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立後之議

  淳嘉看了廢后表書之後，先沒說什麼，只讓諸臣傳看了一番。

  他是隱忍多年才親政的天子，行事自來波瀾不驚卻周到細緻，既然打算冊立吳王為儲君，私下裡該通氣該安排的早就做的七七八八。

  這會兒大家看到了顧箴的進言，心裡也是清楚，這是鐵了心立吳王，但又想保全絢晴宮了。

  其實臣子們對於吳王這個人選還是比較滿意的，畢竟吳王算著年紀說是皇三子，其實比皇長子就差那麼點，不過是同歲罷了。

  論出身，紀氏女所出，在十幾年前可能是種忌諱，現在麼，年輕一代都不知道紀氏了，皇帝這個被紀氏欺壓最狠的九五至尊都不介意，他們也不好說什麼。

  畢竟吳王作為皇帝的親生骨肉，照理也是有權繼承大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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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況吳王的才幹，這些日子大家也看到了，覺得很是滿意。性-子也是不驕不躁沉穩有禮，不管是真的沉穩有禮還是假的，至少人家這些年裝下來，還得到了天子的認可，也是種本事。

  最讓大家滿意的其實是吳王的養母生母都涼了，皇帝給選的正妃出身也算不得十分高貴，往後外戚擅權的可能性不是很高。

  而且天子沒有因愛冊立貴妃膝下子嗣，這點讓朝野上下都長舒口氣。

  這讓他們覺得，淳嘉儘管長年寵愛敏貴妃，腦子還是清醒的，大事上不含糊。

  如今皇帝想保全敏貴妃的做法，更是讓他們覺得，天子是真心讓吳王往後繼承大統的。

  這種情況下，大部分人都覺得，倒也沒必要違逆天子。

  人生在世，誰還沒點兒喜好偏袒？

  再說廢后都主動搭梯子了，顯然天家內部已經溝通好，何必非要添堵呢？

  於是大家都拿捏出震驚的姿態來，紛紛表示沒想到廢后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

  震驚完了，自然就是商議如何處置。

  這個處置說實話，沒人願意開口。

  畢竟說重了，得罪未來的天子、如今的吳王；說輕了，得罪現在的寵妃。

  什麼都不說的話……

  淳嘉都拿給他們看了，怎麼可能讓他們一個個置身事外？

  最終在天子的逼迫之下，諸臣又是打聽消息又是旁敲側擊的，總算拿出了一個匯合大家七嘴八舌的提議：「……顧氏德行鄙陋，性情暴虐，不堪為後，甚至不堪入宮！宜廢為庶人。原中宮膝下諸皇嗣，除卻崇信王外，卻是無辜。如今顧氏既去，合該另擇賢德后妃為母，以為教養。」

  然後這個賢德后妃不用說了，肯定是敏貴妃雲風篁。

  只是宮裡的規矩，皇嗣的養母，必須比生母，或者原本的養母位份高，至少平齊，否則無權收養。

  那這也沒關係，左右後位空缺，乾脆晉貴妃為繼後，繼續主持延福宮就是！

  「貴妃的性-子咱們都清楚。」臣子們這麼進言的時候，也不是沒人反對，「為妃的時候就將皇后壓得喘不過氣來，若是做了正宮皇后，吳王何以自處？何況貴妃如今腹中尚有子嗣，若是皇女也還罷了，若是男嗣，那就是名正言順的嫡子！」

  「當今尚在壯年，這不是給往後皇家增添風波麼！」

  「吳王生母養母都為貴妃折辱過，偏當今對貴妃情深義重，一意要竟其保全。」同僚提醒，「這種情況下，除卻母子名份大義，還有其他什麼法子，能夠緩和雙方關係？莫忘記，表書乃廢后所上，若無陛下默許乃至於暗示，焉能讓咱們這些人看到？」

  又說道，「貴妃固然腹中有著子嗣，可能生下嫡子，但，三皇子原本記在廢后名下，如今廢后不堪為宮婦，自請將名下子嗣遷出，既然要記在貴妃名下，貴妃為後，那麼吳王當然也是嫡子了！」

  至於說這麼做是否就一定能夠保證天子百年之後，吳王跟貴妃和睦相處……

  誰也不敢說。

  但至少給了雙方一個台階，索性天子還在壯年，還有功夫慢慢兒調解：這提議出來之後不兩日，正妃韋希顏尚未過門，皇帝就跟貴妃商量著，將謝無爭與遂安長公主的義女謝青鳥、謝細雨與小崔氏的嫡女謝濛濛，都聘與吳王為側妃。

  「阿篁，你莫要擔心。」既然都決定將貴妃的兩個侄女聘與吳王做側妃的，那麼立儲的事情，也就明了了。

  淳嘉看著雲風篁沉默不語的樣子，心頭也有些酸澀，柔聲說道，「朕總不會教你受委屈的。」

  「陛下說的什麼話？」雲風篁默然片刻，倏忽就笑了，款款起身，道，「妾身什麼時候又是肯受委屈的人？」

  天子看著她神情，總覺得哪兒不對勁，但又不敢說什麼，訥訥片刻後，狼狽而去。

  雲風篁這才冷下臉來，說道：「再去人問問小崔氏母女，這事兒定下來就沒得改了，她們是真心實意的？」

  清人苦笑著說道：「娘娘讓問，婢子們當然會讓人去問。只是，容婢子說句實話，陛下透露口風要為吳王聘娶謝氏女為側妃時，十八少夫人與濛濛小姐，可是唯恐選不上……十八少夫人都親自鬧到娘娘跟前來哭訴十八公子的命苦了，這會兒又怎麼肯改？濛濛小姐當時還跪在地上保證，就算侍奉了吳王，也一定會好生孝順您，這……」

  這會兒再去勸，那母女倆沒得以為貴妃大勢已去，也見不得嫡親侄女兒沒個好前程。

  畢竟她們早先就想著讓謝濛濛嫁入皇家，如今固然不是正室，但准太子的側妃，未來的宮廷高位，不比藩王妃強得多？

  又怎麼可能因為雲風篁的反覆詢問而改變主意？

  「這兩個糊塗東西！」雲風篁聽著嘆口氣，說道，「如今天子在，本宮也在，吳王自然不敢造次。二十一哥那邊的義女血脈疏遠，情分單薄，本宮懶得管……再說，那到底是遂安的心尖尖，有孝宗親女保駕護航！而濛濛，由本宮做主，嫁個好人家，哪怕嫁給底下不相干的皇子做正妃，本宮這年紀，又不是不能護著她成親生子，在夫家站住腳！到時候就算本宮不好了，吳王同她又沒什麼恩怨，難道還要大動干戈的牽累過去嗎？」

  「他要是個這樣不曉事的，陛下也瞧不上！」

  「這會兒看著吳王前途大好就過去做側妃，往後一旦……生死榮辱還不都在了吳王手裡！」

  「她們要是有那個本事拿捏吳王也還罷了，可她們有那個本事，還會如此短視？！」

  貴妃說到此處又嘆了口氣，「罷了，由著她們罷。本宮那十八哥就不是個聰明的，其妻女不信任本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清人聽著不忍，低聲說道：「小崔氏不過是外人也還罷了，濛濛小姐是您嫡親侄女兒，但畢竟不是您跟前長大的，您看奣小姐不是就婉拒了麼？」

  君臣都希望吳王跟貴妃之間能夠和解，原本打算是讓謝奣跟謝青鳥一起給吳王做側妃的，畢竟謝奣也是貴妃的親侄女不說，她還是貴妃跟前長大的。

  然而謝奣聽說此事後，卻直言姑母如母，一切都聽貴妃安排。

  雲風篁同她闡明利害之後，更是一點兒沒猶豫，直接拒絕了側妃之位。

  想到這侄女，雲風篁心裡稍微好受了些，說道：「這孩子其實早就該出閣了，卻是本宮這兩年諸事纏身，給她耽擱了。罷了，明兒個起，先將她的事情安排了吧。」

  見清人神色沉鬱，倒是笑起來，「吳王就算做了儲君，也是要在本宮跟前當孝子賢孫的。他想抖起來，照陛下的御體安康，那得多少年之後了？本宮就算到時候沒個好結果，那也是多年之後的事情。在這之前，陛下在一日，他就得老老實實的給本宮當個乖兒子……你這樣作態做什麼？吳王都沒絕望，難道咱們這些人先想不開？」

  因為對謝青鳥沒什麼感情，對謝濛濛又大失所望，雲風篁也沒給她們任何叮囑，就冷眼旁觀了這件事兒。

  倒是吳王，真格做事周到，接到賜婚聖旨後，還專門過來了一趟，恭恭敬敬的表示會善待兩位側妃。

  雲風篁聽著，冷笑著說道：「你說你要好好兒對本宮的兩個侄女兒？那你對正妃如何？」

  「正妃是父皇所賜，兒臣自會與其相敬如賓。」吳王仿佛沒看到她的冷臉，仍舊恭敬謹慎。

  貴妃朝後靠了靠，就笑了：「那你都跟正妃相敬如賓了，卻哪裡還有本宮兩個侄女兒的位置？」

  吳王說道：「母妃說笑了，正妃側妃都是父皇所選，必然賢良淑德，如母妃與淑母妃、德母妃一樣，情同姐妹，又談何位置不位置呢？」

  「你莫要同本宮說這些甜言蜜語。」雲風篁淡淡掃他一眼，說道，「本宮不吃這一套，且看你怎麼做罷。」

  然後也懶得跟他囉嗦，擺擺手將人給打發了。

  淳嘉從頭到尾關注著這一幕，不禁嘆息：「看來阿篁還是心裡過不去。」

  左右都不敢說話，儲君之位啊，那是何等要緊？

  哪怕皇帝到底偏心，硬是給貴妃鋪出了通往慶慈宮的路，但太初宮裡住著的不是親兒子，甚至不是一手養大的兒子，慶慈宮的安全性，跟當年的綿福宮有什麼兩樣呢？

  貴妃心裡過得去才怪。

  皇帝思忖了一番，又召了吳王到跟前，叮囑他往後多往絢晴宮去走動：「貴妃雖然有些小性-子，對你們這些孩子卻素來寵溺偏袒。你不在她跟前長大，她對你自然沒有對其他孩子那樣憐惜，但等冊後大典之後，你也是她的孩子，天長地久的，自然就會疼你了。等婚後，也多照拂些兩個側妃，尤其是謝濛濛，她生父是貴妃的同胞兄長，兄妹感情深厚。有她在貴妃跟前為你緩頰，你們母子往後自然也就融洽了。」

  吳王覺得皇帝對貴妃的印象純粹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但他當然不會說出來，只低頭受教，不時附和幾聲。

  出了太初宮，神色就轉為淡然。

  這年的暑期因為儲君之位的敲定，只等著回京之後走流程，整個綺山都頗為震動。

  最受衝擊的其實還不是雲風篁，畢竟她提前從殷衢那裡得到了消息，而是之前才被貴妃許諾會全力以赴支持他的九皇子，以及野心勃勃的晉王，都仿佛受到了當頭一棒！

  九皇子還好，在自己屋子裡失態了一番，出了門還穩得住。

  晉王卻是立刻求見雲風篁，難以置信的問：「父皇怎可如何對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