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後知後覺

  明惠大長公主早先頗為引人注意，但隨著她鬧騰次數的增多，大家也就從驚訝到習慣了。

  

  故此大長公主府裡頭再出些事情什麼的，大家都不是很在意了。

  可能是這個緣故，明惠年前遇刺，時日無多的消息，要不是皇帝說起來，雲風篁竟然完全不知道。

  但眼下曉得了，派人去查，倒也很快查出了經過：如淳嘉所言，就是爭風吃醋引起來的事情。

  明惠被傷了心肺，固然在太醫的竭力搶救下保了性命，但因傷勢過重，元氣大傷，卻也撐不久了。

  事發的時候大長公主府嚇得不行，好在明惠陪嫁的侍者都是庶人紀晟調教出來的，關鍵時刻還算靠得住，立馬封鎖了消息，派人緊急進宮求見皇帝。

  淳嘉聞訊，當即就吩咐了封-鎖-消-息。

  畢竟明惠大長公主丟臉不是一次兩次了，可這，金枝玉葉被姦夫呷醋弒殺什麼的，真的是前古未有的醜聞。

  皇帝好不容易讓皇家血脈重歸於威嚴，從前大長公主豢養面首，好歹是天家尊貴的特權，看似傷風敗俗，實則側面證明了他這個天子對於臣下的駕馭能力，他勸不住明惠也就懶得管了。

  但這一次不一樣，堂堂帝女叫個下-賤的面首給傷了，還差點沒搶救過來。

  擱孝宗，擱那些亡-國-之-君的時候，也沒出過這樣荒唐的事情。

  淳嘉怎麼能夠讓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傳出去？

  「這位殿下真是……」清人搖著頭，說道，「好好的一副牌，打成如今這個樣子。庶人紀晟若是泉下有知，只怕也要被她氣得活過來。」

  不過轉頭就換了笑色，道，「當初咱們想尋明惠殿下的近侍問些事情，然而不得門路。如今她快不行了，那些人合該圓滑些了吧？」

  「就算不為了自己，也得為了明惠殿下那幾個不知道生父是誰的子嗣考慮不是？」

  雲風篁捧著羊乳慢慢喝著，緩聲道：「本宮這會兒精神不濟，卻是考慮不周……你們說，就算明惠快不行了，陛下會心軟麼？」

  近侍們怔了怔，清人下意識道：「這……應該會？」

  不然淳嘉做什麼親自過來說七皇子的事情？

  且不說七皇子本身就是淳嘉寵愛的皇子，就是為了貴妃的面子，也不該叫七皇子陪著雲琴高去啊！

  可見皇帝心裡對明惠還是有著情分的，不，應該說，是對孝宗有著感激，延續到孝宗這唯一的嫡女身上。

  「剛剛本宮也是這麼想的。」雲風篁眯著眼，心裡忍不住又雙叒叕懷疑自己留下雙生子的必要性，這會兒還沒到月份大起來的時候呢，就有些精力跟不上了。

  等再過個一兩個月，她豈不是要老糊塗了？

  看了眼左右，都是早先竭力勸她留下孩子的人，她暫時咽下了這個想法，緩緩說道，「但這會兒卻有些回過神來，陛下是那種心慈手軟的主兒麼？再者，剛剛本宮也跟陛下說清楚了，明惠所求，無非是擔心自己去後，膝下兒女孤苦無依。陛下已經准了她，會給其子女封爵賞賜，確保他們往後只要自己不生事，一輩子榮華富貴是沒有問題的。」

  「這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竟然需要小七這堂堂皇子出面，去哄一個奸生女？」

  「明惠倒的確是提的出來這樣的要求。」

  「可陛下會准？」

  雲風篁眯著眼，慢條斯理道，「本宮十五歲入宮，用心侍奉他十三年，他在許多事情上，尚且糊弄著不肯叫本宮如願。明惠就算是他嗣妹，有著孝宗的恩情在，兄妹真正和諧相處的也不過是陛下尚未親政前的八年。當初安妃可是跟陛下青梅竹馬自幼一起長大啊，何嘗不是有慈母皇太后的情分在中間維繫，然而陛下親政之後，安妃的無理取鬧消耗了才多久？明惠這些年來的折騰，可比安妃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們說，陛下真的會因為明惠快不行了，就給她這樣的體面？」

  侍者們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娘娘。」最後還是最機靈的赤萼站出來，遲疑著道，「娘娘的意思是，陛下會同意這樣荒唐的提議，是有著內情在裡面？可是陛下素來寵愛娘娘，若是有其他緣故，做什麼不跟娘娘說明呢？」

  雲風篁嘆口氣：「是啊，陛下又沒必要跟本宮裝賢兄，幹什麼如此遮遮掩掩？本宮思來想去，只有一個緣故，那就是陛下故意為之，目的，就是讓本宮好好想想啊！」

  近侍都是不解：「可是陛下要娘娘想什麼呢？」

  「紀勤等人的存在，是因顧氏垮台才曝露的。」雲風篁輕聲提醒，「當時殷尚書看到那份供詞專門抄錄了一份給本宮，你們說，陛下會不知道這事兒，還是不知道那份供詞？」

  見左右都變了臉色，貴妃自己也是面沉似水，「陛下肯定是知道的，這一點，根本不可能瞞過去。」

  「如今最好的結果便是陛下跟顧氏一樣，認為紀勤等人，是本宮安排給二十一哥的，是本宮的人。」

  「最壞的結果，就是陛下已經知道了紀勤等人的真實身份……那樣的話，本宮也不知道，陛下會如何想，如何做？」

  「娘娘，您也是被蒙蔽的……」清人忍不住說道，「陛下素來寵愛您，您能夠說清楚的。」

  「然後呢？」雲風篁心平氣和的反問，「教他知道本宮其實沒有他想的那樣精明能幹，其實本宮足足被紀氏蒙蔽了十幾年，賠上了家族、兄弟、子侄，甚至親娘至今都在對方手裡捏著？你們怕不是忘記了陛下最早喜愛本宮是為什麼？是為了本宮的青春年少麼？是為了本宮的貌美如花呢？是為了本宮的才華橫溢麼？也許都有一點，但這宮裡的后妃宮嬪，誰進來的時候，不是青春年少貌美如花？論才華，崔琬之女崔憐夜，詩詞歌賦哪一樣不在本宮之上？」

  「論絕色，伊杏恩才是六宮最好的那一個。」

  「陛下之所以寵愛本宮，無非是因為他愛才。」

  「本宮在青春年少貌美如花之外，有著高出眾人一籌的手段跟城府，這才是讓他感興趣，繼而動了真心的地方。」

  她冷靜道，「如果他發現，本宮在紀氏餘孽手裡輸的這樣慘，能不大失所望？」

  「本宮仇家那許多，因著國本之爭，想對本宮落井下石的人就更多了。」

  「這個時候叫陛下對本宮生出心結來，會是什麼後果？」

  清人訥訥說道：「可是……可是人非聖賢，誰能不犯錯？就是陛下自己，容婢子說句不敬之語，陛下也不可能從無過錯啊！」

  「是這樣沒錯，但他是天子。」雲風篁淡然說道，「他對本宮失望了，底下有的是其他人頂上來。這就是事實。」

  殿中一時間無人開口。

  好一會兒才有人低聲說道：「娘娘，這只是最壞的情況，您素來福澤深厚，興許不需要到那一步？也許陛下是將紀勤等人誤以為是您的人手呢？」

  「本宮又沒跟陛下假裝賢良淑德溫柔似水過。」貴妃嗤笑了一聲，「陛下也不是那種血氣方剛的愣頭青，見不得身邊人有絲毫的不軌之舉。甚至本宮這些年來，些許仗勢欺人收取賄賂的事兒，陛下都是假作不知……你們說，得是紀勤那群畜生，打著本宮的名義做了什麼事情，才會教陛下這樣親自上門來提點？甚至，還牽扯了小七？」

  清人麵皮一個哆嗦，震驚道：「娘娘，難道……難道明惠殿下的遇刺？？？」

  不止她，眾多心腹也都凝重了神情：「陛下早年就算對這位殿下還有些情分，這麼多年下來，因著這位殿下的反覆折騰，想必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如娘娘所言，正常來說，陛下決計不會為了明惠殿下，讓娘娘，讓七皇子殿下這樣忍辱負重……除非……除非……」

  除非行刺明惠的面首，並非一怒之下痛下殺手，而是受人指使。

  而幕後主使，同雲風篁委婉搭上了邊。

  甚至這一切還被明惠那邊抓住了把柄，鬧到淳嘉跟前……

  淳嘉為了維護貴妃，同明惠談條件，從而將七皇子牽扯了進去。

  明惠向來由著性-子來，從不看局勢。

  但她當了娘之後，傳聞對膝下幾個子嗣，倒還是比較疼愛的。

  若是她還能活很久的話，多半是不肯妥協，甚至跟皇帝鬧到無法收拾了。

  問題是她活不了多少日子了，倒是她的子女，年紀都小。

  這時候慈母心腸發作，忍下仇怨，給孩子謀取一個前途，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主謀行刺她的是貴妃，但貴妃手腕厲害城府深沉，在顧箴被廢的情況下，很有可能入主慶慈宮。

  當然奪儲這種事情也是說不定的，故此七皇子是很好的選擇。

  貴妃跟殷氏父女是他的靠山，卻也有志一同的將他排除在國本之爭外，儘可能的給予他富貴與安穩。

  七皇子妃只要不作妖，跟著這個丈夫，也會過的不錯。

  「可是娘娘，紀勤既然是紀氏餘孽，卻為什麼會對明惠殿下下毒手？」紅萼提出疑慮，「明惠殿下作為紀氏的嫡親外甥女，素來跟紀氏親近。當年庶人紀晟身隕，還有紀氏覆滅，殿下一直銘記在心，耿耿於懷，以至於陛下一而再的禮遇，殿下都余怒難消！紀氏餘孽難道失心瘋了麼？還是為了栽贓娘娘，不顧一切到這地步？？？」

  雲風篁皺著眉，她也想不通。

  沒辦法，她進宮太晚，家世太低，很多事情，聞所未聞，自然也無法憑空推測。

  就好像這會兒的尋常人，對於淳嘉七年之後宮闈的一系列爭鬥，也只能得出一個結論就是敏貴妃人美心善招人嫉恨，總有人自己得不到皇帝的寵愛就想針對敏貴妃！

  真相只有少數人才能夠明了。

  「這個先不管。」貴妃定了定神，說道，「紀勤縱然算計本宮，到底不可能在這時候將本宮朝死路上逼。為今之計，是弄清楚陛下的想法跟目的。」

  她心裡有些懊惱，從前皇帝有事都是直接問的，只是被她做賊心虛顛倒黑白的鬧過幾回之後，就不敢了。

  這會兒這樣子的迂迴委婉，雖然給了她一個緩衝的機會，卻也到底存下來一份隔閡……

  真不知道是好是壞？