嘗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她進宮以來的戰績跟帝寵程度放在那兒,是前朝後宮多少人,包括太子在內揮之難去的噩夢。
太子年少,自幼忍耐至今的表現,為他博取到了東宮之位,儘管如今他跟他的妻子,都還要繼續在新後跟前唯唯諾諾,但短期里,越過新後母子,入主東宮的成就感,以及前朝如今逐漸圍繞到太子跟前的廟堂勢力,都會支持著太子堅持下去。
只是若接下來,新後頻繁的敲打找茬,都沒有得到有效的阻止,尤其是天子的阻止的話……
雲風篁不相信太子能夠繼續沉得住氣。
太子跟她的情況其實差不多,至少目前差不多,羽翼未豐,最大的靠山就是淳嘉。
一旦失去了淳嘉的認可,他的敗亡也不過在轉眼之間。
哪怕前朝諸多擁躉,到底無法對抗聖心。
到時候,太子還能像現在這樣看似處處被新後刁難,卻遊刃有餘、從容不迫?
「陛下還在壯年而且御體安康,太子煎熬之中卻一直看不到希望,長此以往,他若還能多少年如一日的溫良恭儉讓,本宮願賭服輸又如何?」新後注視著鏡中的自己,緩緩勾起一個陰惻惻的笑,「公襄秉不行的,他自幼不得陛下寵愛,他……不信本宮,也未必多信任陛下!」
「本宮等著他耐心用盡的那一天!」
清人慾言又止,最終還是將其他人打發出去,低聲說了出來:「可是娘娘,就算如此,陛下比您足足長了八歲!一旦……到時候,哪怕是晉王殿下登基,您……這……君無戲言啊!」
「你覺得陛下會同意本宮殉葬麼?」雲風篁反問。
「……」清人想了想,說道,「婢子覺得,陛下仁善,對您又素來寵愛,應該是不願意您這樣做的。不然,剛剛陛下也不會發那麼大的火了。只是……您說的這個話,若是傳了出去,往後……可怎麼收場?」
她是比較了解雲風篁的,知道這位主兒可不是那種只要親生兒子承位了自己死了也甘心的慈母。
心心念念的,不就是為了入主慶慈宮之後,再沒有牽掣,能夠隨心所欲的過日子?
如果到時候如願以償,卻被迫殉葬,這……
「傳出去了又如何?」雲風篁心平氣和的反問,「若到時候是如今的太子登基,本宮活著也得做低伏小,當真隨陛下去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道本宮剛剛在御前說的話,都是為了騙陛下的麼?那你也太小覷天子了!本宮是真正做好了若是往後公襄秉坐穩了儲君之位,乾脆趁著陛下尚在時,能多威風就多威風,到時候縱然上了路,也不枉費這一生了。」
「若是十五爭氣,那到時候,本宮自己不死,誰敢逼著本宮上路不成?」
清人:「……」
倒也是。
她倒是想勸這主子別那麼衝動,就算淳嘉死後太子登基,這會兒跟東宮緩和些許關係,也不是真的就一定要你死我活了……
但云風篁話都說出口了,再者,清人想了想這些年來公襄秉過的日子,以及這中間絢晴宮做過的添油加醋的事情,嘴角也是一扯:皇后跟東宮之間的恩怨,能否化解本來就不太好說,關鍵是,新後還一點兒都不肯放軟身段,這……
「好了,這事兒就你知道,其他人那裡,你安撫些個,本宮的打算,就不必同他們講了,免得人多口雜。」新後一身輕鬆的坐在妝檯前,漫不經心的擺手,「往後咱們一切如常,從前本宮只是妃子,尚且過的自在。沒道理受冊為後了,反而見天縮手縮腳!」
又冷笑,「公襄秉不是池中物,他或者可以忍耐好些年,若是到時候本宮人老色衰,見棄於陛下,他未必沒有機會笑到最後。但太子妃卻不然,就算那韋希顏也是個能忍的,然而……公襄秉忍到後來,有著九五至尊的福澤,她這種沒有相當家世的女子,若無子嗣傍身,能死心塌地的跟公襄秉過日子?」
就吩咐清人,「將當年三屍蟲的事兒,透露給……」
說到此處,新後面色複雜了一瞬,嘆口氣,到底說道,「這事兒別叫濛濛知道,就給那青鳥罷。她用與不用,就不必插手了。」
說是這麼說,但云風篁篤定,謝青鳥若是知道了這法子,有八成可能會拿去謀害韋希顏。
畢竟,韋希顏需要子嗣傍身,難道謝青鳥就不需要了?
能夠讓自己的孩子高貴點,更受丈夫重視點,誰不樂意?
謝青鳥許給太子,又不是因為她跟太子兩情相悅,不過是為了前途利益罷了。
這種情況下,有機會擺太子妃一道,給自己的孩子一個一步登天的機會,謝青鳥很有可能鋌而走險。
「事後將痕跡掃除清楚。」雲風篁慎重交代,「這事兒咱們務必不能沾染,否則本宮願意殉葬這一招,就沒那許多效果了。」
新晉中宮一番安排,延福宮很快恢復如常。
與此同時,太子妃卻在東宮飲泣:「……妾身進門才幾天,這會兒就要落下病根了,往後可怎麼好?」
不遠處,太子微微皺眉,說道:「孤等會去求見父皇,請父皇為你派遣太醫。隗士篤之流醫術頗為高明,未必會有事的。」
之前新後罰太子妃跪四個時辰才許走,消息稟告到御前,淳嘉親自前往延福宮,原是為了勸說新後,以及給太子妃解圍的。
可是沒想到新後祭出了打算與皇帝共死的大招,淳嘉這下子哪裡還記得兒媳婦的處境?勸新後良久未果,拂袖而去!
御前伺候的人倒是記得太子妃還跪著呢,這事兒尚且沒個說法,但看著天子當時的臉色,就沒有一個敢說什麼的。
於是,太子妃跪到一個多時辰時就搖搖欲墜了,卻被新後近侍壓著,硬生生的跪滿了四個時辰才放開。
當時宮婢手一松,韋希顏就直接摔在了地上,起都起不來!
這會子被送回來,召了太醫一看,話語說的含蓄,意思就是情況很嚴重,非常嚴重,甚至治好了也會落點兒痼疾,總之不可能完好無損。
韋希顏今年才多大?
才歡歡喜喜做了太子妃呢,結果人就要不好了,心中又氣又怕,此刻聽著丈夫的話,忍不住落下淚來:「就算如此,往後中宮見召,妾身總不能不去!若是去了,新後再這樣對妾身,可要怎麼辦才好?」
「……」太子默然片刻,最終緩緩說道,「這一次不拘治好沒治好,你且稱病靜養些日子罷,免得雪上加霜。」
因為心思就不在女色上頭,公襄秉對韋希顏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
但這畢竟是淳嘉親自給他選的正妻,平常時候,他也不介意展示一些溫情脈脈。
此刻就柔聲說道:「總是孤不好,沒能護住你。」
「這怎麼能怪殿下呢?」韋希顏心裡有數,如今太子自己都被新後彈壓著,便是丈夫一千一萬個站在自己這邊,其實也於事無補。
但太子願意哄她,她還是很高興的,「說到底是奸後當道。」
不等公襄秉阻止,韋希顏已經吐了吐舌頭,撒嬌道,「哎呀,妾身說差了,殿下可別跟妾身計較。」
「知道你天真爛漫。」公襄秉笑著,只是眼神卻很是平靜,緩聲說道,「往後這些話,就算只你我的時候,還是別提了。總歸,謹慎些沒什麼壞處,是麼?」
這些日子,皇帝已經在前朝安排一些政務給太子練手,公襄秉表現的極好,但畢竟是皇子出身,沒親自直面過後宮爭鬥。
他以為稱病讓太子妃臥榻些日子,總能讓韋希顏緩口氣。
誰知道雲風篁聽到,當時就笑了:「太子妃臥病?故此不能來伺候?這可真是個壞消息。只是她自己躺著也還罷了,太子好端端的,難道沒人伺候?」
左右小心翼翼的提醒,說東宮還有兩位側妃呢。
「兩位側妃都年少,能頂什麼事兒?」新後輕描淡寫的說道,「來啊,將本宮跟前那幾個好顏色的宮婢召來,本宮掌眼過後,都送去東宮服侍太子。堂堂國朝儲君,總不能後宅里就那麼三瓜兩棗的延續血脈罷!太子妃不中用,側妃一個年紀小一個獨木難支,若還不給添人,本宮豈不是妄為太子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